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十四親政:剪除功臣的真相

路易十四親政:剪除功臣的真相

此為1663年路易十四接見瑞士官員時的油畫,圖片來源於網絡。1663年,路易十四親政後兩年。

1661年3月9日,法國顯赫一時的權相馬紮然去世。二十三歲的路易十四開始親政,其親政後的第一件事是隆重、真摯地悼念了馬紮然。但這件事對路易十四來說不過是開始親政的一個小小序曲,他真正醞釀的大事是,首先要根除財政大臣富凱一系的強大勢力。

富凱是有功的。即將到來的、真正的路易十四時代,正是基於馬紮然時期掌握財政大權的富凱為法國積累起的巨大財富。路易十四也是享用著這筆財富進行四方征伐、創建自己偉業的同時,而除掉了富凱及其黨羽。

執行皇帝這一意志的是在路易十四時代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幾位重臣:後來的財政大臣柯爾伯(也譯作科爾伯)、掌璽大臣後來的國務軍機大臣勒泰利埃和勒泰利埃的兒子後來的首相盧瓦。

突然抓捕

應該是在馬紮然去世後不久,一定是在1661年的某個月份,原來的財政大臣富凱忽然被調任為巴黎高等法院總檢察官。(見《路易十四時代》第二十五章P345)

這似乎是一個明升暗降的人事安排。這一職位可能風光無限但卻遠離法國權力核心,因為路易十四在沒有親政以前,便強勢剝奪了高等法院參政議政的權利。而讓富凱擔任一個高等法院領銜之職,很明顯,這是路易十四親政後對富凱採取措施的開始。

  • 補充參考:投石黨之亂便是起源於高等法院對政府和王室的不滿。路易十四打擊高等法院參《路易十四時代》第二十五章P337-338,原文作1665年。按,此事必非1665年,依據上下文意,此事是在馬紮然專政時期、內亂平息不久。而馬紮然去世在1661年,內亂平息在1653年,若在1665年,馬紮然已經去世四年之久,路易十四親政已遊刃有餘,高等法院必已早屈服於路易十四,無由多此一舉。

以富凱這樣資歷的老臣,對政治行為應該是極其敏感的。可奇怪的是,在擔任高等法院最高檢察官之後,富凱大肆舉辦超規格的社交遊宴。其豪奢程度甚至超過路易十四的凡爾賽宮廷!因此,也是在1661年,富凱被柯爾伯極盡巧妙的設計抓捕。

這當然可以懷疑。因為組織幾次超規格的娛樂會所活動,便斷定富凱是隻大老虎,並因此將其抓捕。這一系列事件發展,很有可能是路易十四在政治上對富凱進行打擊,而誇大的政治宣傳。因為論個人財富,富凱無論如何也無法超越他的上司、已經去世的首相馬紮然,路易十四能容忍馬紮然為何不能容忍富凱?

“鐵面人”:不公的審判

對富凱的審判從一開始就充滿了不公平,柯爾伯必欲置富凱於死地(《路易十四時代》P347),國務大臣米歇爾·勒泰利埃是“富凱的最殘酷無情的迫害者之一”(同書,P347,此點甚可注意,後面會談到),“審判委員會主席、掌璽大臣塞吉埃,是審判富凱的法官中最激烈兇狠,最想把他置於死地的人,也是對他最冷酷無情的人”。(同書,P347)

如果富凱僅是因為貪汙自肥,過著連國王都不能容忍的墮落生活,柯爾伯等人應該不會如此殘忍、冷酷和瘋狂的對待這樣一位重臣。

審判了三年的富凱在審判期間被分別多次拘押在巴士底獄和萬森監獄,似乎是擔心有人能準確發現富凱的關押地點而多次來回轉移。三年後,1664年,富凱被判終身流放(同書,P348),流放的地點是普羅斯旺海外,聖瑪格麗特島上的一座城堡(同書,P341)。富凱頭戴鐵面具,只有如貴為首相的盧瓦才能去探望,簡直神秘之極。

若干年後,富凱又被人秘密地從聖瑪格麗特島城堡帶回巴士底獄。監獄長親自接待,並給予他優厚的待遇和舒適的獄中生活,直到1703年,富凱死去,死後,他被草草地埋葬。

關於富凱的一切,一直非常神秘。盧瓦之後的首相夏米亞爾(此人在《路易十四晚年最重要的女人》一篇已提到)曾說過“鐵面人”的事是國家機密,他曾宣誓永遠不洩露(同書,P343),而且夏米亞爾也是詳細知道富凱事件的最後一個人。

由於對富凱的處置如此離奇,導致了後來的“富凱研究”成了一段謎案。以至許多人認為富凱於1680年死在了聖瑪格麗特島城堡的囚禁中。

  • 補充參考:《路易十四時代》第五章P70的譯者注即富凱的卒年為1680年。其實富凱這件事,伏爾泰在《路易十四時代》中的敘述雖然比較隱晦,沒有指名道姓說明“鐵面人”即被流放的富凱,但還是可以根據前後文意而瞭解,聖瑪格麗特島城堡裡的神秘“鐵面人”就是富凱。以為富凱死於1680年,我認為是路易十四一朝對公眾輿論捏造的時間。

黨羽的覆滅

除了富凱之外,與富凱關係密切的同僚和黨羽也有各自結果。

國務大臣蓋內戈被法院追究,並沒收其大部分財產;富凱擔任財政大臣時的隨員聖埃弗雷蒙——一位著名的才子,被判犯有叛逆罪而被迫流亡英國,直到他晚年,路易十四才允許他回法國,但他最終選擇客死他鄉。

  • 補充參考:對富凱黨羽的迫害見《路易十四時代》第二十五章,P349-350,蓋內戈和聖埃弗雷蒙是其中地位比較高影響比較大的,這些迫害的執行者基本上都是出於“溫和的”柯爾伯。

另一位是富凱曾經的首席秘書珀利松。但他沒有蓋內戈和聖埃弗雷蒙那麼倒黴,反而從此命運轉折。他背叛了富凱集團,投向了強大的路易十四宮廷,並在若干年後,路易十四決心徹底打擊新教時,珀利松承擔了分化(更確切地說是用金錢收買)新教徒的秘密任務,而富凱的遺孀埃爾瓦爾夫人也匯錢給新教徒阻止他們改宗。但無論怎麼說,比起蓋內戈和聖埃弗雷蒙,珀利松保住了自己的榮華富貴。

  • 補充參考:同書,第三十六章,P529、P531。原文是,埃爾瓦爾夫人出於任何時代的婦女都具有的宗教熱誠,匯錢阻止人們改宗,其款額與珀利松用於勸人改宗的錢相同。按,不能排除埃爾瓦爾夫人有一顆虔誠宗教信仰之心,但阻止珀利松的動機遠不僅這些,而是源於富凱與路易十四、新教與天主教之間的矛盾,詳後說。另外,在《路易十四時代》第九章,路易十四征討西屬佛蘭德爾的弗朗什孔泰地區時,有一個隨軍歷史學家也叫珀利松——見P115,不知此人是不是這個分化新教徒的珀利松?路易十四征討弗朗什孔泰是在1668年2月之後,即根除富凱集團的六七年之後,此時的珀利松早已投靠宮廷,很有可能已經為路易十四服務。如果這個歷史學家珀利松即為富凱首席秘書的珀利松,那更能證明,在珀利松投靠路易十四之後,原本身居要職——財政大臣首席秘書的珀利松就像常見的叛變者一樣,並沒有人生得意,而從事一些無關緊要的閒職,再也沒有實現人生價值的機會了。

上述一切可以看到,富凱及其黨羽的不同命運,背後推手並非簡單的“經濟犯罪”,而是一系列殘酷無情的政治鬥爭。我們不禁要問雄才大略的路易十四、溫文爾雅的柯爾伯、忠誠耿直的勒泰利埃和能力卓絕的盧瓦,為何對為法國積累了巨大財富、為光輝的路易十四時代打下堅實基礎的功勳老臣富凱下此毒手?

迫害富凱的真正原因

首先,富凱是實行專政的前首相馬紮然的心腹,其擔任財政大臣是得到馬紮然的絕對支持,而馬紮然的專政正是路易十四所要否定的。路易十四要在法國曆史上留下自己的印記,對馬紮然的政治遺產必然要做一番梳理和重建。

其次,路易十四背後的強大支持群體幾乎都是天主教信徒,這些精英人士無論是“溫和的”柯爾伯,還是保守的勒泰利埃、盧瓦父子,對於日漸崛起、並企圖而且已經滲透到法國政治核心層的新教信徒勢力,都不能容忍。馬紮然雖然模糊宗教矛盾,但在人事安排上往往給新教信徒令人豔羨的機會,(《路易十四時代》第三十六章,P527,在馬紮然專政初期任命的財政大臣——原文稱財政總監——赫爾瓦爾特即是一位新教的加爾文派教徒)而富凱也是這其中的一員。

富凱很有可能是一位新教徒。富凱的夫人埃爾瓦爾夫人具有“宗教熱誠”的支持新教徒,阻止珀利松分化,說明了埃爾瓦爾夫人可能是一位新教徒,至少不是天主教徒。那麼與埃爾瓦爾夫人朝夕共處的富凱,很有可能也是一位新教徒,同樣不太可能是天主教徒。這也能解釋他為何能得到馬紮然的信任,讓其擔任新教徒赫爾瓦爾特曾經擔任的財政大臣一職。不僅如此,就連富凱的首席秘書,以對富凱“忠誠而名馳遐邇”(同書,第三十六章,P529),後來又背叛富凱集團的珀利松,也“曾經長期是加爾文派教徒”(同上)。這些說明富凱集團是名副其實的新教集團,是路易十四的守舊大臣最仇視的一派。

有一個故事能充分說明路易十四與富凱的矛盾,及富凱與馬紮然的微妙關係。

國王有時向富凱要錢,富凱回答說,陛下,陛下的銀箱是空的,但是紅衣主教大人會借給陛下一些。——同書,第六章,P92-93

這當然可以說明紅衣主教馬紮然手中有富可敵國的個人財富。但假若富凱說這句話的語氣稍有不敬,高傲的路易十四可能會以為這是富凱對自己的諷刺和藉著馬紮然的支持而向他示威。

因此,富凱在馬紮然專政時期能夠掌握十分重要的財政大權,很有可能因為與馬紮然有非同尋常的關係。

馬紮然這種有意或無意庇護新教的態度是天主教信徒極其反對的,天主教信徒的最大代表路易十四當然不會輕易放過馬紮然之後的“新教旗幟”富凱。

因此,這一系列對富凱的迫害,實際上是路易十四對馬紮然政策的否定。而路易十四朝中的中堅力量,宗教保守派分子柯爾伯、勒泰利埃和盧瓦必然藉著馬紮然之死和路易十四親政的有利時機,大舉復興保守派勢力,打擊同情新教、有新徒嫌疑並採取平衡新舊宗教派系的執政實力集團。

富凱是馬紮然死後平衡派系中地位和影響力最大、最重要的人物,無論是路易十四新朝新氣象還是保守派大力復興,他都是首當其衝的革命對象。而勒泰利埃父子是路易十四一朝最為保守的勢力,因此勒泰利埃對富凱恨之入骨。至於塞吉埃,雖然沒有其他資料證明,但可以推斷,他必定是勒泰利埃、盧瓦父子一黨。

富凱及其黨羽的被根除實質上即是馬紮然後平衡新舊宗教派系政策的破產,宗教保守勢力大肆復興,而天主教從世俗統治上,至少從表面上,取得了對新教勢力的勝利。

​以上內容依據伏爾泰所著《路易十四時代》,圖片來源於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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