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週六晚上好。
距上週末《財新》和《南風窗》跟進報道之後，全民關注的“上市高管性侵養女案”暫時未有更新的詳細進展。
這件懸案自近期曝光以來，至少在媒體報道方面就充滿了爭議：
《澎湃新聞》被當事人李星星親屬指責未經同意擅自刊文並且洩露私隱；
《南風窗》的首篇報道（《涉嫌性侵未成年女兒三年，揭開這位總裁父親的“畫皮”》）被指在新聞專業主義上有所缺失，因為報道只呈現了受害者的單方說法，並且流露出同情受害者的明顯態度，同時關於施暴細節的描述太多。
《財新》的報道（《高管性侵養女案疑雲》）受到的質疑和批評則最為嚴厲：報道不僅只呈現了施暴者的單方說法，而且其導語和行文都顯示出十分強烈的同情施暴者、質疑受害者的立場，因而直接被批評為違背了專業與良知、為施暴者“洗地”。
而在此火上澆油的，是《財新》的撰稿記者在其個人朋友圈的私下發言（點擊可放大）：
小編和很多人一樣，看到記者這些發言時幾乎火冒三丈。這些言論不僅顯示出記者已經把該事件定性為一個14歲小女孩因詐婚不成而構陷誣衊一個40歲大男人的“舊社會的故事”，而且暴露出記者自身相當落後和淡薄的性別觀念與社會意識。
這是相當令人氣憤的，一個頂尖媒體的記者竟渾然不知，鮑毓明從未否認過他與李星星之間的性關係，即代表坐實了他利用優勢地位性侵未成年人的惡劣行徑——這在很多發達國家是無可辯駁的犯罪，只是我國當前法律上的性同意年齡定在較低的14歲（案發時李星星剛滿14歲），才讓鮑毓明有了辯解的空間。而一家嚴肅的專業媒體，絕不應當對這類結構性不公視而不見。
可更令人遺憾的是，這位引發輿論譁然的撰稿記者，自身也是一名女性。
很多人不解，為什麼同是女性，她反而質疑受害者、維護加害者？
為什麼作為一個見多識廣的專業記者和社會精英，她對案件中當事雙方巨大的權力差異熟視無睹，對其所折射的社會弊病和法律漏洞也毫無知覺？
男權女，指尊崇或服膺男權意識的女性。最典型的要數《紅樓夢》中賈母與王夫人等傳統女性，以及當下生活中仍隨處可見的，把“女人做得好不如嫁得好”奉作至理的三姑六婆們。
但這些都是典型的、肉眼即可辨認的“男權女”，有些並不是那麼顯性的，則要發生一些狀況之後，她們才會顯露原形。
因此，小編找來了幾部著名的性侵/性別題材影視，一邊權作推介，一邊在當中“抓捕”出一些“男權女”角色，以使性別現象得到更多的認識，讓現在或潛在的性別暴力受害者得到更多的理解與支援。
《半生緣》
· 1997 中國 名著改編
顧曼璐
改編自張愛玲同名小說、由許鞍華指導的《半生緣》本不是一部性侵主題的電影，但故事中一段至關重要的強暴情節，正是裡面的“男權女”顧曼璐一手設計。
《半生緣》講述1930年代的上海，青年女性顧曼楨（吳倩蓮）早年喪父，姐姐顧曼璐（梅豔芳）為養活一家老小，忍痛告別戀人去當舞女賺錢，最終嫁給了富貴而好色的祝鴻才（葛優）。
但顧曼璐喪失了生育能力，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她親自拉起了皮條，把一手供上大學的親妹妹顧曼楨“拉下來”，送到了自己丈夫祝鴻才的床上（這段劇情另一方面暗合了今天的一些調查統計——性侵多是熟人作案）。
由於當時的社會並無貧苦女孩的出頭之路，所以顧曼璐婚前不得不賣身維生，婚後不得不賣子宮維生，當她缺失了子宮，便只能借妹妹來頂上。她之成為“男權女”，既是被動的，也是主動的。
張愛玲作品中遍地都是這樣的男權女，無論是未受過教育的，還是受過教育的，都身陷男權秩序的牢籠中難以獲釋。用張自己的話來說，那是“幾千年的積習，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掉的（《論女人》）”。
《信箋故事》
· 2018 HBO電視電影 真實事件改編
Mrs.G
這部影片改編自著名製片人詹妮弗·福克斯（Jennifer Fox）的親身經歷，講述一個未成年的性侵受害者Jennifer，在中年以後才慢慢察覺當初發生的是“犯罪”，而不是“戀愛”。
而暗中促成並容忍這一罪行的，就是性侵犯的情人Mrs.G，她為了取悅這個戀童癖男友，間接幫助他誘姦了當時年僅13歲的Jennifer。許多年以後，Mrs.G依然不肯向Jennifer承認並道歉。
Mrs.G和《半生緣》的顧曼璐相類似，都是出於維護自身地位利益，而存心加害其他女性的一種男權女。
《信箋故事》以一個後知後覺的受害者視角來展開，這與當下的養女案別有一些比照意義，給未看過的朋友強烈推薦。
《難以置信》
· 2019 Netflix劇集 真實事件改編
受害者的兩個養母
也是改編自真實事件的《難以置信》，講述孤兒少女瑪麗從報警到被迫撤案，到偶然得到翻案的故事。
瑪麗一開始報警說，自己在家中被一名闖入者強姦，但調查人員以及她的親友都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包括她前後兩位養母。
這兩個養母就是一種非典型的“男權女”，她們無意維護加害者，但懷疑性侵案的存在。原因很簡單，瑪麗在她們眼中常常譁眾取寵，而且報案後看起來不太像被侵犯過的樣子——不符合她們想象中受害者的模樣。
一個“完美受害者”誤區，就使到兩個最應支持受害者的人放棄了受害者，這讓加害者得以逍遙法外，把魔爪伸向下一名女性。
如果說前面的顧曼璐和Mrs.G是充滿主觀惡意的男權女，那這兩個養母就是造成客觀事實的男權女，她們無意維護男權，卻實質上擁護了男權。
《嘉年華》
· 2017 中國大陸 真實事件改編
受害者小文的媽媽
《嘉年華》講述的是兒童性侵。看過的朋友可能會問，受害者小文的媽媽不是一直支持小文維權嗎，怎麼又成“男權女”了？
這也是一種非典型的男權女，其實或許是當下大多數女性內心深處的真實寫照。在得知女兒小文遭性侵之後，她的情緒一直非常激動，當面對小文無助而怨恨的眼神時，她的情緒失控了，把小文房間裡掛著的漂亮裙子全部扯下：“我讓你騷！我讓你騷！”最後還強行剪掉了小文的長髮。
這體現的是性侵事件中受害一方很普遍的自責心理：一定是我不夠檢點、不夠防備，才招致了禍端。但事實上，罪惡感和羞恥感是施暴者的事，不該輪到受害者去嘗！
這種“男權女”更多是一種已經內化的意識，一種由男權傳統所訓導、難以立即根除的束縛女性的意識，大多數女孩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
因此當要了解女性受害人的心理時，必須考慮到這一點，才能理解她們在維權過程中的一些“反常”表現，例如為何沒有及時報警、為何沒有留存證據等等。
《日本之恥》
· 2018 BBC紀錄片
杉田水脈
如果說前面的影視作品多多少少有些藝術創作，那這部由BBC拍攝的紀錄片，裡面這個真實的受訪者杉田水脈，就是你所能找到最像《財新》記者的“男權女”了。
《日本之恥》記敘的是日本#Metoo第一人伊藤詩織在2019年底取得民事勝訴之前的維權歷程。2015年，剛畢業的女大學生伊藤詩織在與著名記者山口敬之的一頓工作晚餐中暈了過去，隨後被後者性侵。事發後伊藤詩織發起指控，成為日本鮮有的公開發聲的性侵倖存者。
日本雖然色情文化發達，但性別觀念相當落後，被男性性騷擾是女性的日常，女性默默忍受性騷擾更是日常中的便當。
在這樣的文化背景下，伊藤詩織在維權過程中遭遇了很多責難和羞辱，其中就包括很多來自同性的惡意，比如這位受訪的政府議員，杉田水脈：
“想睡個工作，卻沒有成功。”“我也遇到過性騷擾，出來社會就要為自己安全負責。”“男性才是受到巨大傷害的一方。”
是不是很像那位財新記者的口吻呢？
像杉田水脈這種男權女，是已經把男權社會的教化與規訓全面吸收消化了的，她合理化了一切不公，無法再察覺女性身處的困境與壓迫，成為了男權秩序最忠實的捍衛者。
日本社會學家、《厭女》的作者上野千鶴子曾接受虎嗅網採訪，她說：
“到處都有想維護加害男性利益的男女，因為加害男性擁有社會資源。”
“將父權制的價值觀內化的女性很多，這類女性作為‘父權制的代理人’而行動，因為這樣做她們便能夠獲取男性的承認。”
既然如此，那我們需要猛烈批判男權女嗎？
小編認為不需要。之所以對男權女進行辨識以及討論，不是為了方便貼大字報大張撻伐，而是為了促進性別議題更豐富、更輕鬆的討論。
在父權社會的淫威之下，“男權女”或許像很多有心參與女權運動卻被挑剔言行細節的男性一樣，只是不自覺地充當了幫兇——他們也是受害者。
再進一步而言，“男權女”畢竟還是女性，如果你自命為一個女性主義者，如果你真的希望推進平權運動，或者應該在當下有意識地對女性寬容一些。
因為在目前，性別之間的權力不對等是廣泛存在的，這個階段若對個案恪盡所謂的中立，都可能是加劇這種不對等的一種“為虎作倀”。
改變日本社會的伊藤詩織
養女案接下來如何發展，鮑毓明能否鋃鐺入獄，14歲的性同意年齡會否被提高，性教育能否得到全社會重視？我們繼續觀望吧。
撰文丨喜子
配圖 | 部分來自網絡，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
“你有性別題材的好電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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