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r.
6 灼見（微信號：penetratingview）
“同生死，共患難，以沫相濡，天若有情天亦老；三載隔幽冥，絕音問，愁腸寸斷，相思始覺海非深。”
作者 | 王荊棘
4月4日，《平如美棠》作者，饒平如先生在上海瑞金醫院病逝，享年99歲。
饒平如，參加過抗戰，做過美編，每一個知道饒平如先生的人，都曾被他和妻子毛美棠的故事所感動過：當文字已經不能表達自己的思念，饒平如花了4年時間，用畫筆把他與她平凡普通的一輩子描繪在紙上。
於是便有了《平如美棠——我倆的故事》。
01
饒平如這一生，做過家境闊綽的富家少爺；考取過黃埔軍校的炮科學員，成為在戰場上殺敵的抗日戰士；也做過本分的會計與出版社編輯；後來又被送去勞動教養，與妻子一別就是22年。
這一生跌宕起伏，有起有落，但他始終未曾改變過對妻子毛美棠的愛，饒平如先生也以一個“有情人”的身份被後人所熟知。
認識愛妻毛美棠之前，饒平如是個戰士。1945年湘西雪峰山外圍戰，時任一個迫擊炮連排長的饒平如趴在山頭，一排排子彈從他頭皮飛過，十步以外，一位班長被敵人的子彈擊中，腸子都被打了出來，慘叫聲不絕於耳。
戰爭的殘酷讓年輕的饒平如銘記了一輩子，那時抬頭一看，四周青山如莽，倘若自己死在這兒，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或許是上天眷顧了這個年輕人，饒平如沒在戰爭中犧牲， 24歲的他請假回到江西老家，奉父親的命令去見一見富家小姐毛美棠。
兩人的愛情畫卷鋪展於1946年，那年他24歲，她22歲。
02
走進毛家，進入院子的第三進，堂屋之前，他正好看到了在窗子邊有一個年輕的女孩兒，穿旗袍的年輕女子右手持鏡子，左手塗口紅。
這便是饒平如對美棠的第一印象，這一幕也被他深深地刻在腦海中，後來在《平如美棠——我倆的故事》這本書畫集中，饒平如將這一幕畫了下來，久久深藏。
第一次見面的兩人都有些羞澀，饒平如只知道與毛家的長輩們在飯桌上寒暄，而毛美棠在另一邊和幾個小姐妹耍的開心，兩人都沒有講過幾句話。
待到飯局結束了，饒平如的父親把饒母生前的一枚戒指交給了毛美棠的爸爸，平如母親的戒指被戴到美棠手上，兩家這才算正式定下了這門婚事。
一對新人各自都覺得有些好笑，互相打量，細言細語。
後來饒平如回憶說，我們的婚姻雖然是兩家長輩定下的，但雙方都沒有反對，心裡自然也是同意的。
部隊所准許的假期期滿之後，饒平如要走水路回去，坐船返還時，他站在甲板上遠望江水。想到日後只能和美棠以書信聯絡，想到美棠年幼的弟弟妹妹，心中思緒萬千，過去隨時準備以身殉國、了無牽掛的他，也開始思慮起兩個人的未來。
這一段始於動盪年代的烽火之戀，對於饒平如來說，卻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抗日戰爭勝利後，他越來越厭倦戰場，從前面對外敵侵略，平如打的是日本鬼子，死在抗日的戰場那是死得其所，如果死在內戰的戰場，卻是平如所不願的，中國人為何要打中國人？
1948年，饒平如請假回家與毛美棠完婚。
二人的婚禮也足夠盛大，美棠的白色婚紗，平如的淡黃軍裝，江西旅社的大禮堂，200多位到場的親朋好友，都成為饒平如不可磨滅的記憶。
《平如美棠——我倆的故事》也有一幅畫，以俯瞰的視角再現了那場盛大的婚禮。
03
身處紛亂的時局中，一對愛人的婚後生活也在經歷重重考驗。內戰結束後，平如與美棠不願意拋下父母跟隨國民黨殘餘部隊退去臺灣，而是轉去投奔遠在貴州的親戚。
那幾年，饒平如四處求職，但找工作的歷程總是不如意，他給工程測量隊投去過意向，也去糧食局面試過職位，但是都沒有結果。
1950年，在岳父的幫助下，開始做起了生意開面館，不出意外面館生意慘淡，沒人願意吃他做的面，後面平如又跟著朋友在菜市場擺小攤賣過幹辣椒，生意同樣慘淡。
反覆折騰幾次，都沒賺到什麼錢，反而一直在賠錢，妻子美棠笑他壓根就不是做生意的料……
時間又過了一年，平如經過舅舅引薦，到上海大德醫院做了會計，同時還找了份出版社編輯的兼職工作；那一年，饒平如每個月能賺200多元，而普通人只有幾十塊。
高額的收入緩解了這個家庭的窘迫，這段甜蜜而美好的日子持續了7年。
1958年，意外到來，他被當做“反革命”被送去安徽勞動教養。
這一走，就是22年。
04
22年沒有見面的日子，兩個人只能靠書信來往。失去了家裡的頂樑柱，毛美棠每天都要為賺錢而發愁，昔日的大小姐為了家裡的孩子做過許多辛苦的工作。
一個曾經活潑又愛美的大小姐，在面對生活的劇變時，表現出了從未有過的堅強與勇敢。
兒子饒樂記得，那些年家裡非常拮据，母親為了貼補家用去編織廠做過女工，甚至去工地背過水泥……那些本不是女人該乾的活兒，母親都幹過。
在給丈夫往來的書信中，她一直都在鼓勵平如；饒平如說，他從沒擔心兩人會彼此分開，想都沒想過。
當饒平如被人帶走時，沒人說得清是怎麼一回事，家裡孩子們知道父親被帶走，隱喻是有一些問題，但毛美棠談到這些時，總只有乾脆的一句話：“你們父親是個好人。”
1979年底，平如終於回到上海，一家團聚。此時，夫妻二人都已年近花甲，平如57歲，美棠也已54歲。
兒女們也漸漸成家立業，兩個人的老年生活平凡幸福。
05
1992年，毛美棠得了糖尿病，病情一直得不到好轉，82歲的平如每天要給老伴兒做4次腹透，從不讓兒女代勞，每天都為美棠制定嚴格的飲食表，就這樣堅持了4年多。
直到美棠開始在病床上說胡話，情緒波動起伏非常大，他開始意識到，美棠可能不會好了。
平如畫下了那個時候的場景，他一個人坐在地上，雙腿秉著膝蓋低頭，把臉埋在手掌之間。
2008年3月，距離他們60年鑽石婚只有5個月的時間，美棠去世了。
美棠離世後，他無以遣懷，於是一筆一筆，手繪數百幅畫，記下與美棠相遇、相知、相伴，歷經戰火、離別、病痛，有愛情的甜蜜，有平凡的生活，取名為《我倆的故事》。
饒平如將他們兩人一生的故事以畫筆記下，好像筆落下的時候，人也就在眼前了。
除了這本《平如美棠——我倆的故事》，他還贈當代年輕人一幅《贈青年朋友》，告知青年人，什麼是愛情與婚姻：
“人生苦短，青春難再。莫負初衷，相敬相愛。凡事包容，凡事期待。凡事相信，凡事忍耐。白頭到老，幸福愉快。地久天長，真情永在。”
生前平如曾說：“同生死，共患難，以沫相濡，天若有情天亦老；三載隔幽冥，絕音問，愁腸寸斷，相思始覺海非深。”
如今，他終和最愛的美棠重聚了。
—THE END—
☀作者：王荊棘。生活裡總是充滿荊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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