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內經》探析風邪理論,風邪為百病之長

六淫為風、寒、暑、溼、燥、火六種邪氣的總稱,又以風邪致病最為廣泛。早在《內經》即對風邪理論進行了系統論述,建立了風邪為病的理論框架。然去古愈遠,理法愈晦,後世醫家對此發揮甚多,如內風、外風、真中風、類中風等。本文以《內經》為依據,與後世諸風邪理論相互參驗,闡述如次。

從《內經》探析風邪理論,風邪為百病之長

從《內經》探析風邪理論


《內經》認為風為陽邪


《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提出:“天有四時五行,以生長收藏,以生寒暑燥溼風。”“東方生風,風生木……在體為筋,在藏為肝,在色為蒼……”風氣源於五行變動,五行屬木,季節應春,在髒配肝。《素問·藏氣法時論》中給出了肝病虛實相應的症狀以及治療原則,“肝病者,兩脅下痛引少腹,令人善怒,虛則目䀮䀮無所見,耳無所聞,善恐,如人將捕之,取其經,厥陰與少陽。”“肝欲散,急食辛以散之,用辛補之,酸瀉之。”《素問·至真要大論》從五行的角度對厥陰風木虛實的治療也給出相同答案,即“木位之主,其瀉以酸,其補以辛”。《內經》對風邪的理論和治療已經形成初步的體系。

從《內經》探析風邪理論,風邪為百病之長

外風理論中的矛盾之處


中醫素有內風、外風之說。以中醫基礎理論教材為例,有風從皮毛肌腠而入,漸次入裡,是為外風襲表,同時總結風邪特點為風為陽邪,其性開洩,易襲陽位,善行數變,為百病之長的觀點。通常外風用疏風藥物治療,如麻黃、荊芥、防風、薄荷、葛根、柴胡等,可因寒熱性質不同,分為辛溫解表藥與辛涼解表藥。然而外風之說中存在一些矛盾。


首先,《內經》六氣理論中,風、熱、火為三陽邪,燥、溼、寒為三陰邪的觀點已為眾醫家所共識。《素問·陰陽應象大論》雲:“氣味辛甘發散為陽,酸苦湧洩為陰”,故疏風解表藥無論辛溫藥與辛涼藥均屬陽藥。中醫治病以調理陰陽偏盛偏衰為原則,如“寒者熱之”“熱者寒之”“虛則補之”“實則瀉之”,以陽藥治療陽邪,與中醫理論相悖。


其次,《內經》明確提出風氣季節上與春天相應,臟腑上與肝木相應,木曰曲直,其性升發條達,故春季多風邪為患,肝氣偏旺,如《素問·玉機真藏論》雲:“春脈太過……則令人善忘,忽忽眩冒而巔疾”。李東垣《藥類法象》指出:“風升生,味之薄者,陰中之陽”,凡防風、荊芥、薄荷、麻黃……都屬於風藥,具有升發之用。從病理來講,風邪本已升發太過,還要治之以昇陽之法,亦與中醫理論相悖。


最後,風邪致病具有開洩的特點,表現在感受風邪後患者有多汗、惡風的特點。《素問·風論》描述肺風、心風、肝風、脾風、腎風都具有此特點,如“心風之狀,多汗惡風,焦絕,善怒嚇,赤色……”其他的胃風、首風、漏風、洩風雖各有特點,但是風邪為病多汗是共同特徵。中醫治療外風無外用辛溫、辛涼法,但《靈樞·五味論》有“辛入於胃,其氣走於上焦,上焦者,受氣而營諸陽者也……辛與氣俱行,故辛入而與汗俱出。”的論述,風邪已造成機體開洩過度,本當酸斂潛降,復以辛味藥再開洩發汗,與中醫理論相悖。


外風性質與燥邪一致


所謂感受風邪,俗稱著涼,因為兼夾邪氣不同,常有風寒、風熱之別。燥為陰邪,次寒之氣,《內經》明確指出燥氣為秋季主氣,運氣七篇也明確指出陽明燥金司天在泉,燥邪大盛,天氣變化為“清氣大舉”。基於《內經》理論,筆者認為所謂外風應是燥邪為病。


首先,燥邪與肺金相對應,治療以肺臟為核心。肺主衛,主皮毛,主宣發肅降,開竅在鼻,故著涼即感受外風——燥邪後,邪氣襲肺,出現畏冷、汗少、鼻塞、流涕、咳嗽等肺藏及皮表症狀。


其次,《內經》明確指出秋脈曰毛曰浮,毛即浮也。秋季燥氣主令,出現浮脈是為生理之常,燥氣太過則為燥邪,人體感受後當出現浮脈更甚,故而解釋了外感初期出現脈浮的機理。


再次,燥邪為肺金收降太過,克伐肝木,致肝氣升發不及,使用疏風的藥物治療,能升肝達肺,是為正治,舉凡疏風藥如荊芥、防風、麻黃、薄荷等具有升發陽氣性質的藥物都可以治療燥邪。可參考本報2018年10月31日四版《燥邪與少陽病》。


桂枝湯所治為風寒合邪


從《內經》探析風邪理論,風邪為百病之長


仲景承襲《內經》著《傷寒論》,太陽病篇有:“太陽病,發熱,汗出,惡風,脈緩者,名為中風。”“太陽中風,陽浮而陰弱,陽浮者,熱自發,陰弱者,汗自出。嗇嗇惡寒,淅淅惡風,翕翕發熱,鼻鳴乾嘔者,桂枝湯主之。”太陽中風與太陽傷寒的一個顯著區別在於是否有汗,有汗用桂枝湯,無汗用麻黃湯。桂枝湯所主太陽中風實為風邪、寒邪合氣致病。風為陽邪,其性升浮,故陽浮而發熱;風性開洩,陽加於陰,故陰弱而有汗,與《素問·風論》風邪致病具有汗出惡風的特徵相一致,且與桂枝湯藥物組成極為契合。風為陽邪,為春氣主令,肝木升發太過,依據“辛肝發散為陽,酸苦湧洩為陰”“厥陰之客……以酸瀉之”的原則,以酸苦之芍藥,收斂肝氣升發是為治療風邪的主藥。劉渡舟教授曾有用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朮湯治療表邪發熱相關的驗案,說明了即使是酸斂之品,用之和宜,也可解外感之邪。桂枝散寒邪,且有剋制肝氣過旺之效而兼治風邪,古語有云木得桂而伐,一味藥兼有二效。《素問·藏氣法時論》雲:“肝苦急,急食甘以緩之。”大棗、甘草味甘入脾,以達扶土抑木之功,治療風木偏盛。生薑藥性辛溫,溫中散寒,協同桂枝散寒邪。張錫純認為“肝為將軍之官,其性剛果,若但用藥強制,或激發其反動之力。茵陳為青蒿之嫩者,得初春少陽少陽升發之氣。”仲景用生薑於桂枝湯中可推測尚有反佐之意。


《內經》認為內風為肝木過旺


《內經》風邪理論能很好解釋內風。內風與肝臟關係最為密切,陽盛或陰虛不能制陽,出現動搖、眩暈、抽搐、震顫等病理反映,是所謂肝風內動。《內經》風與肝木對應,治療以肝為核心。肝氣左升為陽,肺氣右降為陰,風邪為陽升太過,故為陽邪。“陽加於陰謂之汗”,陽氣蒸騰於外,營陰不能內守,肝疏洩太過故汗出,是為風性開洩;風為陽邪,易襲陽位,如《素問·玉機真藏論》雲:“春脈太過……則令人善忘,忽忽眩冒而巔疾。”《素問·陰陽應象大論》雲“風盛則動”,善行而數變,肝實化風故可見抽搐、驚厥、震顫、動搖,與《素問·至真要大論》“諸風掉眩,皆屬於肝”“諸暴強直,皆屬於風”相對應。“木位之主,其瀉以酸,其補以辛。”


風邪為肝木過旺,故以酸味藥斂肝潛降是為正治,且酸味藥皆有收斂營陰之功,如芍藥、烏梅、五味子、山萸肉皆可斂營陰之氣,故可對治風性開洩,而成止汗之效。

從《內經》探析風邪理論,風邪為百病之長

從《內經》看真中風與類中風


腦卒中稱為中風,是臨床常見病。中風在《內經》中稱為偏枯、偏風。唐宋以前認為本病以外風為主,金元四家之後方另立他論,如王履《醫經溯洄集》提出真中與類中;張景嶽明確提倡非風;近代醫家張伯龍、張山雷、張錫純從臨床出發,結合現代醫學,認識到本病為肝陽化風,病位在腦。至今學術界對中風的病因尚有真中風與類中風的爭論,又以內風學說即類中風佔有主流。


《內經》認為本病的病機為感受外邪,特別是感受風邪,如《靈樞·刺節真邪》雲:“虛邪偏客於身半,其入深,內居榮衛,榮衛稍衰,則真氣去,邪氣獨留,發為偏枯。”《素問·風論》亦云:“風之傷人也,或為寒熱,或為熱中,或為寒中,或為癘風,或為偏枯。”《素問·通評虛實論》指出:“凡治消癉、僕擊、偏枯、痿厥、氣滿發逆,肥貴人,則高梁之疾也。”這些和現代醫學認為的營養過剩、肥胖、糖尿病等與中風病密切關聯相一致。張仲景依《金匱要略·中風歷節病脈證並治》中也是認為中風為外邪為患,並區分在絡、經、府、藏,不同層次,“夫風之為病,當半身不遂,……絡脈空虛;賊邪不瀉,或左或右,邪氣反緩,正氣即急,正氣引邪,喎僻不遂……邪在於絡,肌膚不仁;邪在於經,即重不勝;邪入於府,即不識人;邪入於藏,舌即難言。”對此後世醫家多有爭鳴。例如張山雷在《中風斠詮》中認為用疏解外風之法治療內風,“是如烘爐烈焰,本已飛揚,不使潛息於一室之中,而反門戶大開,助之煽動,豈不速其燎原,頃刻灰燼。”他推崇《內經》之厥病,認為“血之與氣並走於上,則為大厥”與“血菀於上,使人薄厥”的論述與西醫“血衝腦經”之旨完全吻合。張山雷反對後世依據《內經》《金匱要略》以疏風立法治療中風,以及後世因循於此而有《千金方》《外臺秘要》等以諸續命劑治療中風的現象。


如前所述,《內經》所論風邪是肝實為病。如“諸風掉眩,皆屬於肝。”明確肝實可以導致巔疾,正是後世所謂肝陽化風上擾清空之證。張山雷認為:“《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所謂在天為風,在地為木,在髒為肝也。又謂風氣通於肝也。壽頤按:此節風字,雖似言外因之風,然在天為風,而人之肝臟應之,則知肝之生風,非專指外來之風矣。”仲景在《金匱要略·中風歷節篇》記載的風引湯,使用大量金石重墜之品,故可治療血氣上壅的巔疾。值得注意的是另一首方劑侯氏黑散,“治大風,四肢繁重,心中惡寒不足者”。方中雖有細辛三分、桔梗八分、防風十分、川芎三分,但是菊花用量獨重,達四十分。張山雷《本草正義》言菊花:“秉秋令肅降之氣,故凡花皆主宣揚疏洩,獨菊則攝納下降,能平肝火,息內風,逆木氣之橫逆。本經主風頭眩者,以陰虛陽浮,氣火升騰,肝風上擾之眩暈言之,非外來風邪能令人眩也。”侯氏黑散因而具有平肝息風之效。張山雷先生因方中疏風藥較多,故把侯氏黑散歸結到“外風”致中風之列。但是通過張錫純所述肝為將軍之官一論可以判斷,侯氏黑散應具有平肝息風之效。


後世類中風學說與《內經》《金匱要略》所論真中風的本質相同,只是兩部經典論述肝風可以外來,內外合邪,肝實化風而成中風病。


從《內經》探析風邪理論,風邪為百病之長


《內經》中常以風代邪


《內經》提出風為百病之長,故而常以風代邪。如《素問·皮部論》雲:“故百病之始生也,必先於皮毛,邪中之則腠理開,開則入客於絡脈,留而不去,傳入於經,留而不去,傳入於府,廩於腸胃。”《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曰:“故邪風之至,疾如風雨,故善治者治皮毛,其次治肌膚,其次治筋脈,其次治六府,其次治五藏。”邪與風並列而舉。還有《內經》中多次提到的八風都亦是把風作為外邪的代名詞,類似的例證不勝枚舉,只有涉及具體疾病如心風、首風、偏風才是真正論述風邪為病。此為後世風邪內外之分埋下隱患。仲景雖然在《傷寒論》中太陽病篇桂枝湯證中明確風邪為病,但也明顯繼承了《內經》以風邪代諸邪的傳統,如:“夫人稟五常,因風氣而生長,風氣雖能生萬物,亦能害萬物,如水能浮舟,亦能覆舟。若五藏元真通暢,人即安和,客氣邪風,中人多死。”客氣邪風也是通指外感病邪,非是單一的風邪。《金匱要略》篇中除中風病,其餘涉風之病基本上多泛指雜邪外感。由於張仲景《傷寒雜病論》為方書之祖,繼承了《內經》以風代邪,在治療燥邪的時候同樣運用了風邪說法,也為後世理解風邪概念帶來了困擾。


基於《內經》風邪的理論,及仲景《傷寒論》《金匱要略》的臨證發揮,可以得出後世對內風的描述是《內經》的風邪,後世論述的外風本質為《內經》中的燥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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