雨大。
車往家的方向疾馳，雨水貼著玻璃窗，匯成扁狀溪流，源源不斷。天黑，風驟，樹枝在肉中揉成一團團的霧。前方汽車的尾燈，在水中紅火火地泅著。只是一個平常的中午，一個大雨天的中午。
如果是往日，到家門口，把鎖插進門孔，隨著清脆的響聲，急奔入廚房，擰開水籠頭，米下鍋，砧板響起。一定會使用統籌方法，在炒葷菜的當兒，“嘩啦啦”地把龍頭扳到最大，水花濺到前襟溼了衣服。米飯飄香時，菜也熟了。菜上桌，米飯粒粒白如雪，也端上了桌。急急喚女兒，或連續敲她房間的門，一陣急促的響聲後，我返回餐桌。低下頭，頭差不多埋碗裡，扒拉幾口，一碗飯就吃完了。等女兒坐到餐桌前，我的一餐就完成了。
這樣的中午，數不勝數。那些庸常忙碌的日子，盯著時間，和時間裡的每一分鐘。因為下午兩點開始上班，不好意思遲到的。
很多時候，很想教女兒做做飯，可我彷彿忙到沒有時間多和她慢慢地說。女兒對生活不挑剔，一碗煎得兩面黃得豆腐，一碗辣椒炒肉，紅油浸泡，就能吃得滿嘴油，連連說謝謝媽媽。後來她到初三，然後是高中，我發現她走在路上，懷裡都抱著書，就不再提要她做飯菜了。她十指不沾陽春水，本是窮人家，卻無奈養“嬌崽”。她把筷子在碗裡翻弄著，夾起一塊油豆腐，又返回去在紅油裡浸浸，我看了看她慢悠悠地享受的姿態，忍不住開口了，“媽媽小學的時候，就要幫家裡做飯，樅毛和杉枝點火……“正要滔滔不絕感慨，神情懷舊。“媽媽，杉枝是不是那種毛茸茸的，插門框上的，恐嚇小孩的東西。”不在一個磁場，沒法交流，我不想和她談論什麼是杉枝的問題。
這個中午，衝破雨陣，到家了。
“媽媽，飯熟了。”女兒在廚房裡出來。
桌上放著兩樣菜，一樣水煮白菜，一樣辣椒炒肉。肉沒切薄，一坨坨的，厚如紅燒肉丁。
我“哇”了一聲，把驚喜、驚訝、讚美的口氣全部融合在一個“哇”字上。“你嚐嚐，肉熟了嗎？”她小心翼翼又充滿期待地問。我忙不迭下筷，夾起一塊肉，邊嚼邊連連點頭。她上交的是一份十幾年來不曾上交的作業，我又怎麼能吝嗇自己的讚美呢。
白菜清淡，甘甜，保留了白菜的本味。色澤鮮豔，湯色清亮。對於新手來說，這是一份上上作品。
她還給我端上一杯茶，銀尖，綠茶。茶在手，玻璃杯裝，茶葉在水中片片舒展。我的心也在舒展。
以前每一次趕回來，邊做飯就邊為她擔憂。想著一個女孩不進廚房，沒有操持柴米油鹽醬醋茶的能力，長大了會不會餓著自己？即使不餓著自己，有一天要是她成家了，會不會成為一個懶姑娘呢？現在看來，做飯是不一定要媽媽教的，她好像天生就會。雖然還手生，但可以勉強應付。
“媽媽，我會在網上查做菜的方法，各種菜系，視頻很多。”飄來一句，。
“媽媽，我上大學去的東西不需要你準備，我自己網上買。”又飄來一句。
我點點頭，眼睛慢慢地溼潤了。
沒有長不大的孩子，只要不放心的母親。
窗外，雨停。溫暖的明黃，天地如洗。廚房傳來“嘩嘩”的水流聲，繫著圍裙的女兒正在廚房洗碗……
王小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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