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山高水長,故鄉仍舊是故鄉

此後,山高水長,故鄉仍舊是故鄉

再次踏上這片熟悉的土地,已是隆冬一月。

一走下火車車廂,寒氣便撲面而來,玲瓏冷得打了個哆嗦,只好用左手攏了攏身上的棉襖,右手緊緊拽著二十來寸的行李箱,別開人群,想要走快些。

多久沒回來了呢?一個月?兩個月?……原來已經有兩年的時間了啊。

上一次離開這裡,也是這樣的隆冬時節,雪爍爍地下個不停,好像要搞什麼莊嚴的告別儀式一樣,整個世界都是銀裝素裹的,容不得半點雜質。

那是玲瓏頭一次見過的最大的雪,一片一片的從天空中飄落下來,簡直比鵝毛還大。

爸媽勸她等雪停了再走,工作的事就先擱一擱,玲瓏默不作聲地抱了抱他們,又站在站臺上看了看雪,義無反顧地踏上了去往他鄉的火車。

火車開動的時候,雪突然就停了,毫無徵兆的,只剩下遠處白茫茫的一片雪地,玲瓏將頭貼近窗子,跟車廂外遲遲不肯走的父母揮了揮手,便將視線放去雪地裡了。

其實哪有什麼工作,她這樣的學歷想找到一份好工作實在太難了,儘管自己已經用盡全身力氣不斷去學習一些新知識,可是在高學歷的人面前也不過是徒勞無功。

可自己又不想將就著做那些只需要日復一日付出龐大的體力的活兒來勉強支撐自己度過餘生。

每每夜深無眠或者清晨乍醒,腦子裡盤旋的夢想都讓她怔怔失神。

她腦海中的世界是豐富又遼闊的,人們自由的穿梭在高樓大廈之中,馬路上的車流井然有序,一到晚上,霓虹燈就亮起來,照亮陷入無邊黑暗的蒼穹。

她所憧憬的,不過是成為那穿梭在夢想與現實中的一員,在現實生活的柴米油鹽裡仍舊被閃著光亮的夢想照耀。

而現下,她的未來一片迷茫,又在家鄉這個小縣城做著極其不喜歡的工作。

當才華支撐不起野心的時候,這番野心該要安放在何處呢?

玲瓏覺得,唯一的辦法,只有埋頭苦練,好讓自己的才華能配上幾分野心。

原來能做的,只有幾分而已啊,玲瓏總這樣自嘲。

此後,山高水長,故鄉仍舊是故鄉

沒有工作的午後,玲瓏總愛帶著幾本書去家鄉的那條永遠澄澈的河邊。

從記事起,她就喜歡往河邊跑,無論家裡人怎麼阻止,她都不聽,總偷偷摸摸的跑去河岸撿一些碎石回家裝進玻璃瓶裡,在下雨的午後盯著玻璃瓶一看就是一下午。

她看到了什麼嗎?也許有,也許並沒有。她只是覺得這條河好像貫穿了她的整個生命始終,她對它,沒由來的喜愛。

後來,獨自在他鄉生活的玲瓏才知道,每個人的生命之中,都有一樣屬於故鄉的東西無法割捨,而在她這裡,這樣東西便是這條河流了。

這都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還是把時間拉回現在吧。

每每玲瓏抱著書本出門,家人便知道她又要去河岸邊的石臺階上做尊“石像”了,看她如此喜愛做這件事,也不打擾她,只是到了時間點就派遣一個小孩去喚回家她吃晚飯。

可是,家人理解她,並不意味著村子裡的人也理解她。

每每玲瓏抱著書穿過村莊時,總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說她不務正業,這麼大了也不知道努力找份好點的工作,拿著那麼低的工資居然好意思每天過得這麼悠閒,或者乾脆說她讀再多的書還不是沒用,有時甚至還討論起她的穿著打扮與言辭方式。

這些閒言碎語像一把利刃深深插進玲瓏的心裡,儘管她表面上再雲淡風輕,可心卻淌血般破碎不堪。

家鄉,不應該是個讓人覺得美好又閒適的地方嗎?為什麼我的家鄉如此不堪呢?為什麼那些明明連自己的生活都過不好的人卻還有一大把時間來評價別人的生活呢?

一定要,遠離這個地方啊,遠離這群世俗又鄙陋的人。

玲瓏無數次在心裡告訴自己。

玲瓏默默地將沒有交給父母的那一部分工資攢下來,同時也不時關注網絡報紙上發佈的招聘信息,這些信息中,她最為關注的一點,是工作地點是否在外地。

她太想逃離這個地方了,即使有愛她的父母,即使有陪她度過無數個下午的河流,即使有三兩知心好友,都無法抵消那些深深扎進心裡的利劍,她不想每天都生活在冰冷的隆冬之中了。

那時的故鄉,在她眼中,是洪水猛獸般的存在,即使她有幸抓住了幾根浮木,也無法阻止自己不斷下沉,下沉,像溺水般失去所有意識。

可惜的是,她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了,玲瓏細細地數著慢慢變厚的錢,終於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她辭退了現有的那份工作,回家的路上拐進火車站買了一張前往北京的站票,售票員問她是否確定要站票時,她堅定的點了點頭。

攥著車票走出火車站的那一刻,她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冬天就要結束了啊。

回到家,玲瓏告訴爸媽,認識的朋友給自己介紹了一份新工作,地點在北京,票已經買好了。

這一先斬後奏的決定把父母嚇了一大跳,倒是她本人波瀾不驚的一口一口往自己嘴裡送著米飯,像是真的知曉後面所有的行程一般。

吃過飯後,父母細細碎碎地問她具體情況,她也就細細碎碎地跟著瞎編,想起什麼說什麼,最後覺得自己彷彿真的找到了一份能安身立命的好工作。

總之,只要不待在這個能被口水淹死的地方,無論她能不能在那個城市立足,都好。

玲瓏抱著這樣的信念和父母一起度過了那個新年。

奇怪的是,平時也愛在親友面前唸叨的父母,在這件事上都選擇了閉口不提,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知道自己並沒有找到工作或者說懶得提起這麼沒成就的自己。

此後,山高水長,故鄉仍舊是故鄉

出發的前一天晚上,母親靜悄悄的來到她房裡,將一本小小的存摺放在她床頭櫃上,摸了摸她的額頭,沒說話便轉身出去了。

玲瓏睜開眼,在無邊的暗夜裡哭得悄無聲息。

她不知道她的決定是對是錯,可是就這樣在這座小城呆一輩子,她不甘心啊。

第二天,剛剛才融盡的雪又開始紛紛揚揚的下起來,父母執意送她到火車站,她拗不過,只好同意。

三個人就那麼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雪地裡,父親提著她的行李箱一路沉默不語,只有母親一個勁地叮囑她到了那邊要吃飽穿暖,沒錢了就跟家裡講,工作不好就回來,別太逞強。

她喉頭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只好不停地點頭,末了,才擠出來一句:

爸媽,你們別擔心我,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倒是你們,我不在的時候,要好好照顧自己,我一有空就會回家的。

火車開動的時候,雪突然就停了,毫無徵兆的,只剩下遠處白茫茫的一片雪地,玲瓏將頭貼近窗子,跟車廂外遲遲不肯走的父母揮了揮手,便將視線放去雪地裡了。

誰知這一別啊,就是兩年,再此踏上這片土地,久違的熟悉感像是做夢一般,縈繞在她周圍,而不遠處痴痴等待著她父母鬢角已經有些白意,一看見她,就急急地朝她走來。

這兩年來,她吃過無數苦,尤其是第一年,經歷過無數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那樣的落魄讓她真正意識到生活的壓力,夢想的遙遠。

也並不是沒有想過要回家的,只是一想到那些醜惡的嘴臉,一想到父母的期盼,她都咬咬牙堅持下來了。

尤其是第一年新年的時候,為了三倍薪水,她毅然決然的選擇留下,給爸媽草草解釋了原因以後,就開始不停地加班。

那些日子,她不斷夢見那條河,不斷夢見她坐在河岸安靜看書的背影,她才知道,她心中最愛的,還是那片土地,還是那兩張牽掛著她的面孔。

無論那些閒言碎語如何,無論那片土地的人如何讓她想要逃離,她都不會再抱著想要逃離的感情逃離了,她的離開,應當是為了驕傲的逐夢,為了能有一天,以更加堅強的姿態紮根在那片土地之上。

而現在,她做到了。

也只有身在在他鄉的日子,才覺得故鄉是心上的那顆忘不掉又抹不去的硃砂痣。

如今,她帶著已經實現的夢想,再次站在這片飄著白雪的厚重的土地上,身邊是摯愛的家人,只覺得,從此,山高水長,故鄉仍舊是無可替代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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