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痛苦在我眼里微不足道——评《芳华》,另类青春片的打开方式

你的痛苦在我眼里微不足道——评《芳华》,另类青春片的打开方式

《芳华》是部很痛苦的电影。

作为脸盲的我要分清这堆女人本来就很痛苦,结果他们还经常穿着一色的军装挤在一起,绿油油的一大片,叽叽喳喳的哗啦一下扑面而来,除了小萍以外,我愣是电影看了一大半才勉强把名字和脸给对上号,这其中的过程自然是非常痛苦的,当然,这在导演冯小刚眼里,这些都微不足道,谁让你脸盲呢。

除了女人让我痛苦以外,一开始的拍摄方式也让我很痛苦。一直猜不到冯小刚这样镜头处理有什么深意,比如:镜头没有对着人到处晃。拿着手持摄像机到处晃我能理解,以第一视觉去展现,真实感强,以前有许多电影也是这样的表现手法,比如《有话好好说》就是这样。但许多镜头一晃过来全跑焦了看不见人是几个意思?过了好一会儿,镜头才聚焦成功,看到了人脸。难道摄像师和我一样,拍片子时偷懒把摄像机打在了自动挡?摄像机晃动后要过一会才能自动对焦?为什么这么处理有明白人给说一下吗?解决下我的痛苦。

与拍摄方式相伴相依的是叙事方式。《芳华》叙事方式很成功的get到了我的痛点,看了十几分钟我还在蒙圈,这部片子主要讲的是什么?是讲集体生活,逝去的青春?还是讲亲情、友情、爱情?好像每一条都讲了,但每一条几乎都是点到为止,没有深挖下去,就像一个风流倜傥的浪子,呵呵地笑着在怡红院里依次将一个个漂亮的窑姐扒得只剩内衣内裤,再将瑶姐们撩起来后拂袖而去,除了扒了她们的衣服撩他们外,什么也没干。

在电影看了大半时,我才在一片浆糊里揪出几条故事线,而这些故事线就跟我们公司交换机旁的网线一样,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而这些线索,归结起来,我看到的是痛苦,以及“你的痛苦没人在乎”。

首先一出来就很痛苦的人是小萍。

你的痛苦在我眼里微不足道——评《芳华》,另类青春片的打开方式

小萍在家里是痛苦的。小萍的父亲是右派,目前在蹲大牢,状况不佳,随时可能去见马克思,为了不给小萍添麻烦甚至小萍写信他都不回。小萍的改嫁的母亲任由继父折磨小萍,这直接导致小萍的性格孤僻、自卑、内向,没有人理解她,没有人在乎她的痛苦,可能在他们眼里,小萍的痛苦微不足道吧,小萍急切地盼望能离开那个带让她痛苦,被称作家的地方,于是,她满怀希望地来到了文工团。

小萍在文工团里是痛苦的。

她很急切地想证明她很优秀、她不比别人差,以及,身为一个右派的女儿,她也能穿上军装。

军装还要两个星期后才能发下来,而小萍他爹还不知道能不能挺过两个星期。自卑、内向的小萍又不好意思问战友们借,于是她就小心翼翼地偷了军装,拍了一张照片,赶在她爹见马克思之前寄给她爹。她以为只穿一次,偷偷还回去就好了,却不知她的这些小伎俩早就被人发现了,于是,她立马成了全宿舍的公敌,她干的每一件事,都能成为别人的笑料,成为别人排挤的对象。没有人在乎她为什么这样去干,没有人在乎她的感受,没有人在乎她的痛苦。在他们眼里,小萍的那些痛苦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正如我们上中学、小学时一样,班里总有那么一个受气包,无论谁都可以在他的身上踏上一脚,无论他干的什么事都可以被理解成幼稚可笑。没有人在乎受气包的心里感受,更没有人替受气包说话。欺负这样的人成了政治正确的事,所有人都觉得在这个时间欺负受气包是最正确的事,即使时隔多年,他们都已长大成人,对当年自己所干的事也不会有任何忏悔。当长大了的受气包提起这事时,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会说:“你怎么这么小气?这事都还记得啊。那时都是孩子,不懂事。”

是啊,那时是孩子,不懂事。那现在呢?我没看见这帮人比当年懂事多少,没有看到他们有任何人为当年干的事羞愧过,在他们轻描淡写的话语中感受不到一丝悔意。他们从未想过自己当年的行为给这个受气包心灵带来多少的创伤,也根本不关心他们自己当年的行为可能让这个受气包一辈子都走不出阴影。因为,受气包的那些痛苦在他们的眼里微不足道,受气包的痛苦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小萍在文工团里就是这样的一个受气包,是个被排挤的对象,无论什么坏事,大家的第一反应就是——小萍干的。

比如,胸罩塞棉事件。如果去扒别人的胸可能得罪人,可能引发纠纷,可能引发斗殴。但扒小萍的胸不会,她不会反抗,即使不是她,扒了也就扒了,她也不会翻起什么风浪,在这个集体里她就是一个任人宰割的羔羊。

当电影进行到这里的时候,我们似乎都忘记了小萍为什么会进文工团。那是因为她舞跳的好。而这些,都被大家给忽视了。因为在这个集体里,她就是个笑柄,即使她舞跳的再好,即使她再努力,那又怎样?别人只在乎她的衣服烫的怎么样,她连上场的机会都不多。把一个舞蹈苗子被弄去烫衣服,这不能说不是个悲剧。而这个悲剧,在过去、现在和将来都将长期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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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假装自己在文工团的小萍终于迎来了作为主角登台的机会。那是主角摔伤了腿,她作为替补登场。这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机会。当然,也只是曾经,而现在,因为刘峰事件,因为这个让她讨厌的集体,她推脱自己跳不好,假装自己高烧拒绝登台。她为什么这样做?她经历过什么?没有人在意。

政委发现她那拙劣的骗局后没有声张,直接将她赶到台上,先挖个坑,说小萍现在正在高烧,但仍坚持为大家表演,小萍的精神很值得大家学习。因为小萍现在高烧,如果等下跳的不好请大家见谅,来,掌声在哪里,掌声再热烈一点。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我管你高烧多少度,我管你能不能跳好,今天你就是跳也得跳,不跳也得跳。

事已至此,小萍只能闭着眼睛硬着头皮往坑里跳,那感觉犹如一只鸭子被人扒光了毛,开了肠破了肚,绑在一堆柴火上考,身不由己,别无退路。

跳完了舞,小萍的使命也就完成了,文工团里也不再需要她了。政委第一次当众表扬了小萍,小萍嘴角的笑容刚刚上扬政委就宣布小萍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再跳舞要去战地医院了。笑容就这样在小萍的脸上凝固了。那一刻,小萍的心里应该是痛苦的吧,而这个痛苦,当然没人在意。

如果说小萍和文工团其他战友的对决是战友们大白天的抡着大棍子揍她,那么小萍和政委的对决就是政委在黑夜里用狙击步枪把小萍给突突了。小萍都没看见人在哪里,甚至没感觉到危险的逼近,子弹就精准的穿透了她的心脏。而政委在开枪之前还送了一捧诱人的鲜花。

小萍离开了文工团,继续着她悲苦的一生。在文工团的战友嘴中,偶尔聊起小萍也只是那个沦为笑柄的小萍,即使她后来因为巧合被塑造成英雄,也没有得到那些战友的祝福,换来的只有“她不是一直想当英雄吗?现在好了,成神经病了吧。”

在小萍的生命中,唯一一个在乎她痛苦,在乎她感受的就是刘峰吧。当她被舞伴嫌弃不愿和她搭档时,刘峰主动和她搭档。那一刻,在小萍的眼中,刘峰浑身都散发着温暖的光芒。只可惜,刘峰对谁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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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说到刘峰,那就简单说说刘峰那痛苦的事吧。

刘峰是个好人,被人叫做雷又锋。当一个人被发好人卡时,自然什么事都让他去做,谁叫他是好人呢。而根据这个世界对好人更残忍一些的规则,刘峰果然出事了。而出事的原因是摸丁丁。

丁丁也是你摸的?你以为你对丁丁好,给丁丁修修手表,帮丁丁做做事丁丁就喜欢你了?还是太天真了。他不知道,让一个女人喜欢你不是因为你给她做了多少事,为他付出了多少,而是你有什么。当你有足够的实力,你不需要为女人做任何事,女人自然会求着和你在一起,心甘情愿地为你付出。这个实力包括经济地位、家事背景等等。而这些,刘峰显然都没有,他只是一个底层的小人物而已,仅有的那些奖状与赞誉在别人眼里也只是呵呵一笑,背地里可能还骂他傻。一个如此家世背景的女人,又怎么可能会爱上一个傻子呢?

如果没有那急切的一抱,刘峰正常表白,估计丁丁会很认真地对刘峰说:“你是个好人,我们是朋友,很好的朋友,你对我很重要,你一定能找到更好的。”

那时,刘峰估计是痛苦的。刘峰痛苦的是,他明明没摸到为什么都说他摸到了?或者说那些人那么希望他摸到,这样就可以永远地把他钉死在十字架上。刘峰痛苦的是他为丁丁做了那么多,丁丁也看到了、默许了,她也知道他喜欢她,以为丁丁会接受他,后来怎么就这样对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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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峰那未遂的一摸也将自己拉下了神坛。正如现实生活中一样,一个大家公认的好人做了一辈子好事,偶尔只做了一件不那么严重的坏事,这个人立马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之前做过所有的好事以及对所有人的好都被一笔勾销,并且还补上一句,原来他是这样的人,之前都没看出来,藏的够深的啊。在这之后他都将以一个坏人存在,无论他再去做多少好事也不被人原谅,别人总会猜测他做这些好事的动机。而如果一个人如果干了一辈子坏事,最后只干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好事,那这个人顿时浑身都散发着人性的光芒,大家都觉得他不那么坏,还是有可取的地方,他之前干的坏事似乎都能一笔勾销。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妙,无论刘峰之前为多少人做了多少件好事,仅仅这一件事刘峰就和流氓化上了等号。从雷又峰到流氓,从舞蹈演员到伐木工人就是一夜之间的事。

无论刘峰之前为多少人做了多少件好事,别人不但不感激他,甚至觉得他做这些是理所当然。人,就是那么现实。

在越南战场上丢了胳膊的刘峰卑微地活着,被时代的洪流裹挟着向前,没有选择,也没有退路。老婆跟人跑了,摆摊的三轮车被黄狗给没收了(黄狗是我们老家对联防队员的尊称,我们那联防队一般是由地痞流氓组成)。他心中的痛苦又有谁能知道?他心中的痛苦又有谁会在乎?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有一个人默默地爱着刘峰,那就是小萍。或许也只有从来不被善待的小萍能发现刘峰的善良吧。当他离开文工团的时候除了小萍,没有一个人来送他。而小萍住进精神病院后,刘峰去看她。在被人误解以及丢了胳膊等承受了那么多后,刘峰都没掉过泪,而这小萍这里,刘峰第一次滴下了眼泪。这颗泪是为小萍流的,也是为自己流的,更是为那个时代流的吧。

还有,最后穗子他们拿着丁丁的照片,看着发福的丁丁哈哈大笑,开玩笑说,“现在丁丁这样刘峰就是假手都不想去摸了吧。”而刘峰看着照片中发福的丁丁,露出了久违的微笑,笑的像个孩子,无比单纯。穗子他们开玩笑时并不知道,当深爱着一个人时,那个人是什么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是TA。在刘峰的心里,无论丁丁是胖了还是瘦了这都不重要,只要那个人是丁丁。

既然提到了穗子,那就来说说穗子的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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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子的痛苦来自于她对陈灿的感情。

当陈灿需要黄金做牙托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最为珍贵的黄金项链给了陈灿,她期盼着陈灿每次吹小号时心里想着她对他好。

在分别之前,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写的小诗塞进了陈灿的乐器盒,幻想着陈灿读起这首小诗时露出迷人的微笑。

和丁丁对刘峰一样,陈灿根本不在乎穗子为他做的这些,不在乎穗子对他的好,明知道穗子喜欢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和其他女人好了。

当那个女战友轻描淡写地说出他和陈灿好了门当户对时,穗子的心里是痛的。原来穗子为陈灿做的一切,最后能感动的只有她自己,他们之间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阶层鸿沟,犹如一道厚厚的铁门,将她死死地关在了门外,没有留一丝希望的缝隙。那一刻估计她才明白,她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于是,趁大家睡熟以后,穗子偷偷地从陈灿的乐器盒里拿出那首小诗,将它撕的粉碎,抛散在空中。一片片的碎纸片和她的心一样,在这漆黑的夜空中随风飘荡,直至消失。

穗子的痛苦来自于她对文工团的感情。

文工团解散时,大家把酒言欢,唱着送战友,抱在一起叫着、笑着、吵着、闹着、喊着、哭着一觉到天明。

天亮后,大家陆陆续续地走了,走的很快,头也不回。最后只剩下穗子一个人坚守在这里。穗子不理解,为什么那么深的情谊,大家说走就走了,一点也不留恋。其实,她是不知道,对于那些人而言,这里只是个驿站,只是因为机缘巧合路过这里歇歇脚而已,离开了这里,前方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地,那里的前途一片光明。有了那么光明的未来,又有谁会留恋这个小小的驿站呢?

本片中其他文工团的人几乎没什么痛苦。当国家动荡之时,他们来了最为安定的文工团,免受战火的侵袭。当改革开放后,他们移民的移民,经商的经商,过起了人上人的生活。当刘峰还在为三轮车被扣奔波时,陈灿已经在到处拿地了。人和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大。当我们奋斗了一辈子,奋斗出的来之不易也比不上别人的与生俱来。

这部影片叫《芳华》。在我们传统的理解里,芳华应该是青春、是激情,如《阳光灿烂的日子》那般天真烂漫、无忧无虑,而《芳华》带给我们的却是另一张体验,另一种人的芳华。有青春有激情,却没有天真烂漫、没有无忧无虑,有的只有对惨淡人生的直面。这些人的故事以前在发生,现在也正在发生,以后还会发生,和影片中一样,这些人的痛苦,从未有人在意过,也从未有人在乎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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