麓川王國演義(2)

麓川王國演義(2)

圖中“撣人”就是麓川範圍


第二章 思漢法是撓天的老虎

麓川的崛起我們還是先從大寨子最主要的元朝官方史料記載來看吧。

《元史.成宗紀》:“甲戌,遣薛超兀而等將兵徵金齒諸國,時徵緬師還,為金齒所遮,士多戰死。又接連八百媳婦諸蠻,相效不輸稅賦,賊殺官吏,故皆徵之。”

大白話:元成宗時期(在位:1294年—1307年)朝廷派薛超兀來討伐傣族各勐,因為當時這些傣族襲擊了徵緬回來的元軍,士兵死傷不少。同時南部的八百媳婦國等傣家各地也有樣學樣,不向朝廷交稅,還偷殺官員,所以全部都應該教訓他們一下。

《元史本紀》載:“至順元年(1330年),雲南麓川等土官來貢方物,置麓川路軍民總管府。”

大白話:雲南麓川等土官來朝貢,設置了麓川路軍民總管府,給了麓川名號。

《元史.順帝本紀》“至正元年(1342年),賜雲南行省參知正事不老三珠虎符,以兵討死可伐”。“至正六年(1346年)六月丁巳,詔以雲南賊死可伐盜據一方,侵奪路甸,命亦禿渾為雲南行省平章正,討之,七月丁亥,降詔招諭死可伐。”

大白話:給雲南省領導不老三同志頒發虎符,領兵去征討死可法(就是思漢法,比較客氣的寫成思可法)。幾年後又任命赤禿渾同志為雲南主要領導,征討死可伐。一個月後又來通知,還是給死可伐送敦促投降書吧,別打了。

《元史.歸暘傳》載:“至正七年(1347年)雲南死可伐叛,詔元帥述律遵道往諭之。未幾,命平章政事赤禿渾將軍討之。事久無功。二人上書紛雲。中樞欲罪述律。歸暘曰:彼事未白,而專罪一人,豈法意乎?況一諭之而一討之,彼何所適從?然一非使者之罪也。”

大白話:至正七年,雲南死可伐造反,給元帥述律遵下命令前去招安。不久,又命令省領導赤禿渾帶兵去討伐,花了很多時間和精力都沒有效果。二人向上彙報各說各話,朝廷準備處分述律。歸暘為他辨解:事情還沒清楚,就去專門處罰幹部,不妥。而且一會討伐一會招安,他們也不知道執行哪條,不能都怪地方官員辦事不力。

《元帝詔諭雲南土官詔》:“朕延膺景命,君臨萬邦……,叛賊死可伐,敢冒刑章,作為弗靖,侵略境土,戕害至人……,爰命將而出師,以恭行乎天討,指其巢穴,取彼梟魁。尚慮諸路各甸寨土官軍民人等,或制兇徒,相煽搖而構亂,原其初志,匪出同謀,即處危殺,遂懷反側,庸伸訓誥,俾亟來歸。詔書到日,除死可伐不赦外,應有被死可伐脅從詿誤之人,納款出降者,並免本罪,各安家業。原有官者,悉仍其官;能生擒死可伐及殺獲其首級者,具以聞,優加賞齎升擢;其死可伐族屬能生擒殺獲本賊者,命為本路土官。該載不盡事理,會總兵議擬,申聞施行。”

大白話:老子統領全天下,四海歸心,萬邦來朝……,叛賊死可伐到處擴張殺人,是找死的節奏,現在派兵去剿,特公告如下,本著首惡嚴懲,協惡從寬處理,文件發給你們,除了死可伐不赦免,其他被脅從的人員,只要投降就能免罪,繼續過日子,原是當領導的,職位不變;能夠抓獲或殺掉死可伐的,加官重賞;死可伐親屬和心腹如果能殺死或抓獲死可伐者,讓他當土司官。其他不太清楚的事項,相關領導會隨時做出解釋。

《元史·百官志》:“至正十五年(1355年)以雲南死可伐等降,令其子莽三以方物來貢,乃立平緬宣慰司以羈縻之。”

大白話:1355年,因為死可伐等人已經投降,讓他的王子入朝來做人質,特成立麓川平緬宣慰司,用安慰提拔的方式來控制使用。

這幾段記載所包含的歷史信息如下:

當時整個歐亞大地的老大是蒙古人,從亞洲北部的蒙古高原橫掃到歐洲中部的多瑙河邊,建立了橫跨歐亞的四大汗國,土地面積近三千萬平方公里,人口一億多,而當時的蒙古人還不到兩百萬。在冷兵器時代還沒有哪個國家哪個民族能征服這麼大面積的地方,目前有不少粉絲的普京大帝的祖先-----現在都叫戰鬥民族的俄羅斯人,那時還在某個小角落裡牧羊放馬喝西北風哩。

咱們中華大家庭的蒙古當家者這時叫元朝,是所有蒙古汗國裡最大最富有的,土地面積達1450萬平方公里,雲南被建為一個行省,省領導當然都是朝廷派來的南下幹部,其中有個叫賽典赤·瞻思丁的省領導幹得不錯,對開發雲南起了積極作用,他是中亞一帶的色目人回族。什麼是色目人呢?就是藍眼珠黃頭髮高鼻樑的中亞人,在元帝國屬於二等人。蒙古人由於戰力強悍,打遍天下無敵手,所以信心爆棚,在元朝這個大寨子實行分等級,最高蒙古人、其次是色目人、漢人(就是遼金夏和北方漢族)和南人,這就是元朝的民族分化政策,目的是為了鞏固蒙古族的統治地位。第四等級的所謂南人是指南方漢族,特別是南宋的居民,因為抵抗蒙古軍最頑強,失敗了還有幾萬人投海而死,蒙古大寨長想起就心裡不爽,所以就把他們劃為最低等級。那麼雲南內地各族民眾算幾等?應該算是“南人”這一等。準確與否,不好說。

至於偏僻的傣家算幾等?對不起,應該是連“南人”都算不上,因為還沒有進行有效統治,在北方大寨長眼裡,就是些不開化不入流的蠻夷,只要不惹事,讓這些人自生自滅就可以。但這些不起眼的蠻夷居然就造反了,在一個名字怪怪的首領帶領下襲擊了征討緬甸回來的元軍,造成不小傷亡,而且遠方那些同種的蠻夷也紛紛仿效,都膽敢不給朝廷交稅,甚至殺官員了。不是說大寨長對偏遠的傣家不太愛搭理,讓他們自生自滅嗎?這是大方向,但是在某種時候還是會順理成章來給傣寨增加負擔。傣家反元朝大寨長是因為大寨長征緬甸和徵安南(今越南),破壞了傣寨的平靜,所以才鬧起來的。打架一旦打順了就會把膽子練大,順便就把帶頭者的野心培養出來,所以傣寨就越來越不安分。

沒啥好說的,教訓這個“死可伐!”麓川王國的第一個首領就是以這樣的名字出現在大寨子的史書上。蒙古人當大寨長,沒有學會漢家大哥的管理水平,卻學會了罵人不帶髒字的刻薄。

從亞洲砍到歐洲沒碰到對手的彪悍武士用這種口氣罵對手,估計心裡非常窩火,這個蠻夷既不是什麼戰力超群的英雄,也不是軍容壯盛的威武之師,可就是拿他沒辦法。怎麼想怎麼彆扭。那麼這個看似不起眼的蠻夷小邦為何能給強大的蒙古大家長這麼大困擾呢?只能從幾方面來推測,一是蒙古人的氣數已經開始走下坡路,到十四世世紀初,那種銳不可擋的征伐勢頭迅速減弱下來;二是滇西傣家這種樹木成蔭氣候潮熱的地方,蒙古武士在雲南這個美食遍地的休閒之鄉吃喝了幾十年(蒙古軍1254年佔領雲南全境),滋潤日子過得不錯,筋骨鬆了,肌肉成了肥肉,穿著笨重盔甲,騎在馬上舞著大砍刀沒幾下就全身臭汗,蚊蟲還毫無顧忌地往臉上亂撲,那些樹枝竹林藤條還影響著戰馬的奔跑跳躍,要多難受有多難受。而前來襲擊元軍的傣兵都是些身手矯健穿著簡單的武士,在樹林裡象猴子一樣奔跑跳躍,嘴裡發出“喔!喔!”的吶喊,還互相用俏皮話來形容那些高壯笨拙的蒙古武士,殺死一個蒙古兵就圍過去看稀奇,把陣亡者身上的東西都搶光,拿回去又編出種種的可笑故事,以互相鼓勵壯膽。慢慢地橫行天下的蒙古武士在這些矮小矯健的傣族土兵眼裡也不那麼可怕了。

於是幾次征討都沒辦法把麓川搞定,最後只好面對現實,不打了。恰逢麓川也發現和大寨子對抗的成本太高,反正小弟還是小弟,還是主動服軟吧,於是去朝貢。結果把以前大眾化的“麓川路軍民總管府”改為“麓川平緬宣慰司”。麓川得到一個比較特別的編制,名正言順地當地方領導;而元朝廷心裡也在嘀咕:你這個“該死的可以討伐”的傢伙,不是厲害嗎?我讓你去和緬人互相對掐吧!

這就涉及到麓川南邊最重要的鄰居----緬甸。此刻統治緬甸兩百多年的蒲甘王朝走向瓦解和衰落,但在這之前還是對北方大寨子秀了一下肌肉,雖然結果被蒙古大哥把緬人的胳膊腿都打斷,但對這個“緬”寨就留下了印象。

話說蒙古人剛坐穩大寨長寶座時,以武力征服周邊的興趣正隆,恰在這時蒲甘主動上門找茬,1277年緬國出動士卒四五萬、戰象800頭大舉向元朝鎮西路,也就是傣家區域侵襲,當地傣家寨主馬上向大寨子告急。彪悍的蒙古大哥就帶著700名騎兵馳援,激戰兩日,元軍首先破其象隊方陣,緬軍大亂而敗退。同年十月,元朝雲南諸路宣慰使都元帥納速剌丁統兵3848人出征緬國。元軍進佔江頭城(今緬甸蠻莫縣江新),招降了附近的傣家部落300寨。反覆對掐了二十多年,蒲甘的緬人走向衰落,而其內部的傣家和孟家勢力逐漸強大,最終傣家基本控制了今天的上緬甸,而下緬甸又孟人控制。但元朝大寨子對這個緬寨一直印象深刻,所以在安撫好麓川傣寨的同時,也不忘給他找個對頭,就是讓其去“平緬”,這也是大寨主歷來“以夷制夷”政策的延續。

說了這麼多,這個惹惱了大寨長的“死可伐”到底何方神聖?他就是麓川的第一個上了漢文史書的麓川國主-----思漢法,明朝史書一般記載為“思可發”或“思可法”,從傣語來理解,“思”是老虎,“漢法”其實就是“撓天,抓天”的意思,可以理解為他號稱“撓天虎”。顯然的,這個不是憑空冒出來的人物,是當地傣家社會經濟發展的必然結果。

思漢法是怎麼走向前臺的?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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