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廿九，我踏上歸途，回到湖北最西邊的小縣城利川。
見到父親時，他的狀態已比大半年前好多了。2018年月初，父親的生意關張，一時沒了經濟來源，整日憂心忡忡，不知所措。那段艱難的日子裡，父親苦尋生計，屢屢碰壁，最後開上滴滴，讓他喘過氣來。
如今，父親忙得不可開交，他把我從火車站接送到小區門口，尚未言語幾句就轉身開車上了街。父親說這幾天客人多，還有春節司機福利費，正是最忙的時候。說這話時，父親像又開始領工資的職場新人，很是開心。
失業的父親再就業
父親原本經營點小生意，但是由於市場不景氣，去年3月初便關了張。一夜之間，父親失業了，斷了經濟來源。家裡的日子過得緊巴起來，連開燈都省著電用。
母親說，那段日子父親總是嘆氣，晚上經常失眠，大半夜常一個人起來抽根。父親未曾想到，臨老了，竟把日子過得頹唐了。眼下的日子怎麼過下去？未來怎麼養老？這些重荷壓著父親。
在湖北利川這座縣城裡，就業機會原本就少，父親的年歲已大，重新找工作更是難上加難。他試著去工廠，又跑去應聘保安，結果都因缺乏工作經驗被拒。而這些，此前他卻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一籌莫展下，他想起小城近年出現的網約車，去當個滴滴司機？父親振奮起來，似乎突然看到生活的希望。為此，他特意打了好幾次滴滴，"偷學"技藝，很快就把這套接單程序弄清楚了。2018年4月，父親註冊成為了一名滴滴司機。
這幾天，我春節返鄉回家，都沒能和父親坐下來好好聊聊。他每天早上8點準時出門，中午12點回來扒口飯，又馬上開工，晚上很晚才回。大年三十，父親拉車到晚上八點才回來，一起吃團圓飯。
父親說，春節這幾天客源多，每單還有5-6元的春節司機服務費，估計這個月至少收入五千多，快趕上當地公務員的工資水平了。
我沒有勸他，即將為人父的我知道，閒著讓他父親惶惶不安，憂心忡忡。有了事做，他心裡會更踏實。
跑滴滴趕上小城"福利"
父親去年4月份註冊滴滴後，非常珍惜這份工作。他經常唸叨，"60歲後就不能開滴滴了，這兩年要多幹點"。每天早出晚歸。大半年下來，家裡經濟壓力緩和很多。
父親剛跑滴滴時，就趕上了比較好的時候。
那時夏季即將到來。我們老家湖北利川地處西南邊陲，西靠蜀渝，被譽為"涼城"，是絕佳的避暑勝地。每年夏季30餘萬人湧入利川旅遊，成為網約車的運營高峰期。
父親說，那幾個月滿城都是說著重慶話和武漢話的人，每天幾乎沒有空載，保持著35單以上的接單。每個月收入在五千元以上。這樣的收入在縣城也算體面，父親感覺很是欣慰了。
父親甚至兼職做起了導遊。很多客人上車後，都會問起父親，哪裡比較好玩，哪裡又有好吃的，當地有什麼趣聞。作為老川利人，而且以前在外做生意，父親肚子裡藏著豐富的素材庫，聊起這些滔滔不絕。
他沒想到，這些稀疏平常的事，還能給別人幫上忙。有次，他還接過兩位日本客人。他一路向客人介紹本地的生活習慣和飲食特色，乘客對利川讚不絕口。講起這些，他一臉自豪，像個孩子一樣。
開滴滴久了。父親還在跑單中結識了一個老夥計。有一次，父親早上送一位來自重慶的客人到達城外景區，中午在景區附近又接到他。次日，父親竟然在大街上又遇到這位客人。兩人覺得緣分甚篤，相談甚歡，一起約著喝了酒。現在，兩人像老友，經常聊起生活中的瑣事，還約定明年再聚，好好暢飲一杯。
多跑幾單多掙幾單錢 幸福摸得到
這次春節回來，父親才願意偶爾跟我提起那段艱難的日子。
他每天都無業遊民一樣。"每次躲在家裡，儘量避免出門，生怕遇到親朋好友。被人問起近況，父親都羞愧難當，立馬轉移話題。看到同齡人，都事業有成了。他不斷感嘆，晚年還混到這個田地，情緒異常低落。
在家裡，父親從來都是頂樑柱。生活再難，也從不把壓力轉嫁在我們身上。小時候，家裡最窮的時候。過年了，他都一定會給我們每人買雙新鞋，但他自己永遠只穿一雙破舊單層皮鞋。這次生意遇挫，他也瞞了我很久。
如今，他的生活又有了生氣。他似乎又回到了從前做生意的時候，時常跟我講起，他接到的不同乘客，發生的奇聞趣事。每天在司機群中交流各自的經驗，有時也會吐槽，互相安慰。這讓父親感到自己不是一個人在奮鬥，他還有一群戰友。我知道，他在這份職業上，再次找到了自己的價值。
經歷了之前的焦慮困頓，他現在更珍惜平凡的幸福。他說每天多跑一單就多得一單的錢，多跑幾單就多得幾單的錢，這樣的幸福很實在，看得見摸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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