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都因人——阿拉伯世界的精神贵族

贝都因人——阿拉伯世界的精神贵族

王猛 风情天下


贝都因人——阿拉伯世界的精神贵族


在阿文中, 贝都因人一词的意思是“逐水草而居的人”, 中译名有“贝都英人、贝杜因人、贝督因人”等。本文所指的贝都因人主要是指生活在阿拉伯半岛以及北非沙漠、荒原、丘陵和农村边缘地区的游牧和半游牧的阿拉伯人, 他们身材颀长, 鹰钩鼻, 属欧罗巴人种地中海类型。


千百年来, 头戴巾、身着袍、腰插刀的贝都因人和椰枣树、骆驼一起构成阿拉伯半岛荒漠地区亘古不变的风景画。早在金字塔建成和幼发拉底河洪水淹没人类的早期足迹之前, 贝都因人就在沙漠放牧。


沙漠边缘地区的各种文明潮起潮落, 新的种族过客般出现又消失, 各种安抚人们灵魂的宗教相继出现……但是, 在沙漠游牧的贝都因人却依然如故, 在漫长的扩张时代, 他们的生活方式极少改变。


作为现代社会一员的贝都因人可能会被石油美元和经济发展所产生的物质主义玷污, 也可能会被世故的城镇居民瞧不起, 但他们牢不可破的血缘联系、对天人关系和物质享受的态度、所具有的一些已被理想化了的价值观都已成为历代阿拉伯人心中永不可及的精神范本。


人们将永远怀念他们, 怀念他们对土地的一往情深, 怀念他们对大自然超乎寻常的直觉, 怀念他们看星星定方位的自信, 怀念他们骑着骆驼寻找水草的执着……守望贝都因人, 就是守望人类自己;关注贝都因人, 就是关注我们的明天。


贝都因人——阿拉伯世界的精神贵族


一、贝都因人与阿拉伯人的关系演进


贾希利亚时期的阿拉伯人是指游牧的贝都因人, 主要有三方面的佐证。


首先, “阿拉伯人”一词的首次出现与骆驼有关。公元前853年亚述人的一块碑文记载了国王沙尔曼苏三世击败一批叛乱王子的事迹, 其中一个叫“阿里比人金迪布”的王子向叛军捐赠了一千只骆驼。


有“沙漠之舟”之称的骆驼本身就揭示了阿拉伯人与游牧生产方式的紧密联系, “一千只”一词反映了当时游牧业的发达, 而“叛乱”似乎隐含了游牧的阿拉伯人挑战权威的秉性。在此后的亚述和巴比伦碑刻中, 就常提到“阿里比”统治者的贡赋, 其中包括骆驼以及沙漠里的其他一些产品。


其次, 半岛居民用“阿拉伯人”称呼自己的最早记录出现在也门地区的古碑刻中, 其中所谓的阿拉伯人指的是经常从事劫掠的贝都因人, 并泛指游牧民以区别定居民;



第三, 7世纪初, 伊斯兰教兴起, 对穆罕默德和他的同时代人来说, 阿拉伯人就是沙漠里的贝都因人, 《古兰经》中的“艾阿拉伯” (A‘rāb) 一词, 从来就不指麦加、麦地那和其他城镇的居民, 这些城镇居民到6世纪前后才脱离游牧生活, 开始务农、经商、修建城镇。这进一步证实阿拉伯人的游牧特性, 至少在那个时代, 只有游牧的贝都因人才被称作阿拉伯人。


自7世纪初, 伴随伊斯兰教的对外征服, 许多贝都因人战士在被征服地定居, “阿拉伯人”概念被扩大, 已不完全指在荒漠中游牧的贝都因人了, 还包括说阿语, 在血统上是某阿拉伯部落成员, 其本身或祖先出生在阿拉伯半岛的人。


古典的阿文词典为此给我们提供了“阿拉伯人”一词的两种形式:“阿拉伯” (‘Arab) 与“艾阿拉伯 (A‘rāb) , 后者是指贝都因人, 前者则是指在征服运动中归于阿拉伯人统治之下的广大波斯人、突厥人、埃及人、柏柏尔人及其他皈依伊斯兰教的其他非阿拉伯民族。


自8世纪初, 阿拉伯帝国统治阶级成员的身份主要由信仰而不是血统来决定。从曼苏尔时期起, 中亚细亚信仰伊斯兰教的百尔麦克 (Barmak) 家族曾连续几代任帝国的首相职务。可见, 在阿拔斯朝后期, “征服者与被征服者之间的种族界限已退居次要地位, 一切说阿语并信仰伊斯兰教的人都被认为属于同一社会。


阿拉伯人一词的含义再度专指原来就拥有这个称号的游牧民, 或作为那些在经济上和社会上已没有多大重要性的贵族后裔的称号。”[4]“阿拉伯人”一词的社会含义也超过了种族含义。在西方, 有关十字军的记述中, 阿拉伯人专指贝都因人, 而把中东地区的广大穆斯林称为“撒拉逊人”。这种分化趋势从那时起一直延续至今。


在中东这个东西方各民族不停迁移和交汇的地区, 贝都因人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沙漠生活, 他们的语言代表了最纯正的阿拉伯语, 比城镇居民和农业区人们更忠实地保存了阿拉伯人的生活方式和语言的原始形式。希提认为, 他们在“生物学、心理学和语言学上, 最能代表闪族”。这种纯粹性是“中部阿拉比亚那样最乏味、最与外界隔绝的环境所给予的报酬”。而且“自有史以来, 阿拉比亚的人民, 差不多始终保持其原状”。


从历史看, 作为一个民族, 作为现代阿拉伯人的祖先, 贝都因人的概念基本没有什么变化, 始终保持着其最初的民族特性, 指的是荒漠中的游牧民。而与此同时, 阿拉伯人的概念外延又经历了一个逐渐扩大的过程。


在伊斯兰教向外征服以前, 这两个词可不加区别地使用;之后, 随着各地区不同经济、政治利益差别的拉大, 阿拉伯世界已经出现了叙利亚人、埃及人、伊拉克人、也门人等新的民族, 阿拉伯人越来越趋向于一个文化人类学的名词, 成为所有说阿语民族的一种总称。而且, 现代版图内的阿拉伯民族, 并不是直接由血缘组合发展到地缘组合的原始民族, 它是以阿拉伯半岛已有的贝都因人为核心、由若干民族融合而成的新型民族。


早在阿拔斯朝初期, 帝国就已走向分裂, 阿拉伯地区真正的统一时间不足100年, 阿拉伯民族因此也就是一个融合不彻底、特色各异的民族。阿拉伯人追求了一个多世纪的民族团结和统一梦想, 在21世纪到来之际因两次海湾战争而破灭。日渐式微的贝都因人却因他们简朴而神奇的生活方式、对自然环境的态度和价值观等成为现代人眼中的传奇和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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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精神世界里的贝都因人


时至今日, 许多阿拉伯人仍对居于荒野坚持游牧的贝都因人深怀敬意, 认为他们就是自己活着的祖先, 是真正的阿拉伯人, 是阿拉伯世界光辉历史的见证, 甚至法官们判案也援引贝都因人的案例。一位沙特人这样直言不讳地说:“我们的父辈是贝都因人, 我们也是贝都因人, 是现代的贝都因人, 是受过教育的贝都因人, 有文化的贝都因人。”


那些早已城市化了的贝都因人的后裔们, 仍然怀念祖先所过的生活, 每当气候湿润、沙漠长出青草的时候, 他们就会把包括水车、发电机之类的各种生活设施, 搬进荒漠的帐篷, 过上一段白天放牧狩猎, 晚上谈天说地、载歌载舞的日子, 尽情回味祖先们曾经生活的乐趣。


贝都因人的历史曾是一条汹涌澎湃的河流, 所激起的浪花以及被岁月湮没的河床, 渐渐进入历史的记忆, 他们的存在也仅存在于现代阿拉伯人的心中。目前, 除了蔑视一切的高傲之外, 贝都因人已一无所有, 但他们化解危险局面的超常能力、面对严酷环境时的坦然心态, 既强烈地吸引着像T.E.劳伦斯这样一些西方人的想象, 也使那些已定居的人在内心产生深深的眷恋。“在石油时代, 贝都因人既是原始的英雄, 又是现代社会的小丑。”


这种既把贝都因人当作小丑又当作英雄的矛盾心态, 是现代阿拉伯人心灵深处众多矛盾中的一种。从心理学角度看, 贝都因人在今天所代表的正是西部牛仔在美国所代表的, 他们被美化成了沙漠斗士, 成了一种对阿拉伯人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产生巨大影响的生活原型。阿拉伯人, 不管他们生活的地域差别有多大, 距离沙漠有多远, 贝都因人的精神气质永远都是他们文化的基石。


1. 贝都因人的家族、部落观念。


在给予贝都因人现代阿拉伯人的价值观念中, 家族和部落的重要性居于首位。部落作为扩大了的家庭, 是资源稀缺的沙漠环境所能承载的最复杂的社会结构。除了家庭和部落, 贝都因人拒绝承认外部的任何权威;离开家庭和部落, 个人将得不到任何保护;个人的荣誉和地位取决于所在部落的贵贱以及家庭在部落中的地位;家族和部落成为人们精神认同的归宿和忠诚的对象。

在20世纪后半叶, 即使是那些受过教育的贝都因人, 也“对外面的世界怀有深深的恐惧”。


从民族文化心理看, 贝都因人缺乏个人观念, 他们总是在家庭和部落的背景中寻找个人定位, 如果不同亲戚和家人商量, 他们几乎不会做出任何决定。血亲和血缘关系, 即一个贝都因人所属的家族和部落, 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他的社会地位和事业的成败, “那些历史悠久享有威名的重要家族和部落对人们始终具有强大的感召力和影响力。”由于征服利比亚的阿拉伯人多来自也门, 卡扎菲在一次讲话中说, 假如利比亚的水源枯竭, 他将回到也门去。


阿联酋总统扎耶德·本·苏尔坦也因其祖先是也门马里卜人, 所以他慷慨的向也门政府馈赠了7000万美元, 作为重建马里卜水坝的专款。


另一方面, 家族也不会忽略任何一个需要帮助的成员, “丢弃一个在物质上和精神上需要帮助的亲人, 对这个家庭的其他成员来说是一种耻辱”。


在1892~1902的10年间, 科威特的贝都因酋长穆巴拉克给逃亡的沙特家族提供庇护;伊拉克的贝都因部落曾在伊战后收留过被推翻的萨达姆总统;摩苏尔以西60英里的新迦镇一位有权势的部落首领告诉美军的亨利·阿诺德中校:“他 (萨达姆) 在那里的沙漠地区, 与贝都因人在一起。”


现代, 血亲复仇仍然是整个部落一项义不容辞的义务, 即使对那些已被司法部门宣判死刑的人, 死者的亲人们也并不会因之而减少复仇的责任。为了兼顾“血债血还”的部落风俗, 沙特政府还允许受害五代以内的亲属砍下已被法庭宣判有罪犯人的头。


2. 贝都因人的坚韧勇敢品质。


沙漠的严酷和物产的贫瘠使贝都因人平时必须节制自己的欲望, 从个体自身方面解决人与自然的矛盾。坚韧实际上是一种禁欲主义, 是对贫穷、肉体痛苦和突如其来的精神痛苦的忍受能力, 勇敢则是一个人为集体而献身的意愿。贝都因人始终要与敌人、野兽和严酷的自然环境做斗争, 这使得他们不是攻击者就是被攻击者。“宝剑是他的防护, 马背是他的堡垒, 忍耐是他的武器。”


迁徙、劫掠、交易、战争使男子成为部落当然的主体, 他们必须勇敢地面对一切威胁, 视“男子汉气概”和勇敢为最高美德。在滚滚黄沙中, 体内流着贝都因民族剽悍血统的沙漠子民们尊重、向往英雄传说, 深信唯有英雄才可名垂青史。搏击长空、展翅翱翔的雄鹰被他们看作勇敢的象征, 时至今日, 驯鹰仍是贝都因人和阿拉伯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个组成部分。


贝都因人固执地认为, 只有骑马、狩猎、打仗才是男子汉的正事, 而男子汉就必须勇敢, 为氏族利益勇于冲锋陷阵, 不惜牺牲。但客观地说, 贝都因人的劫掠充其量也只是一场打了就跑的袭击战, 无法与现代社会的军事冲突相提并论, 劫掠行动的成功依赖骑手们的勇敢、技巧和忍耐力, 一旦战斗失利, 劫掠者就迅速撤退。不仅民众如此, 在漫长的阿以冲突中, 沙特政府总是以最激烈的言辞谴责以色列, 并用它的石油美元参战。


3. 贝都因人的慷慨好客性格。


勇敢豪爽, 为朋友可以赴汤蹈火;热情好客, 陌生人到家做客也可久居不去;宰牲待客, 扶危济困不惜倾家荡产。这些简朴的生活消费观和慷慨好客的性格, 是在贝都因人社会人际关系中的反映。


好客既是他们生活的一大目标, 也是他们为应对自然界而彼此给予的一种人文关怀, 即使是敌人, 也应受到招待, 拒绝款待客人或在款待后加以伤害被认为是违抗真主的行为。这种慷慨好客的付出也有助于消除两极分化。伊斯兰教进一步发扬了这一传统, 认为真主拥有万物, 财富的作用仅在于维持穆斯林的衣食之需, 主张照顾孤寡老幼。


许多村落都建有招待过往客商的住房, 一般人家的住宅也有客房。不论主人多么贫寒, 都倾其全力招待客人, 直到宰杀他的最后一头骆驼。1940年的沙特东方省就流浪着这样一位一贫如洗但却受人尊敬的贝都因人——一位以“狼的东道主”而闻名的阿拉伯老人, 甚至给夜晚在帐篷外嚎叫的饿狼喂羔羊。


4. 贝都因人自由不羁的生活方式。


贝都因人酷爱放纵不羁的生活, 把自身看作自由的精灵, 认为城镇居民和西方人都是些限制了人身自由的奴隶、“饱受时间专制压迫的人”。他们自由得甚至无暇对身边的事物进行寻根求源的综合分析, 几乎不能就某一题目写出一首诗, 甚至每行诗都成一个独立的诗节。在贾希利亚时期, 往往一行诗的好坏就可以成为衡量一个诗人地位高低的尺度。


像所有的沙漠生物一样, 贝都因人把对环境的适应变成了一种高超艺术。大自然陶冶了他们的性格, 他们对大自然也产生了难以忘怀的深厚情谊。倭马亚朝的首任哈里发穆阿威叶最受宠的妻子米松·宾特·白赫黛丽是贝都因人的女儿, 她蔑视大马士革的宫廷生活, 怀念沙漠自由自在的日子, 为此她写出了许多诗句, 表达了贝都因人转入都市定居后对过去生活的思念之情。


在沙特, 一些已定居的贝都因人不惜雇人为他们牧驼、放羊作为精神寄托。沙特新闻部在吉达办事处的专职司机艾布·费萨尔虽已在吉达生活了12年, 却坚持每月花费3000里亚尔雇用两个苏丹人在吉达郊外一片待开发的荒地上为他放牧均分给他三个妻子的骆驼和羊。


当贝都因人在浩瀚的沙漠赶着骆驼、羊群游荡时, 他们能凭借热风中仅有的一丝水草气息找到绿洲, 但却常在城市的钢筋水泥丛林和纵横交错的道路中迷失方向。


5. 贝都因人对精神、声望的执着追求。


精神力量是贝都因人在恶劣环境中维持生存的主要动力, 声望则是这一动力的主要内容。一个贝都因人如想维护他的声望, 就必须充分展示他的坚韧、勇敢和慷慨好客。熟悉待客礼仪, 具有敏锐政治判断力和出众办事能力, 是“能够获得崇高社会威望所必须具备的条件”, 个人的荣誉和整个家族的声望息息相关。


贝都因人拒绝承认部落以外的任何权威, 对部落的忠诚超过对民族、国家的忠诚,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 我们才能理解贝都因人许多看似背信弃义行为后面的真正原因。那些依然坚持游牧生活的贝都因人在很多时候成为公众嘲笑的对象, 在咖啡馆, 人们没完没了地嘲笑贝都因人所做的一切, 包括他们的祈祷方式。


但即便如此, 正如古老的阿拉伯谚语所说“宁可饥肠辘辘, 也不降格以求。”许多贝都因人宁可带着他的妻儿缺衣少食地走向死亡, 也不愿因失去尊严而处于屈辱的社会底层。任何的内心信念都有其自身的适用范围, 所以人们没必要、也不可能对贝都因人执着的信念进行最终的价值评判。


许多看似毫无意义的信条, 却使贝都因人因之而对自身有着强烈的自豪感。反之亦然。贝都因人把自己看作是阿拉伯世界的贵族, 傲慢的内志人尤其如此, 他们一直为许多世纪以来自己的纯阿拉伯血统和极度独立的精神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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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现实生活里的贝都因人


面对大为改观的现实社会, 贝都因人的传统生活方式也不得不随之改变。现在, 他们有的在油田工作, 有的经商, 有的在政府机构上班, 但仍然有些人在放牧着骆驼和羊。一些贝都因人住在繁华的都市中心, 另一些人仍然住在沙漠的帐篷。在有些国家, 后者已自觉不自觉地成为旅游开发热潮中的文化卖点。他们徘徊在富有传统的过去和不确定的未来之间, 仰赖政府的各种补助和赏赐。


在沙特, 1957~1958年度对贝都因人的补助金高达1.92亿里亚尔, 占国家预算的12.8%, 接受国家金钱补助的贝都因人达到50万。同时, 他们也在努力奋斗, 以便将现代化的物质成果和传统生活方式结合起来, 凭他们的直觉对现代化物质成果进行取舍。

许多在20世纪70年代迁入城市的贝都因人喜欢当司机、看守和警卫, 主要因为这些职业适合他们原有无拘无束的工作方式和感觉。沙特政府为此甚至禁止外国人从事出租汽车司机这一职业。


虽然贝都因人也乘飞机旅行, 但仍以游牧的心态决定所带行李的数量和种类, 他们的布袋里装着食物和烹饪炉具。现代社会的各式产品已经进入到贝都因人沙漠深处的帐篷, 他们开始拥有缝纫机、收音机、冰箱、铝制吊床和旅行箱等生活用具。


石油繁荣时期, 利雅得南部一个贝都因部落的酋长马塔克把金铺和钱庄的生意与自己的传统职责结合起来, 在位于利雅得新居建造了一间豪华的大客厅, 专供部落成员进城拜访时使用。在这所房子里发生的一切“与谢赫原来在沙漠泥屋和帐篷里发生的一切并没太大区别。

部落成员还像在伊本·沙特时代一样来找谢赫解决争端, 协调与王室的关系, 希望能从政府部门得到小到卡车大到价值数百万美元的物资补助。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来参加聚会, 重述他们之间的血缘和部族联系, 确认他们抵御外来压力时的团结”。


贝都因人的遭遇是现代阿拉伯人命运的缩影。道德是贝都因人为自己选定的优势领域, 他们的生活和生存方式决定了他们能在心理上怀有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的道德优越感。


事实上, 在现代化受挫的屈辱和不忿中, 这些信念内化的穆斯林无意识地给在现代化进程中因挫折而深感自卑、但却有着古老文明和辉煌过去的人们提供了最方便的目标转移和价值替代物, 从而由自卑一跃而为自大。


有人从内在的道德优越感走向外在的恐怖行动, 试图用炸药和机枪来消除罪恶和提升整个世界的道德水平时, 血亲复仇目标的不确定给他们的行为提供了合法的外衣, 从贝都因人的精神状态隐然可见极端主义的思想根源。


贝都因人的现状和未来, 巴克 (Mackey) 为我们描述的一个瞬间对之做了意味深长的注解。在两座巨大的将穿越峡谷的高压线送往农村地区的大铁塔之间, 一队卡车和推土机正在轰隆隆地作业。


在这些建筑作业的喧嚣之中, 一个贝都因人孤寂地漠然站着, 他站在这片亘古就有的沙土上, 破旧的头巾贴着宽松而又沾满尘土的长袍垂掉下来, 长满老茧的手紧紧地抓住拐杖。


也许他已习惯了无奈的忍受, 也许他根本就不屑于关注周围机器作业的喧嚣, 他是在专心守望着他的羊群, 看它们蚕食着在开发活动中遗留下来的分布零星的野草。


贝都因人——阿拉伯世界的精神贵族


四、结 语


自近代工业化以来, 人类一直在向一个叫做“未来”的地方加速奔跑。应该承认, 人类不可能、也不愿陷入蒙昧主义, 复归于子虚乌有的所谓诗意自然以逃避现代社会的种种危机;贝都因人的生活方式也无力解决今天全球性的生态问题。


因为无论是工业文明, 还是农业文明以至人类最为原始的狩猎文明, 都存在着一个生态问题, 只是由于前现代时期人的力量尚小, 不足以破坏生态平衡, 感受到生态危机而已。只有进一步深化人类对包括自身在内的自然界和自然规律的科学认识, 才能真正为人类自身创造一个更加美好和实实在在的物质和精神家园。


贝都因人的传统价值观念折射出一个农牧社会的心理特点, 它强调人对宇宙的依顺以及人与大自然、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关系, 充满了朴素的东方情调。[30]与今天人们对器物文明的高度重视不同, 贝都因人更注重对人类自身的改造, 以改变人类自身的方式达到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


游牧的生活方式对他们而言可能是一种迫不得已的选择, 这种选择可能已经为安逸的现代人不屑一顾。虽然如此, 在将来的某一天, 陶醉于技术进步的人们在寻找疗治精神危机的思想武器时, 也许会驻足回味以往的生活, 回味以往牵系人类光荣与梦想的年代。


那个时候, 我们也许会深深地由衷怀念:怀念贝都因人的饮食!怀念贝都因人的生活!怀念贝都因人!原载《阿拉伯世界》2004年06期(来源:中东观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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