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獎得主漢德克:對於我來說,閱讀就是這個世界的心

諾獎得主漢德克:對於我來說,閱讀就是這個世界的心

1966年4月的某天,一個留著長髮,穿著皮衣,帶著圓片墨鏡的奧地利年輕人闖入著名德語文學團體“四七社”的聚會現場,指責當時在座的文壇名人題材守舊,語言陳腐,一時語驚四座,引發熱議。

半個世紀過去了,彼得·漢德克,這位當年的叛逆青年已經成為無可爭議的文學大師,並依然保持著旺盛的創作力。

北京時間10月10日晚上7點,彼得·漢德克摘取了2019年諾貝爾文學獎桂冠。

厄普代克說過,彼得·漢德克具有“有意的強硬和刀子般犀利的情感”;

04年諾獎主耶利內克也曾發自肺腑地感嘆:“漢德克是德語文學活著的經典,他比我更有資格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那麼漢德克是如何看待文學、寫作,以及他自己和這個世界的關係?

他說:

不管是一次還是一百次,要允許自己打破自己的界限。

好的文學作品,一定是人本身在發出聲音,而不只是作者的聲音。

孩子是推動人內心轉動的巨輪。

對於我來說,閱讀就代表著偉大的生活。我只是一個孤獨的閱讀者。

我是我自己的囚徒。

我們來看看漢德克2016年在中國的講座中是如何剖析自己和認識作家這個職業的。

01

我是一個規則的違抗者

我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法則的“違抗者”。

作為一個作家,不能是一個常規的東西。從神那裡所獲得的一切不應該有這樣一個無所謂的法則,作為作家也好,作為一個人也好,都應該去打破它,違反它。

我覺得我寫作的時候不像卡夫卡,我自己寫作更多偏向於像一個沒有法律的人,像是從法的界限當中跳過去。

假如在寫作的時候徹底地跨越界限,我們自己就會覺得自己像一個完全自覺的規則的違抗者,而沒有人可以違抗我,我可以把所有人都幹掉。

在我看來寫作就是一種“罪”,恰恰這種“罪”裡面蘊含著世界上最美麗的東西。在這個問題上,在違反了一個規則的情況下我們就可以做到其他的事情。

每個規則的違反者都是不同的,所以得失寸心知吧。確實有一些作家可以模仿,但是真正的作家是無法被模仿的。

其實我們從那些真正作家身上能夠模仿到的東西就是走自己的路,不是其他人的路。所以這個是偉大文學能夠教給大家的東西。

其實寫作也好,文學創造也好,確實有它的規律性的東西,我們要做的是慢慢試圖去打破個別的界限,而文學的規則更多要保留在形式的層面上,不要形成一個固定的路線。

如果打破自己的固定路線就是規則的“違反者”,每個句子都要讓它陷入危險當中,這樣就可以反對自己,把自己的規則打破,這個也發生在我身上。

不管是一次還是一百次,都允許自己打破自己的界限或者規則。

沒有哪一個作家是完全純潔的,有的時候你要變得更骯髒一些。

02

在文學上沒有所謂的高峰

最多是一個小山丘,人們在可以在上面建一些葡萄園之類,還可以讓孩子在這個小山坡上玩,而這就是文學。

文學不應該用石頭直接堆積起來,也不是雕刻出來,所以不是固體的,而更多應該是水,是空氣。

我特別喜歡讀《老子》這本書,還有莊子,所以我對裡面關於水的論述是很有感觸的。

從根本上來講,如果沒有了自我,那就沒有了文學,如果沒有自我,就無所謂詩歌。

比如說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是真正詩歌性的東西,當然你可以說是托爾斯泰這個人物在發聲,但是好的文學作品,一定是人本身在發出聲音,而不僅是作者的聲音。

全世界都只有一種文學,沒有中國文學和德國文學這樣的區分,講述本身在德國和在中國都是一樣的一種行為。

我很不喜歡或者說我痛恨“講故事”這個詞,荷馬也是在講述,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是在講述,但他們不是“講故事的文學”。

我們並不能對文學作品進行國家的區分,德國文學或者中國文學,只有全世界的人都認可的偉大的作品。

03

假如我沒有一種對人的充滿矛盾的愛,我就不會寫作

如果沒有一個愛的理由,那麼沒有人應該寫作,所以這是一個充滿戲劇性的原因。

一個作家正常的狀態是每天寫完一些東西會感到很滿意,而過了一個小時之後我仍感到特別滿意,甚至都想用頭撞牆。在德語裡“撞牆”是勇往直前的意思。

當我還是一位年輕作家的時候,我研究得最多的其實是我自己內心的世界。

只描述外部世界是不夠的,能留下來的文學作品都是描述內心世界的,在文學創作當中很重要的一個問題,就是如何處理你的內心世界和外在世界之間的平衡。

我其實對於寫作本身也有害怕,每天都有。也許這個是談到寫作的時候最讓人覺得有趣的一點。你不是任何時候都能寫得出來。

我現在已經74歲了,仍然可以說寫作不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對我而言仍然意味著一種歷險,你每天經歷的所有的時刻都不是慣常的時刻。

其實我是一個比較內向的人,儘管大家看不太出來。《無慾的悲歌》其實講述的是我母親的生與死。

它其實並不是一個小說,是一個真實的編年史,這個描寫不是我想象出來的。

這部小說裡面我講述的是我自己的親身經歷。而且恰恰我沒有依靠想象,真實記錄的我母親的一生,這成了在我的作品當中最為成功的一部作品。

04

孩子就是推動人內心轉動的巨輪

歌德說“在我心中有一個永恆轉動的,由歡樂和悲傷組成的巨輪”,孩子就扮演了這樣一個巨輪的角色。

在我的生命當中,孩子有的時候也可以變得很“魔鬼”,特別是當你有了更多的孩子的時候。

成人和孩子的關係有時候不僅是軍隊和俘虜的關係,而更多的是軍隊殺死所有的人。所以有的時候遇到一群孩子,我就覺得是一個“充滿敵意的部隊”。

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孩子就是推動人內心轉動的“巨輪”,有喜怒也有哀傷,這個巨輪轉動的時候也很痛苦。

05

我是一個作家,我是一個以寫作為生的人

我以前曾經說過一句話,我是一個具有詩意的作家,但是帶著一些戲劇性的傾向。

我的靈魂是詩歌,而且我的整個機制都來自於詩歌。

我從機制上來講是一個詩人,或者是史詩作家,有的時候我是一個戲劇家,有的時候我寫首歌也可以,但是我沒有吉他。

人們讀我的散文創作,可以當作一首歌,是沒有樂器的一首歌。而語言就是我唯一的樂器,對我來說這就是文學,也就是語言。

而今天的問題是,很多文學問題喪失了本身語言的一些力量。

我有一種非常少見的節奏,我創作的重點是敘事性的創作,史詩性的創作。這就像一棵大樹,總有一些枝杈,這些枝杈可能也同樣重要、同樣美麗,這就是戲劇創作。

我也為一些電影寫創作的腳本,但是這棵樹的主幹仍然還是這個史詩性的敘事,我也別無選擇,我的創作基本上是這樣的,

這就是我的天性,我也非常高興是這樣一種情況,這樣對於文學來說是很好的,對我自己來說也是一個最好的狀態。

在我的寫作當中我感受最多的是一種振奮,而且在寫作過程當中我也能感受到很多的喜悅。但是可能之前你的情緒感受是害怕和憤怒,之後就會有愉悅。

就像歌德曾經說過一句話,“喜悅和痛苦交替著碾過我的心頭”,他在作品當中用拉丁語描述了這樣一種狀態,痛苦和喜悅的這兩種情緒。

如果除此之外還能感受到一點憤怒的話其實是好的,但是恐懼、害怕是很難克服掉的。要說徹底沒有恐懼也是不正常的,最主要的情緒其實是喜悅,這種喜悅和節奏。

06

我是一個專業級的讀者

作為作家,其實我更像是一個門外漢,也可以做一個比喻,作為讀者來說,我可能像一尊佛像,但是如果作為作家,我可能只是個小蝸牛

這個比喻裡的大小比例大概就能說明我如何作為讀者和作為作家。

對於我來說,閱讀就代表著偉大的生活。一位來自於19世紀的著名的作家約瑟夫·艾辛多夫,德國的一位詩人,他也是一位充滿了浪漫主義色彩的作家,

他曾經說過一句話,“詩就是這個世界的心”,但是對於我來說,閱讀就是這個世界的心。

對我來說,生活不是去電影院或者去博物館,而是作為一個孤獨的閱讀者。

我現在到中國已經有十天了,我現在非常想念閱讀的時刻,因為在旅途當中比較難以專心去閱讀。對我來說讀報紙不是閱讀。

我也曾經非常喜歡讀迪倫馬特的作品,我更喜歡讀迪倫馬特的長篇小說,對馬克斯·弗裡施的作品,我更喜歡讀他的日記,而不是長篇小說。

我認為還有比這兩位更為偉大的作家,羅伯特·瓦爾澤,還有19世紀的戈特弗裡德·凱勒,如果要是談到我喜歡讀的書、作品,我可以一直講到今天晚上可能都講不完。

但是談到這樣的話題,更好的是兩三個好友獨自的親密的交談,而不是面對這麼多觀眾,就像耶穌曾經說過的,

“如果兩三個人以我之名坐在一起,我就在你們中間”,但要是四個人五個人就太多了。

在我年輕的時候,書把我引向了文學創作,實際上是書打開了我的眼界,讓我看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作家是福克納,還有陀思妥耶夫斯基。

生命的每個階段都有自己的一套旋律,在不同階段也許有不同的喜好。我18歲的時候特別喜歡加繆的作品,但是現在我就不再讀他了;

我現在讀福克納的作品會有類似的恐懼感,生怕我再過一段時間我就再也不讀他了。

在我十八九歲的時候,福克納像我的父親一樣,而現在我已經不需要父親了,我需要的是兄弟,也許有的時候還需要一些姐妹,甚至年輕一代也可以給我很多的激勵。

圖文源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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