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老師“綁架”

前不久,在電影院排隊購票,正當輪到我時,斜刺裡衝上來一個小夥子,連聲嚷嚷“快,兩張《雙子殺手》"。看他那麼不懂禮貌,剛想說他幾句,一個甜美的女聲傳了過來:“黃老師,看電影啊?"見我一臉迷茫,她連忙解釋:“我是××(單位)的,上週日剛聽過您的講座。”“噢,你好!"我一邊打著招呼,一邊將到了嘴邊的準備跟那小夥子理論的話,硬生生地給吞了回去。

從單位“轉崗"之後,閒則生“非",讀了一些“非主流"的閒書,寫了一點“非專業"的文章,於是便有人邀去“分享”,也有美名其曰為“講座”的。記得第一次被人真正稱之為“老師”,是在一所大學,剛剛與即將畢業的莘莘學子們,一起探討了“健全的人格修養到底有多重要"的話題。茶歇時,一個看上去有點靦腆的小女生,遠遠地望向我,欲言又止的樣子。我走上前:“這位同學,你有什麼問題嗎?”“老師,能加您微信不?”她怯怯地問。

一聲“老師”,幾乎讓我激動得手足無措。在心中的某一個角落,一直有一個“老師夢”,從小到大,感覺再也沒有比“老師”更有文化、更有地位的人了:踩著“當,當,當”的上課鈴聲,站在講堂上威嚴地掃視全場,小夥伴們便一個個噤若寒蟬,再加上講解時的眉飛色舞,板書時的龍飛鳳舞……嘖嘖,那情景,那神態,一想起來,就讓人“呯呯”心跳。“老師”,簡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進入職場以後,也曾被人叫過幾次“老師”,可那非但沒有一點自得,反而有幾分酸楚。在機關單位爬了幾十年的“格子”,儘管經常在夢裡自己擰著自己的頭髮向上爬,但除了滿臉的皺紋,有些滑稽的禿頂,就是那斑白的兩鬢了。但凡能混個一官半職,新來的大學生,外來辦事的百姓,就可直接稱之為“黃科”“黃處”“黃總”或“黃局”,聽起來既親切又順溜,也不必費心勞神或者口是心非地叫我“老師”了。如果確實學歷高、資歷深、能力強倒也罷了,偏偏我是除了有那麼一點“老資格”之外,其他什麼也不是。

一次,有位基層來的同志很是突兀地叫了我一聲“黃處長”,儘管聲音不是很大,但我本人聽來卻似一聲炸雷,緊張得“不要,不要”的,一邊急赤白臉地表示“我不是處長”,一邊偷偷地瞄向直正的"處長”,生怕偷雞不成蝕把米,讓處長覺得我有取而代之之嫌。或許就從那個時候開始,人們便叫我“老師”了,很明顯,這多少有點“同情”的意思,叫的人“勉強”,應的人“無奈”,場面也就難免有些尷尬,真乃充滿了“人艱不拆"的況味。

江湖之外,被人稱之為“老師",感覺到更多的是質樸和純真。有人說,教育是一朵雲推動另一朵雲,一棵樹撼動另一棵樹。也有人將教育比著“眼鏡",儘管世界還是那個世界,但戴上它,人們就可以將世界看得更加清晰。為人師表者,大抵需要時不時地對鏡自照,就是裝,也要裝出一副滿腹詩書、溫文爾雅、寬宏大量、虛懷若谷、正直善良的樣子。要不,別人的一句“教育人的人呢,怎麼能這樣?”,亦或“你是老師,不要和他計較",就讓你迅速矮了幾分,甚而尋個地縫鑽了進去。想想也自有道理,即便不能傳道、授業、解惑,但至少不可褻瀆了“老師"這個稱謂。況且,果能裝上一輩子的話,不就成了一個如假包換的真貨色了嘛。

在一般人看來,這無異於道德綁架,可我卻自顧沉浸其中,心甘情願地任其擺佈,其中的酸甜苦辣,怕也只有“老師”我自己能夠品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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