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活著,卻又不止是活著


《活著》:活著,卻又不止是活著

《活著》,發表於1993年,是作家餘華最具代表的作品之一。該書自發表以來,在多國翻譯出版,獲得高度評價並在國內外多次獲獎。在2018年9月,《活著》入選中國改革開放四十週年最有影響力小說,在同年10月,還獲得“中國版權金獎”——“作品獎”。

餘華作為現代“先鋒派”作者,十分擅長在悲劇和苦難中詮釋生命的真諦,用平靜的語氣講述著平凡世界裡的生老病死和底層小人物的命運。

相比於原著《活著》的結局,在情感上我比較喜歡張藝謀的同名電影《活著》,因為二喜和苦根都活著,故事到這裡戛然而止,倒不至於太過悲愴。

但在理性上,我還是更喜歡原著多一些,因為《活著》要傳達的道理,並不是單純的悲劇和苦難,在極致的劇情推動之下,有些東西一定會觸底反彈,迸射出不一樣的人文思想和生命哲理。

但不得不說,餘華也讓我見識了一名作家的“冰冷”之處。

《活著》:活著,卻又不止是活著


01:一個家,一個人,究竟可以承受多少痛苦?

“做牛耕田,做狗看家,做和尚化緣,做雞報曉,做女人織布,哪隻牛不耕田?這可是自古就有的道理,走呀,走呀。”

“二喜,有慶不要偷懶;家珍,鳳霞耕得好;苦根也行啊。”

《活著》由老人“福貴”與老牛“福貴”耕田的場景展開故事。老人自言自語的說出一個個名字,與形單影隻的老人形成反差,營造了一種荒涼和歲月流逝的閱讀氛圍,也同時預示著一個悲劇故事的到來。

年輕時的福貴,遊手好閒,因為沉迷賭博,被賭場的龍二設計,輸光了家產,氣走了懷有身孕的妻子家珍,也氣死了父親。父親死後,福貴無奈帶著老母親搬回老屋,為了生存,又從龍二的名下租了幾畝田,決心用雙手謀生活。福貴由一個闊少爺,變成了一個莊稼漢,所謂富不過三代,說的就是福貴了。

家珍在有慶一歲半時回來了,福貴和母親都十分高興,因為家珍的迴歸,意味著一個家庭的團圓美滿。然而這樣的生活沒過多久,母親卻病了,福貴去鎮上找大夫,卻被國民黨抓了壯丁。

福貴在軍隊裡待了兩年,見證了戰爭的殘酷,目睹了無數的死亡,他總以為自己再也無法見到母親和妻兒了,然而天無絕人之路,解放軍俘虜了福貴後,不僅沒有為難他,還給了路費,放他回家。

回到家的福貴,悲痛的發現母親早已經去世,女兒鳳霞也因為發高燒變成了啞巴。在那之後,命運的殘酷齒輪就再也沒停下過。直到最後,一家8口人,只剩福貴一個。

一個家、一個人,究竟可以承受多少苦難?可老人福貴縱然有無數死去的理由,卻依舊勞動著,活著。

曾有一段時間,《活著》這本書,我沒有勇氣讀第二遍,甚至連帶著對作者餘華,也有一些抗拒和不滿,因為他下筆太“狠”。

《活著》:活著,卻又不止是活著


這本書,可以說是在挑戰我的承受底線。一個家,一個人,除了要經歷生老病死,還要承受生命的無常,被動的接受接踵而來的傷痛,卻無法反抗。

每部作品當中,其實都有作者的影子在裡面。

餘華的父母都是外科醫生,他的童年記憶幾乎都是有關於醫院的,小時候的餘華就經常闖進手術室看父親做手術。餘華的家住在醫院對面,因為家裡沒有廁所,所以每次上廁所都要到醫院去,醫院廁所旁邊就是太平間,每次餘華上廁所時,都會從太平間經過。

那時候的餘華不過十歲左右,但他一點也不害怕。由於家裡距離太平間很近,餘華經常睡到半夜時,被太平間裡失去親人的哭聲吵醒,那時候的他就已經可以分辨很多類型的哭聲。不僅如此,餘華還曾在夏天的時候去太平間裡睡過覺,只因為那裡面涼快。

可能正是因為這些童年的經歷,才讓餘華對於鮮血和死亡有一種特別的認知,並且寫出《活著》這部作品。

《活著》:活著,卻又不止是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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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餘華,“冰冷”的寫作手法和敘事風格,以時代的變遷為依託,描繪了一個殘酷的現實故事

曾有人形容餘華,是一個血管裡流著冰渣子的“零度情感寫作者”。

理想生活與現實的落差,在餘華的筆下像是一個巨大漩渦,拉扯著、撕裂著渴望幸福安定的底層大眾。

作為代表作之一,餘華自然會把這種寫作“特點”在《活著》裡淋漓盡致的展現。

餘華把福貴的家庭悲劇和生活的美好首尾相接,每當福貴一家有了盼頭的時候,餘華總是筆鋒一轉,帶出下一個悲劇,這種“悲”與“喜”的轉折沉突然且沉重,生命的脆弱感也在無形之中蔓延開來。

除了主人公福貴,餘華在描寫龍二的經歷也極具玩味和諷刺,龍二機關算盡得來了福貴家的宅院和田地,反而成了他自掘墳墓的取死之道。

如果說福貴敗光家產代表著地主階級的衰落,那麼龍二的死,就代表著封建地主階級徹底退出歷史舞臺。所謂因果,生死富貴,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福貴一家除了見證了封建階級的衰亡,還經歷了大躍進、人民公社化、三反五反以及文化大革命。

時代的洪流滾滾不息,福貴所代表的底層農民,被動的接受時代變化所帶來的好與壞,沒有選擇的餘地,要麼接受,要麼忍受。

還有春生,餘華筆下又一個悲劇人物,當年他和福貴一起被抓了壯丁,兩年的時間,相互鼓勵、扶持,有著深厚的生死友誼。

然而多年以後的第一次見面,卻成了間接害死有慶的人。春生當了縣長,他妻子在生產時大出血,有慶就是為了給縣長夫人獻血,被活活抽死。

一個是親生兒子,一個是共同經歷過生死的戰友。餘華的筆下,這種“巧合”的構思簡直令人窒息。同樣“巧合”的還有鳳霞,她也死於是產後大出血,可憐的福貴一雙兒女,全都死在同一件事上,區別只是一個是別人生孩子,一個是自己生孩子。

孩子象徵著新生,代表著幸福美好,而與美好共同到來的,卻是死亡。

餘華把與福貴相關的人的悲劇互相串聯,交織在一起,在時代的推動與“巧合”的合力之下,將他們各自的人生悲劇催發到了極致。

另外,餘華對於福貴親人的離去,在遣詞用句上也極為直白和“節省”,比如:

  • 描寫鳳霞的死:生下孩子後大出血,天黑前斷的氣。
  • 描寫家珍的死:鳳霞死後不到三個月,家珍也死了。
  • 描寫苦根的死:福貴到家時,苦根已經死了,被豆子撐死的。

沒有過多情感上的渲染,冰冷直白的描述,不帶一絲猶豫的書寫死亡,而那種撲面而來的冷漠感,也揭示了以中國農民階級為代表的底層大眾的無奈和隱忍。

他們生活在歷史的邊緣,餘華把他們的個體生命史,推到了前臺,但他想要展現的卻是對生命的另一種解讀。

餘華曾說:作家的使命,應該向人們展示高尚。這裡所說的高尚,是對一切事物理解之後的超然,是對善和惡一視同仁。

運用極致的生命苦痛,衍生出對於生命新的解讀和詮釋。餘華,一個反其道而行的“冰冷”的作者。

《活著》:活著,卻又不止是活著


03:“活著”,卻又不止是活著

董卿在《朗讀者》中有這樣一段話:我們這一生,都彷彿在和痛做著抗爭,出生是痛,死亡是痛,而在這兩端的中間,我們還將經歷各種各樣身痛、心痛,痛苦和歡樂彷彿是生命的兩極,糾纏不休,我們在痛中治癒,也在痛中成長。

而《活著》,就是一個在追逐幸福和美好的過程中不斷體會親人逝去,夢想破滅的歷程。

餘華的另一部小說《許三觀賣血記》中,許三觀通過賣血讓自己娶上了媳婦,用賣血的錢讓一家人扛過一次又一次難關,但他卻從不曾為自己賣過一次血。

當許三觀最後再想去賣血,然後吃上一頓炒豬肝的時候,卻被告知,他太老了,他的血沒有用了。同樣的手法,在展現許三觀善良的同時,也留下了無盡的落寞。

《許三觀賣血記》和《活著》的時代背景是一樣的,同樣的貧窮、飢餓、病痛。然而冰冷的不是餘華,而是那個“吃人喝血”的年代。餘華通過手中的筆,讓讀者深切感受到那個時代下人們的生活。也讓我們真切的意識到,我們如今的幸福安定,是怎樣的來之不易。

如果說一個時代的變遷,是一首“命運交響曲”,那麼福貴一家就是這首曲譜上的一個音符,一個時代的塵埃。

所以讀這本書,不該只看到黑暗和無助,而是要去感受福貴用一生去氤氳的,堅韌的生命力量和精神力量。就像是在峭壁上孤獨生長的小樹,我們應該看到的,是無論經歷多少風吹雨打,也依舊頑強不屈的生命意志。

如同面對新冠疫情,我們的團結、頑強,以及驚人的救援速度讓全世界都對我們豎起了大拇指,我們的醫護人員和志願者們紛紛湧向武漢,病人同醫護人員一樣,他們清楚的知道可能會面臨什麼,但卻毫無畏懼,這就是對生命的尊重和堅韌的精神力量,它代表著一種信念、一種希望。

《活著》:活著,卻又不止是活著


餘華在《活著》的自序中寫道:我決定寫下一篇這樣的小說,就是這篇《活著》,寫人對苦難的承受能力,對世界的樂觀態度。寫作過程讓我明白,人是為活著本身而活著的,而不是為了活著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著。

這種信念像是一束微弱的光,它在白晝時不值一提,但如果放在黑夜,它就可以照亮無數人前進的方向。

舉足是走路,落足也是走路。舉足落足就好比我們所經歷的坎坎坷坷,但只要我們一直前進,總會踏上坦途。所以活著就是活著,不為其他的任何因素。

如福貴一樣,1913年的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泰戈爾,他在年幼時母親就過世了,中年時又接連經歷了喪妻與喪子之痛,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卻完成了《新月集》這樣一部充滿了童趣、自由,以及充盈著愛與善良的詩集。

如果說,餘華對活著的看法就是“活著”,那麼結合泰戈爾的人生經歷,我們也能發現,其實“活著”,也不止是活著。泰戈爾用自己的行動鼓勵那些經歷了痛苦的人,擺脫靈魂之苦,打破束縛並掙脫出來。

後來的泰戈爾投身教育,以感恩的心傳遞愛與善良,並且真正的影響了無數人,至今他所創辦的學府,仍是印度的教育殿堂。

泰戈爾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和對生活的感悟告訴我們:“活著”,也不止是活著。

撒貝寧曾在節目中,有這樣一段話:人生就是一場修行,得意時,一日看盡長安花,艱難時,潦倒新停濁酒杯。但生命的跋涉不能回頭,哪怕,畏途巉巖不可攀,也要會當凌絕頂;哪怕無人會登臨意,也要猛志固常在。從生命中,汲取九萬里風鵬正舉的力量,歷練,也無風雨也無晴的豁然,待到重陽日,我們還來就菊花。

這不正是如《活著》和《星月集》等作品想要告訴我們的道理嗎?

如餘華所說:我見過對生命最尊重的人,就是他有無數死去的理由,而他仍然活著。

活著,就是“活著”。

但“活著”,卻也不止是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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