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宋詞》裡有宋江,一曲寫盡英雄夢,梁山似乎沒有攻打方臘

公元1119年的冬天,宋江帶著36個結拜兄弟,在京東東路的黃河以北轄區豎起了杏黃旗,北宋政府急令京東東路、京東西路的大宋提刑官前去捉拿這幫反社會分子。

但由於宋江手下36個社會上的大哥級人物都是殺人如麻的好漢,所以政府的辦案人員碰了一鼻子灰,宋江反而威名遠揚。

此後宋江轉戰于山東、河北一帶,不斷擴大隊伍。在數萬官軍的圍剿中,打出了品牌,“官軍莫敢攖其鋒”。

《全宋詞》裡有宋江,一曲寫盡英雄夢,梁山似乎沒有攻打方臘

一年以後,宋徽宗趙佶命令文武雙全的歙州知州曾孝蘊率軍往討,這表明政府的圍剿升級,宋江只得與官軍遊擊。

1121年年初,率軍攻打沂州(今臨沂),農曆2月,宋江掉頭南下,攻打淮陽軍(今江蘇邳縣西南),又用突然襲擊的方式解放了楚州(今江蘇淮安),最後進入海州(今江蘇連雲港西南)境內。

在宋江造反的同時,浙江起義首領方臘,也率義軍連破處州、秀州(均屬浙江),其攻勢凌厲,使北宋王朝十分驚恐。

方臘坐地造反,建立根據地,發展有序。宋江穿州破府,影響極壞,且遊刃有餘。

朝廷只得擬定了招、剿兼施的兩手作戰計劃。宋徽宗下詔給剛剛以徽猷閣待制出任海州知州的張叔夜,叫他伺機對實力較小但影響較大的宋江進行招降。

海州之戰,宋江遇伏,副手吳加亮(吳用原型)被俘。宋江見大勢已去,率部接受了招安。

接受招安以後,《續資治通鑑長編》、《通鑑長編紀事本末》、《皇宋十朝綱要》都記載宋江隨官兵參與了鎮壓方臘起義。

但1939年出土了《宋故武功大夫、河東第二將折公(可存)墓誌銘》,這就是史學界都知道的《折可存墓誌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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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誌銘中記載墓主人折可存是在徵方臘勝利後才抓住宋江的,所以有人認為方臘起義被童貫鎮壓後,宋江又一次起兵反宋。

1122年,起義最終被折可存率兵鎮壓。也就是說,宋江是否徵了方臘,被出土的折可存墓誌搞得疑竇叢生,至今沒有定論。

宋江一撥人造反,基本上是屬於激情犯罪,其中,性格邪性的因為財色酒氣,性格正派的也就如同小販醉打城管,釘子戶怒殺拆遷隊。

史書上的宋江勇猛狂悍,每戰必身先士卒,和小說描寫很是不同,元代陳泰在《所安遺集·江南曲序》中說:“宋之為人,勇悍狂俠”。

北宋時期已經非常流行關於市井無賴的說書故事,主角大都是些豪爽義氣、狡詐殘暴的無法無天之徒。而說書是宋代最大的傳媒形式,宋朝人精神的秘密盡在其中。

《全宋詞》裡,署名宋江的兩首詞,水平不錯,又極其符合宋江的性格與經歷。兩宋時期,識文斷句者,均喜吟詩填詞,要證明不是宋江所寫,恰好是相當無趣的。

歷史上大多數的造反者常常開始只是一時意氣,事情弄大了,會變得很痛快,然後是不得不為,再然後是騎虎難下,得意時想把皇帝拉下寶座,自己來坐,失勢時盼望招安,只想混個好日子。

這闋詞,反映了體制外對體制內的極大矛盾心理,是純江湖人的口氣,和讀書人的投筆從戎夢、小市民的劍仙俠客癖相去甚遠。

對江湖人來說,體制是無情的,尤其是你曾經屬於體制內,一旦被體制拋棄,就暗示了你一生的坎坷和險惡。

一個有理想的人——不管是為民還是為己,常常會被迫選擇去豪賭一把。被迫,說明其賭具是血性,其賭本是生命。

《全宋詞》裡有宋江,一曲寫盡英雄夢,梁山似乎沒有攻打方臘

宋江原詞如下:

  天南地北。問乾坤何處,可容狂客。

  借得山東煙水寨,來買鳳城春色。

  翠袖圍香,鮫綃籠玉,一笑千金值。

  神仙體態,薄倖如何銷得。

  回想蘆葉灘頭,蓼花汀畔,皓月空凝碧。

  六六雁行連八九,只待金雞消息。

  義膽包天,忠肝蓋地,四海無人識。

  閒愁萬種,醉鄉一夜頭白。

  乾坤也是天地的意思。起句就暴露出了宋江一夥的流寇性質,並流露出了他近年的窘況。

宋江起義主要涉及的地域在山東及江蘇北部一帶,“橫行河朔,轉略十郡”,很長時間沒有固定的根據地。

狂,是中國傳統文化中常常被忽略的另類,儒家講中庸,只有反傳統反正統的人物才彰顯他的“狂”,這一類的祖先應該是莊子、楚狂、李白等。

宋江用“狂客”,點出了其暫時性身份,語氣上顯得比他的前輩謙虛,也很妥帖。這顯示,宋江確實是一個搞政治的。

中國古代,造反用道家、治國用佛儒,是一個公開的秘密。正統之外的一個狂客,其反叛氣質是內斂的、也是有來路的。

《全宋詞》裡有宋江,一曲寫盡英雄夢,梁山似乎沒有攻打方臘

宋江起義後,經歷了政府軍的多次圍追堵截,其間,建立了梁山泊根據地。

“借得山東煙水寨”一句,很舉重若輕,也很裝,“借得”系宋人慣常口語,文學作品中的宋江,開口閉口都是“權居水泊”、“權且”、“借”什麼什麼,表達了他的一種暫時的態度。

低姿態是這個狂客的一貫態度,真狂才有這樣的姿態。“風城”指京城汴梁,傳說,秦穆公的女兒善於吹簫,召來鳳凰落入京城,因此京城也稱為風城。

《水滸傳》第72回,《柴進簪花入禁院,李逵元夜鬧東京》寫宋江等人便裝進京,專門派出了梁山帥哥燕青將皇帝寵愛的李師師搞掂。

翠袖、鮫綃等高級面料下面是“香”和“玉”,花了大價錢,主要是對李師師進行吹捧和賄賂。

薄倖,薄情、負心之意,有時也反用,如同女子叫自己所歡為“冤家”,杜牧《遺懷》詩:“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

《全宋詞》裡有宋江,一曲寫盡英雄夢,梁山似乎沒有攻打方臘

梁山泊在北宋時期是廣濟河中部的一個湖泊,而廣濟河上連北宋的都城汴梁,是京東重要的漕運通道。

梁山泊距汴梁僅100公里左右,佔據梁山泊,其政治、經濟、軍事上的影響是不小的。

然而宋江此時筆下,梁山泊卻是寂寞的,是一個彷彿讓人虛度歲月的荒村野店。蘆葉灘頭、蓼花汀畔、皓月等都是梁山泊的風景,如《水滸傳》書中所寫:“方圓八百餘里,中間是宛子城,蓼兒窪。”。

“六六”暗指梁山泊中的三十六員天罡星,”八九”暗指七十二員地煞星,梁山頭目共計一百零八人。

雁行,飛雁的隊列,暗含了一幫兄弟和他一起折騰的意思。金雞消息,古代大赦時舉行一種儀式,在長杆頂上,立只金雞,杆前集合罪犯,先擊鼓,再宣讀赦令,此處指盼望聽到朝庭招安的消息。

此句呼應了開頭“問乾坤何處可容狂客。”這正是“狂客”的矛盾面,這是一種入世的寂寞,政治上被邊沿化的寂寞。

說穿了,這首《念奴嬌》實際上就是通過李師師向宋徽宗趙佶遞上的一份“乞降書”,是一封需要轉遞的密信。

煩惱無限啊,奔波的一生,如同在光陰的酒館裡一夜喝白了頭。

《全宋詞》裡有宋江,一曲寫盡英雄夢,梁山似乎沒有攻打方臘

結句很美,使人想起辛棄疾的“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韞英雄淚”;“白髮寧有種,一一醒時栽”等千古牛句,是真正的豪傑手筆。

可謂曲終奏雅,繞樑三匝,繞地球多圈。

宋江的這闋《念奴嬌》也是一首賊詩,詞中或明寫或暗示,字字刻意寄託,很是高級。

教科書裡講授宋詞常有一種慣例:把宋詞分成豪放婉約兩派,非此即彼。宋江卻在詞中一會兒豪放一會兒婉約一會兒又豪放,宋江沒有和教授們作對的動機,他只是想把其賊性掩飾得花影撲朔、無影無蹤。

其實,在宋江心裡,官與賊壓根就不用區別,畢竟成王敗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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