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術論文造假，這已經算是個老話題了。
近幾年來，從普通的博士生到知名教授再到去年知名演員翟天臨的事件，幾乎每年都會出幾檔子這種事情。
不過就在幾天前，學術論文造假這份名單裡出現了一位比較讓人意外的名字。
現任南開大學校長、中國工程院院士曹雪濤。
曹校長的學術造假是外媒發現的，根據調查，其署名的論文中有近40篇涉及抄襲和雷同。
一時間，輿論譁然。
或許是論文造假的事情見得太多，國內網友在此基礎上尋找更加深入的話題。
有好事者扒出曹校長於1989年發表的一篇題名《氣功外氣的抗腫瘤作用及增強免疫功能機理的實驗研究(一)——氣功外氣對體內抗腫瘤轉移的作用》的論文。
嗯，這篇論文倒不是抄襲，不過，大家的關注點倒不在於此，而是關注在這篇論文中，作者用了大量事實和文字實例旨在說明一件事
“氣功可以防治癌細胞生長”
2019年，距離曹校長的這篇論文發表已經過去三十年了。
的確，這篇論文如今看起來確實像個笑話，甚至說它是胡說八道都不為過。
而今天當有人再跟你說“氣功可以治癒癌症”這樣的話題時，你可能會把它當作段子發到朋友圈。
然而，站在我的角度，想說明一個可能很多人看起來不那麼認可的現實問題：作為當時的學者，曹雪濤涉嫌抄襲肯定是不對的。但網友們關於這篇文章的話題對他的攻擊其實是有失偏頗，因為所謂“氣功治病”在今天看來是荒謬的，但在當年那個“氣功熱”的時代，這是一個社會公認的真理。
要說這個問題，那不得不提一提已經過去三十年的那段歷史。
狂熱年代的興起
今天的年輕人中很多的人甚至不知道氣功為何物，不過時光倒回去三十年，當年的氣功熱確實席捲了一波中國。
曹校長成長學習的八十年代，正是氣功熱異常神話的時代，在那個時候，上至大科學家錢學森，下至貧民老百姓，全民都陷入了對氣功狂熱的追逐。
氣功熱最早興起於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改革開放之後，國內的人們越來越發現自己和國外的巨大差距。於是這些人中的很多“有識之士”，就試圖從中國古典神秘主義中尋找與之對抗的武器。
氣功，這個原本就有著深厚“群眾基礎”的產物就登上了舞臺。
政府先是帶頭支持，大力提倡的同時，從北京到地方都成立了氣功協會。
科學界此時也緊跟腳步，作為國內最著名的科學家錢學森，那時候甚至說過“我認為中醫、氣功、特異功能是三個東西，但就本質而言又是一個東西。”這樣的話。
而作為宣傳部門的媒體此時也順勢“造星”。一批批“衛星”紛紛登場。
那時候最有名的是一個東北的氣功師張寶勝。
根據當時的報道，這位本溪市鉛礦的勤雜工，不僅擅長“眼視覺”，而且3歲就能從鎖著的櫃子裡用意念取出餅乾吃，五六歲能看出孕婦肚子裡是男是女，十幾歲就預報了唐山大地震。
從官方的倡導，到科學界的佐證，再到媒體的鼓吹。原本只是傳說中的氣功特異功能很快登上了科學的神壇。
曹校長那個時期正在讀研，在這樣的時期下，他寫了那樣的文章，看起來也似乎是“順應時代發展潮流”的行為。而假如他那時候寫一篇反對氣功熱的文章，不要說發表，可能連畢業都是問題。
當然這一時期，曹校長的論文今天看起來是荒謬了很多，但放在當年，比他“硬核”的論文卻是數不勝數。
有人測量氣功練習者印堂穴的靜電變化，有人測試練功前後的膽汁分泌變化，還有人用鋼板敲氣功練習者的腦袋，來觀察氣功練習者的反應。
這些論文的作者，如今大都也是中國科學領域的脊樑，你說，這怪誰？
所以，你可以想想，當一個社會上至大名鼎鼎的科學家，下至你的鄰居親友，甚至連國家政策都在大力提倡信奉的一件事，你突然跳出來說“你們是不對的，那是封建迷信。”
你覺得，會有幾個人相信你說的？
單從這一點上，曹校長似乎沒做錯什麼，他只是站在時代的語境下，寫了那個時代裡，人們樂於看到和樂於相信的內容。
逐漸落幕
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氣功繼續持續升溫。年齡稍大一些的人可能都還記得，那時候每年的春節聯歡晚會上，甚至還有專門的板塊用來表演氣功，就跟今天劉謙似的那種。
這種越來越高的社會地位從而造成了氣功的進一步“被神化”。
意念力折斷銀勺，燒灼硬幣，在硬幣上鑽孔;使玻璃杯中的香菸頭跳舞、走動。在千人現場發功，使半數以上的人手中的花蕾即刻開放;300人連續六天不吃不睡，爬上妙峰山最高峰。
當你以為這些都是魔術表演甚至是民間神話的時候，我想說這都是真實發生在那個時代的真實事件。
到了90年代，據統計，全國功法前後出現了七百餘種，氣功師數量達到上萬人，而氣功練習者高達6000萬人。
盛極必衰，也就是在此時，逐漸出現了很多問題。
首先是很多人因為過度相信氣功的功效導致了身體的垮掉，甚至還有因此走上極端的路。
1989年3月26日，中國政法大學教師、著名青年詩人海子在山海關臥軌自殺，年僅25歲，帶著四本書一個橘子。
在幾封遺書裡，都有練氣功走火入魔的感覺。“袁藏和白鴿這兩個道教巫徒使我的耳朵充滿了幻聽”“ 我是被害而死，兇手是邪惡奸險的道教敗類袁藏”……從遺書的內容看，與氣功熱密不可分。
進入到九十年代，科學技術的進步，醫療科技大幅進步，年輕的人們開始漸漸明白，氣功只是輔助健康的一個運動項目，而非靈丹妙藥。
另一個方面，越來越多所謂“大師”在表演過程中屢次露餡，使得原來堅信氣功功效的人們開始慢慢冷靜下來，質疑氣功的真偽。
當然，最重要的當然還是來自官方的否定。
1994年，中央下達了《關於加強科學普及工作的若干意見》，點明要破除偽科學。
自此之後，氣功熱逐漸衰落。
時代語境
如今看來，長達數十年的“氣功熱”更像是一場全民參與的鬧劇。而當時的時勢，給了它巨大的影響力。
回到曹雪濤校長的話題。
抄襲肯定是不對的，畢竟這跟偷東西沒有區別，作為一個知識分子，這是一件很恥辱的事情。但我並不認為人們應該過度去嘲笑他曾經寫過那篇論文，正如我前文所說的那些話。
當一個社會上至大名鼎鼎的科學家，下至你的鄰居親友，甚至連國家政策都在大力提倡信奉的一件事，你突然跳出來說“你們是不對的，那是封建迷信。”你覺得，會有幾個人相信你說的？
很久之前看到過一個詞——“時代語境”
意思是在任何時候，你的言論都要順應那個時代語言環境，你可以認為一個人的觀點是錯的，但你不能認為一個時代是錯的。
如果你堅持認為，那個時代就會毫不留情地拋棄你。
所以，曹校長在上一個時代做了“對的事情”，但放至這個時代，當時對的事情就成了錯的，這就成了他遭人恥笑的原因了。但仔細想想，不過是遭人恥笑罷了，至少沒被時代拋棄，忍忍也就過去了。
曹校長這種情況其實很多，不過例子就不方便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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