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當過兵，新兵連就是最深刻的記憶。因為是初入軍營，雖時光遠逝，仍點滴難忘，歷歷在目。猶如窖藏老酒，愈久彌香。特別是在老戰友重逢時，新兵連是說不完的話題。彷彿又回到青蔥歲月，回到火熱的軍營。
一，剛到軍營就來了個下馬威
三十多年前，我們乘了兩天三夜的火車，從家鄉來到了晉西北軍營。
記得我們是在凌晨四點到達部隊駐地的。快到部隊的時候，在火車上，接兵幹部就要求我們換上棉衣棉褲，戴上大皮帽子，換上大頭皮鞋。大家都感覺好笑。那時剛十月中旬，在家出發時還穿著襯衣呢，怎麼才兩天時間會有這麼大的差別呢？
說起來也難怪，那時候我們很多人都沒有出過遠門，許多人都是第一次坐火車，第一次離開縣家，傻傻地分不清東南西北。當時因為保密，我們出發時並不知道當兵去哪裡，到什麼部隊，去幹什麼？反正接兵幹部不說我們也不問，接兵幹部叫幹什麼我們就幹什麼，叫我們到哪裡就到哪裡。
一下火車，才知道真的是冷，似乎一下子到了寒冬臘月。一大排老解放卡車亮著大燈停在火車站前的廣場上，我們跟著接兵幹部上了卡車。剛上了汽車時，我們還迎著寒風，好奇地到處張望，期望著看看軍營是什麼樣的。但四野黑魆魆的，除了遠處有些燈光，其他的什麼也看不見。一會兒功夫，寒風就刺透了棉衣，大家冷的發抖，踡縮著靠在一起，再不管汽車把我們拉到哪裡了。
到了部隊駐地，我們都快凍僵了！
二，我們班長是個好班長
沒有敲鑼打鼓，沒有歡迎人群。黑暗中，凍的發抖中，我們被領進了一間窯洞裡。窯洞裡燈火通明，一排炕上齊齊地鋪著十多條褥子。一名老兵招呼著我們放下行李，分配給我們每個人一個鋪位，就要求我們上床睡覺。這是我們到軍營後接觸的第一個老兵，後來才知道他就是我們的新兵連班長。可能是幾天沒有休息好，也可能外面太冷天還沒亮，我們上床呼呼大睡，直到第二天中午要開飯了才睡醒。
班長看上去和謁可親，話不多，總是默默的幫我們收拾東西。剛入軍營，無拘無束，起床了被子也不疊，東西隨便放。大家一會跑出去看新鮮，一會回來圍著班長問這問那。班長總是有問必答，很有耐心，似乎我們問上一天他也會回答一天似的。我們的被子隨意堆放床頭，他會不吱聲的給我們疊好放好；東西亂七八糟，他會一件一件地整理好。鞋子扔的到處都是，班長會一雙一雙的擺整齊。打掃衛生，拖地，擦玻璃，抹桌子也是自己幹，從不要求我們去做，也不指揮我們去幹。被我們搞亂的房間裡，經過班長的手，一會兒功夫就打理的乾乾淨淨，整整齊齊，規規矩矩，看上去非常整潔，非常自然，使我們既佩服又羨慕，也搶著跟著幹活。他就象一個老大哥，默默的跟在我們身後侍候著我們。一天下來，大家都悄悄的說：我們的班長真好！
三，操場就是戰場
休息了兩天，新兵連訓練就正式開始了！
誰也沒有想到，前兩天還是和謁可親，對我們關懷備至的班長，到了訓練場上象換了個人似的，兇巴巴的，非常嚴厲。
“操場就是戰場”。“掉皮掉肉不掉隊，流血流汗不流淚”。“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的訓練口號成為班長教導新兵的利器。
訓練從立正，稍息開始。班長先示範，講解動作要領。從分解動作到連貫動作，一一講解清楚。立正稍息在小學就學過的，誰不會啊！看著班長認真講解示範的樣子，我們認為多此一舉，如此簡單的動作，有必要搞那麼複雜嗎？
輪到我們做的時候，問題來了。不是出腳偏了就是出腳近了，不是出腳角度大了就是小了；不是出腳時身體不正就是出腳時身體打晃。過去做的好好的立正稍息，來到部隊居然不會做了。
一天下來，立正稍息反覆練習了上千次，仍不合格，班長對我們好象也是不滿意。當天晚上，班長就組織全班開了第一次班務會，把一天的工作，每個人的情況都講評了一遍，最後對第二天訓練提出了要求。這時候我們才領教了班長的厲害，能把你的問題點評的清清楚楚，不服氣不行啊！
訓練強度越來越大，難度也越來越高，到了踢正步的時候，許多矛盾問題也都暴露出來了。
開訓半個多月的時候，初到軍營的新鮮感已經沒有了。天天無休止的重複訓練，單調乏味，大家的訓練的熱情也降下來了。離家一段時間了，許多人也開始想家了。
正步是三大步伐訓練中最難的，也是最苦最累的。擺臂練習，踢腿練習；分解動作，連貫動作；一步一動，一步兩動，腿踢腫了，上臺階都疼痛。擺臂不到位，踢腿高度不夠，腳尖沒繃直，班長不停地喊，不停的吼，不停的糾正著。
新兵連每週一次隊列會操，既是檢驗訓練成果，也是評比優差。班長的榮譽感很強，每次都想爭第一，偏偏每次會操總有人做錯動作。你下“立正”口令，有人卻來了個“稍息”；你下“向右轉”的口令，卻有人“向左轉”，“向後轉”，令人忍俊不禁。當然，這種情況每個班都有，並不是我們班的專利。
會操沒有爭到榮譽，接下來的就是加班訓練。中午訓，晚上訓，週末還訓。終於，有人受不了啦，打起了退堂鼓。有的乾脆要求回家，甩挑子不幹了！
連隊好象對此並不意外，只是要求班排做好思想工作，訓練該怎麼進行還是怎麼進行。
撂挑子的幾個人每天訓練都要到操場上，站成一排看著大家訓練。操場如戰場，並不是說說而已的。操場上不許隨便走動，更不允許坐臥，休息時間也不允許。因此，站著看大家訓練也不輕鬆。不知是思想工作做的到位，還是那幾個人回心轉意，幾天後，操場上就再沒有人排隊觀看大家訓練了，都又回到了隊列之中。
以後的訓練雖然更苦更累，但沒有人再掉隊了！
四，緊急集合趣事多
第一次緊急集合沒有任何的準備，尖利的哨音把大家從睡夢中驚醒的時候，真是驚慌失措，不知發生了什麼。
哨音中，班長喊叫道：
“緊急集合！”
“快，緊急集合！”
大家頓時亂成一團。這時候，衣服找不到了，被子不會打了，鞋子不知跑哪去了。
等到跑出門一看，大傢什麼樣子的都有。有的抱著被子，有的沒戴帽子，有的居然穿反了棉褲，更有人找不到鞋子，赤裸著腳跑出來了。
第一次緊急集合沒有外跑，只到院子裡就結束了。連隊也沒有集合講評，由各班講評帶回。我們班雖然也是很狼狽，有幾個人都是抱著被子出去的，但還沒有穿錯衣服光著腳的。
有了第一次緊急集合，大家都很緊張，象驚弓之鳥似的，唯恐下次再出洋相。因此，夜晚總是不敢睡覺，有時候新兵們自己製造當晚搞緊急集合的緊張氣氛，自己嚇自己，弄得大家休息不好。
不過，搞過幾次緊急集合後也就適應了，只要睡前把東西放好，聽到緊急集合哨聲後不慌亂，也能應對自如。
新兵連緊急集合大多是訓練，並不是真的。但在新兵連，我卻遇到了一次真的緊急集合。
那是春節前一個週日下午，大家正在休息，營房裡突然響起了緊急集合哨聲。
有人大喊：“全體人員，徒手緊急集合！”
這次班長和我們一樣懵圈兒了，也急急忙忙地往外跑。
集合完畢，連長講話。告訴大家附近山上著火，上級命令新兵連撲滅山火，並要求嚴密組織，確保安全。然後大家領了鐵鍬，大掃帚，上車出發了。
車行了大約一個多小時，就看到前面的山上被濃煙籠罩著。部隊沿著燒過的山坡向山裡進發。山是土山，茅草叢生，樹林很少，只有山溝裡有些雜樹。過火的地方草已經燒光，樹的根部燒的發黑，有的還在冒著白煙。到了山上，才發現山上山下到處是火，到處是煙。新兵們都很興奮，好象立功的時候到了，衝的特別快，有的還衝到了山溝裡。別看山溝裡只有稀疏的雜樹，但是人一到裡面就被淹沒了。山上風大，一會兒火苗竄起幾米高，很遠都感到烤燙；一會兒又忽然轉向，冷不防會從背後燒過來。這時候，才知道人真的渺小，不是人去滅火，實際上是人被火趕著跑。有時火比人跑的還快，一不小心，被火吞噬都有可能。沒多大時間，部隊就被山火分割在了幾個山頭上。
連隊領導及時發現了危險性，緊急通知部隊不得深入山溝，要確保人員安全。
部隊撤下來的時候，天已擦黑，山火依舊肆虐，燒紅了半邊天。大家都有些垂頭喪氣，想不明白，當上瞭解放軍，連個山火也滅不掉，真是掉份兒！
五，投彈出了點事兒
新兵連到了實彈射擊和投擲手榴彈就快結束了。
我們打靶很順利，成績也不錯，大家很高興。
投彈訓練先是扔教練彈，掌握了要領後，使足了勁往前扔，扔得越遠越好。
到了實彈投擲的時候，大家既緊張又興奮。真槍打過了，就剩下實彈了。這兩項過了，既使馬上上戰場，也不怕了，因此，躍躍欲試。
因為新兵投彈出的事故比較多，為了確保安全，投彈靶場設在了一個山坡上，挖了掩體，只要把手榴彈扔出去就不會有危險。
訓練參謀負責指導每個人的投彈，幫助握緊手榴彈，將拉環套在小指上，按動作要領投出去，然後趴下隱蔽。
我們班訓練的時候，大家都是優秀。因此，實彈投擲時很順利。只聽“轟”，“轟”聲不斷，一會兒功夫，全班人員都投完了。安安全全，順順利利！又完成了一個科目，大家很輕鬆！
本來投完彈，全班帶回就萬事大吉了。班長卻提出來也想扔一顆。可能是老兵的關係，也可能是他與訓練參謀熟悉，訓練參謀就同意了班長的要求。我們照例隱蔽好，但都伸出腦袋看班長怎麼投彈。
隨著“轟”的一聲傳來，手榴彈在很遠的地方爆炸了，但是訓練參謀卻用手捂住了左臂，鮮血也流了出來。
不好，訓練參謀負傷了！
大家迅速跳出掩體圍到訓練參謀周圍，呼喊遠處待命的軍醫前來做止血包紮工作。
訓練參謀很鎮靜，讓班長帶大家回營，說：“我沒事，頂多噌了塊皮！”
傷是不重但事卻不小。新兵連投彈暫停，團裡還派來了調查組進行調查。最後，訓練參謀和班長雙雙捱了警告處分。
我們都為班長惋惜，班長卻平靜地說：“是我的錯！扔彈後我們沒有隱蔽，大意了！”
新兵連是參軍入伍的第一步，是進入軍營的第一課，是從地方青年成為合格軍人一次蝶變，也是人生的一次鍛鍊昇華。因此，當過兵的人，都對新兵連有著深深的情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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