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被司馬昭害死後,山濤投敵,魏晉清談家失去了最後的“骨頭”

清談是魏晉時期,在士人之中流行的一種“文化社交”活動,約等於今天的“哲學高峰論壇”,甚至還有一點像《奇葩說》。

清談活動的參與者,大都是像“竹林七賢”與王羲之、謝安一樣的大名人與大學者;討論的話題,主要是辯識人才的辦法。

不過他們討論的方法比較奇特,不愛直接提到現實中的人,而是引用《周易》、《莊子》等玄學著作中的理論,或者用《老子》裡面的道理來解釋儒學,製造一些“玄而又玄”的話題,因此又被稱為“談玄”。

嵇康被司馬昭害死後,山濤投敵,魏晉清談家失去了最後的“骨頭”

社會上歷來流傳有“清談誤國”的說法。很多人都聽說過。但是,一不知道什麼叫“清談”,二不知道“清談”是怎樣“誤國”的,於是對以“竹林七賢”為代表的魏晉清談家們,產生了諸多不切實際的聯想。因此我想就這個問題,和大家討論一下,看看“清談”的本來面目,究竟是怎樣的。

一、清談是怎麼回事

1.“清談”與“清談誤國”說的產生

“清談”最初叫“清議”,產生於東漢末年。那個時候,朝政被宦官把持,普通士人得不到當官的機會。於是許多士人和官員們聯合起來,互相“標榜”,誇耀彼此的才華,並抨擊朝政,希望以此引起朝廷的重視。結果朝廷認為他們“結黨”,暴發了“黨錮之禍”。至此,普通士人當官的渠道,徹底被堵死了。許多朝中直正的官員,也被迫害身亡。

當時有一個叫郭泰的人,本來是憑藉“品鑑”(評論別人的才能)而出名的。因為從來不會說“危及到朝廷”的話,也不批評朝中“具體的某一個人”,所以安然無事。

後來的人就向他學習,變“清議”為“清談”。只談抽象的《周易》和《莊子》等著作中的理論,不敢再涉及具體的人和事。但是與此同時,就有人批評“清談誤國”。

較早提出“清談誤國”概念的,是西晉的傅玄。他在《舉親遠疏》中說,“魏武好法術,天下貴刑名。……其後綱維不攝,而虛無放誕之論,盈於朝野。”意思是說:魏武帝嚴刑峻法,導致士人們不敢再談國是,只敢講一些虛無荒誕的東西。

然後傅玄又說,長此下去,士大夫們只顧清談,就可能會導致秦朝亡國那樣的慘禍。

嵇康被司馬昭害死後,山濤投敵,魏晉清談家失去了最後的“骨頭”

2.“清談”活動的過程就是“槓精”表演

關於“清談”這種“文人娛樂活動”進行的方式,《世說新語》裡面有十分精彩的描述。

在文人聚會時,一般分為賓主兩方。就和今天的《奇葩說》一樣。他們也有“立論”、“對槓”和“結辯”的環節。不過首先陳述意見的行為叫“通”,上來“槓”的行為就叫“難”。

然後你陳述一個觀點,我來槓一下,你又把我的話槓回去,這樣循環往復,你來我往地槓。完了要是沒有結論,還可以找第三方來作總結性的發言。

除此之外,魏晉的“清談”還帶有表演的性質,當時的風流名士們,都喜歡用道具助力。光嘴巴說還不行,一邊說,還一邊“手執麈尾,以之指劃”。

《世說新語·文學》當中講,“清談”家們,喜歡用一個叫麈尾的道具。據後世的人考證,它長得像樹葉,手柄比較扁,又有點類似諸葛亮的羽扇。當時的人都覺得,一邊耍嘴皮子,一邊拿著這種羽扇一樣的東西戳劃,比較有氣質。

比如,當時有一個姓孫盛的和殷浩的人“清談”,足足爭了一天,飯都沒空吃。一邊說,一邊(用麈尾)戳,麈尾都給他戳禿了,毛都掉進飯裡。


嵇康被司馬昭害死後,山濤投敵,魏晉清談家失去了最後的“骨頭”

二、清談家的“骨頭”

1.清談活動的參與者們

明代錢榖繪的《蘭亭修楔圖》,重現了晉代王曦之作“蘭亭序”的場景。圖中,東晉名相謝安與大書法家王曦之等人匯聚在一起玩兒“曲水流觴”的遊戲。一邊遊戲,一邊飲酒,然後就開啟“高峰論壇”,用“玄理”講解自己的觀念,鬥嘴皮子取樂。

謝安是東晉著名的宰相,原來他也沉迷於這種文人遊戲。王羲之經常提醒他,不要在這種事上耗費太多時間,畢竟那是“脫離實際”的空談,可是謝安害怕當官之後沒空談玄,拒絕了他的建議。

嵇康被司馬昭害死後,山濤投敵,魏晉清談家失去了最後的“骨頭”

後來,謝安主持了歷史上著名的“淝水之戰”,足見他擁有“大略雄才”,非普通人能及。他是可以一邊下棋,一邊指揮打仗的人。可是就在東晉剛剛要開始北伐時,謝安就因為皇帝的猜忌,辭官歸故里去了。箇中原由複雜,或者有許多無奈。但是不能不說,謝安在思想上受到了“清談”風氣的影響,刻意迴避政治鋒芒。

假如說,早在“清談”還叫“清議”的時候,它還具備替國家“舉薦”人才的功能的話,當它改叫“清談”時,到了後期,完全淪為了一個,於國計民生無大用處的“娛樂活動”。


嵇康被司馬昭害死後,山濤投敵,魏晉清談家失去了最後的“骨頭”

在魏晉時期,“清談”活動的參與者,都不是普通的百姓。最差的也是低級的貴族。一來是這些貴族不事生產,確實有空閒時間。二來是世家大族壟斷了社會上升的渠道,普通老百姓只有種田,誰是人才誰不是人才都與百姓無關。反正百姓也當不了官。

可是,現在這些能當官的士族們又拒絕當官,成天“談玄”,不事生產。這不是尸位素餐,誤國誤民,又是什麼呢?這就是“清談”遭到抨擊的原因。

2. 清談家中,曾經的“硬骨頭”

在謝安出生之前約六十年,孫盛、殷浩二人出生前大約四十年,“清談”對司馬家的黑暗統治,還是具有一定反抗性的。

比如東晉著名清談家——嵇康。他就因為在通過清談,講了一些‘離經叛道”的內容。一邊展示自己的才華,一邊又拒絕為司馬氏所用,結果遭到殺害。

嵇康是竹林七賢中最著名的代表人物。“竹林七賢”們和別的“清談家”不太一樣。他們不愛玉柄的麈尾,更喜歡放浪形骸。每天穿得破破爛爛,喝得酩酊大醉,再來談玄。

嵇康和阮籍等人,提出了“清談新主張”。他們提倡反對儒學,打倒名教,貴賤互通。他們是莊子的學生,畢竟莊子說過“道在屎溺中”。

後來的人們,覺得“竹林七賢”十分瀟灑,因為他們披髮跣足,瀟灑風流。特別有骨氣。他們就是魏晉風度的“骨頭”。


嵇康被司馬昭害死後,山濤投敵,魏晉清談家失去了最後的“骨頭”

在這一堆骨頭當中,嵇康是其中最硬的“骨頭”。其中,他“骨頭”最硬的一次事件,發生在景元四年(公元263)年前後。嵇康多次拒絕司馬昭的徵辟,不去當官。後來因為捲入呂氏兄弟的紛爭,被鍾會趁機向司馬昭進讒言,遭到了殺害。

在嵇康死後,“竹林七賢”之一的山濤,馬上投靠了司馬氏。阮籍立即佯狂裝瘋。

後來,一個叫王戎的人問清談家阮瞻(七賢中阮咸的兒子):“聖人貴名教,老子明自然。其旨同異?”,結果阮瞻回答說:“將無同。”意思就是說,王戎問阮瞻:儒家重視名教,道家講究自然,他們的宗旨是相同還是相異呢?阮瞻回答:那就是一樣的吧。

司馬昭殺死嵇康,二十年後,嵇康兒子又為司馬朝廷效力。山濤對嵇康的兒子說:這就像天地之間,春夏秋冬,四時有序,循環往復。等於是說“此一時也,彼一時也”。於是嵇康兒子,高高興興地當了司馬家的忠臣,最後還為了保護惠帝戰死。


嵇康被司馬昭害死後,山濤投敵,魏晉清談家失去了最後的“骨頭”

3. “清談”原來只是懼禍,一點也不瀟灑

那麼,嵇康的兒子,為什麼這麼容易改變老子的立場呢?這是因為嵇康表面上是一位崇尚老、莊的隱者,事實上內心中塞滿了儒家的那一套仁義道德。

《嵇中散集·家教》篇中,嵇康教育自己的兒子:“臨朝讓官,臨義讓生,若孔舉求代兄死,此忠臣烈士之節”,又說:“ 若會酒坐,見人爭語,其形勢欲轉盛,便當亟去。”

這就是說,表面上不問事世,一心“談玄”的嵇康,原來骨子裡還是一個儒家學者。他教子的兒子儒家的謙讓,和禮融的德行。參加酒會的時候,不要和人爭執,看到情況不對,馬上轉身就走。因為不走,接下來就要動手了。

儒家說,“君子動口不動手”,打起來就不是君子。

與他同為“七賢”之一的阮藉,在這種矛盾上,則表現得更加富有戲劇性。

《晉書》中說,阮藉的母親去逝了。當時他正與人下棋。對棋的人想要停止,他卻堅持要下完。然後喝了二斗的酒,吐了幾千的血。等到母親將要下葬,他又吃肉又喝酒,為了表示他是一個“不守禮法”的出脫之人。但是過後,他又吐血了。他內心明明十分悲痛,因為他本來是一個孝順的人,現在只是為了”反禮教而反禮教“。

看看嵇康與阮籍的表現,再一看嵇康死後,山濤、王戎等清談家們的表現。再回想一想,“清談”是怎麼從“清議”變成“談玄”的。才發現,原來他們堅持“談玄”,堅持“避俗”,其實並非真的想要“談玄”,只是懼禍而已。明白了真相,就知道魏晉名人們,真是一點都風流瀟灑不起來。


嵇康被司馬昭害死後,山濤投敵,魏晉清談家失去了最後的“骨頭”

結語:

清談由清議而產生,最初是魏晉士族為了避“黨錮之禍”,興起的一種文壇交流活動。嵇康死後,清談最後一塊“骨頭”被司馬氏抽走了。清談徹底演變為一種“文娛活動”。

晉人指責“清談誤國”,是因為其參與者,本來可以是“身居要路津”的高官。他們有參政議政的資格,卻不為政治出力。其實,面對魏晉時期統治者的高壓政治,大部分士人想保住性命,只有佯狂假癲,每日縱酒高歌,自尋樂子,這也很難怪到他們。不過,所謂的魏晉風流,的確不是後人想象的那種“瀟灑”生活,回味起來,反而讓人感覺辛酸。

“竹林七賢”採取不合作”的策略應付司馬氏。表面上離經叛道,用老子、莊子學說與《周易》來反駁儒學,其實他們內心還是儒家的。他們想忠君,想愛國,但是看不慣政治上的黑暗,只能避世談玄。到了最後,“骨頭”最硬的嵇康死了,阮籍裝瘋,山濤投靠了司馬氏。清談家們紛紛改了口吻,最終“清談”變成了古代的《奇葩說》。

參考:《晉書》、《世說新語》、《世說新語校箋》、《嵇中散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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