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从亡国之君到“千古词帝”,时代和命运裹挟的跌宕人生


公元978年七夕,李煜41岁生日。这一年,南唐已经亡国3年。沦为阶下囚的李煜这一天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最后结局,他写下了人生的最后一首词:

《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首用血和泪写成的词奠定了唐后主李煜在中国词史上的重要地位。《虞美人》感情真挚,写出了生命的痛苦,人生的无奈,跨越时空,让现在的我们读之也为之动容。也让李煜被后世誉“千古词帝”。但是悲情的是,这首词也葬送了李煜的生命。词中”故国不堪回首“”“一江春水向东流”等句子,让本来就一直对他猜忌的宋太宗赵光义,大为恼火,直接给他送来了一杯“牵机酒”,毒杀了李煜,这首词成为了他在人间最后的绝唱。

李煜,从亡国之君到“千古词帝”,时代和命运裹挟的跌宕人生

唐后主李煜出生于五代十国中的南唐朝廷。

据陆游《南唐书》中描写“广额丰颊,骈齿,一目重瞳子”。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标准的富贵之相。这也不奇怪,皇子衣着华丽,受过良好的教育,气宇轩昂很正常。可是”一目重瞳子“——一只眼睛里有两个瞳仁这点就非比寻常了。虽然现在医学解释,这是因为瞳仁发生了黏连病变的先天畸形。但是在封建社会,人们认为这是帝王的象征,因为三皇五帝中的舜和西楚霸王项羽都有这种相貌特征。

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已经是皇太子的李煜的哥哥李弘翼对他百般猜忌,但其实他真的一点也没有这个野心。这从他前期的词就可以看出来。李煜自封钟山隐士,莲峰居士,钟峰隐者等,钟情于游山玩水就如一位富贵闲人:

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身,世上如侬有几人?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李煜,从亡国之君到“千古词帝”,时代和命运裹挟的跌宕人生

但是人生往往就是充满了各种戏剧性和巧合。公元959年,南唐宫廷发生了一场政变。皇帝李璟当初即位时的一句”位终及弟“的玩笑话,让太子李弘翼杀死了他的叔叔李景遂, 但是在李弘翼以为扫清各种障碍后,过了一个月,他突然患急病身亡了。于是,在外逍遥快活的李煜被召唤回来,成为了皇位的继承人。命运的车轮滚滚而来,没有人能够逃脱。尽管当时的大臣都推崇的是李煜的弟弟李从善,但是皇帝李璟坚决认定李煜为皇位继承者,不知道是不是和他眼睛里有两个瞳仁相关。

李煜即位后,本来就风雨飘摇的南唐政权加速了瓦解。

史书评价李煜”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首“,为人宽容,好生戒杀。在如今看来,李煜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文艺青年“。文艺青年李煜在诗词书画、音律方面都很擅长。但文艺青年往往都生活在理想之中,感性、爱幻想,甚至有些懦弱无能。李煜的大臣也曾这样评价他:“赏人之善,常若不及;掩人之过,惟恐其闻”,意思就是说李煜奖励别人的好处时总担心赏的还不够,而当别人犯错时,却极力帮着打掩护,惟恐影响了人家的名声。这些品德对于一个普通富贵公子当然是令人称颂的,但是李煜即位的时候,南唐已经成为宋朝的附属国,每年都需要向宋朝进贡。对于当时的南唐来说,更需要的是一位拥有权谋与实干的政治家。

可惜无意中成为皇帝的文艺青年李煜压根就没什么野心,只想小心翼翼做好宋朝的附属国,偏安一隅过自己的小日子。但当时野心勃勃的宋太宗赵光义”卧榻前岂容他人酣睡“,一直都在寻找机会吞掉南唐这块肥肉。尽管政治上软弱无能,但诗词给了李煜抒发情感的空间。那首《蝶恋花》可以说是恰到好处地展现了李煜内心的千愁万绪:

遥夜亭皋闲信步,

乍过清明,渐觉伤春暮,

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澹月云来去。

桃李依依春暗度,

谁在秋千,笑里轻轻语,

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人间没个安排处”的哪里是美人的芳心,分明是李煜本人面对江山迟暮而心生的那份惆怅。

可能是早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李煜在位期间,歌舞升平,美人环绕。他留下的很多词作就是这个时期写的。大多数描写宫廷生活的奢侈,还有花前月下的男女情爱。像这首《一斛珠》

晓妆初过,沉檀轻注些个儿。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

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还有这首《浣溪沙》

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

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箫鼓奏。

这段时期李煜的词风格绮丽柔靡,题材狭窄。


李煜,从亡国之君到“千古词帝”,时代和命运裹挟的跌宕人生

一味的逃避和退让并不能阻止宋朝灭南唐的步伐,李煜的天真幻想很快就被宋朝的兵马摧毁了。本以为可以据长江天险而防守,没想到宋军居然发明了著名的连锁浮桥,让南唐无险可守。

李煜方寸大乱,做了历史上历代亡国昏君做的一切事情。先是中了赵匡胤的反间计错杀忠良,接着起用的军事主帅又是个无能之辈,不仅消极抗敌,对李煜还各种欺瞒骗,直到李煜登上城墙才发现宋军已兵临城下。公元974年,南唐亡国,唐后主李煜被俘,从金陵来到了汴京。从此,李煜开始了亡国之君的屈辱生活。先是被宋太宗封为“违命侯”,皇后小周后被多次被宋太宗强留在后宫。

在“日夕只以眼泪洗面”的软禁生涯中,李煜的人生可谓是大起大落。沉浸在国破家亡的痛苦之中,使他对人生的冷暖体味的尤其深刻。这段时期他的作品可谓是句句血和泪化成的,成就远远超过了前期的,可谓“神品”。

《乌夜啼》中的“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无穷无尽的长江东逝去之水,犹如人生长恨之绵绵无期,让人惊心动魄;《浪淘沙》中的“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生命的痛苦,人生的无奈超越了时空,就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身边,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尼采说,凡一切已经写下的,我只爱其人用血写下的书。用血写:然后你将体会到,血就是精义。王国维认为唯有李煜的词可以当得起这个评价,认为”后主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李煜的词情感真挚,流露出无奈的凄美,宛如对人类灵魂的追问。

李煜被迫推上了皇帝的宝座,又被命运无情的抛弃。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的他,依然怀有一颗赤子之心。在他如孩童般清澈的双眸中,经常饱含热泪。李煜的人生是不幸的,作为一个皇帝,他是失败的,但是他的悲剧又悄然改变了词的命运。李煜作为词人,打开了词在中国文学史上的新局面,开创了一代词风。正印证了“国家不幸诗家幸,话到沧桑句始工”。

正如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评价:词至李后主面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他认为是李煜改变了词的风格和格局。让词的写作不再是歌女演唱的靡靡之音。词不再只是“娱乐”的地位,而是转为更好的抒发情感,具有和诗歌一样的文学地位。

李煜,从亡国之君到“千古词帝”,时代和命运裹挟的跌宕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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