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西医的百年争雄史


转自 陈 益 南 / 文

在1835年西方医学正式进入中国之前,中医在华夏大地便早已有了数千年的历史,全国城乡早已遍布了大大小小、正式与非正式(游医)的中医医生,为国人诊病治病,祛疾除害,恢复维系人们的身体健康。因而,中医,其实便是中国无可争辩的主要医疗手段。

中医、西医的百年争雄史

但是,在西方医学进入中国之后,这百多年来,中国的医疗领域,便开始了二元医学方法的争雄。而且,争雄的局面竟然呈一边倾斜的态势,即西医在高歌猛进,日益发达,夺关破隘,终至雄据了中国医疗领域天下五分之四以上,成为主流。而中医却仍停滞于历史,竟裹足不前,故而连连失守,影响只能一退再退,弄得如今几成中国医疗的边缘!

据国家卫生部及中医药管理局公布的有关卫生资源状况披露,现在,在国内从业医师人数上,西医医生已占绝对优势:2013 年全国共有执业(助理)医生279·5 万人,其中,中医执业(助理)医师 39·8万人。就是说,现在从业医生中,西医医生占85·8 % ,而中医医生,则只占医生总数的 14·2%!

而且,据网上一份公开的贴子(一位曾任某省医管局负责人)说,在这些中医医生中,实际上,高达百分之九十(即有35 万以上),都是所谓“中西医结合”的中医。因此,全国尚是“铁杆中医”者,即仍是在完全坚守纯中医的立场、理念,只用中医学的理法诊治患者,而没有采用任何西医理念及诊治手段的中医医生,已只剩下4 万多人!

中医、西医的百年争雄史

这百余年来,中、西医的博弈,为何竟决出了景况如此悬殊的一消一长之局面?这究竟是现代科学的胜利,还是中医方面的自身消解?


让我们回放这百余年以来的中、西医争雄历史,看看之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第一个在中国正式登陆开办的西医医院,是1835年广州新豆栏街上的“眼科医局”。

此时,正值鸦片战争爆发前夕。但当时,已有很多外国人到广州经商做贸易,传教士也来了不少。为了给这些洋人看病,一个有着医学博士头衔的美国传教士彼得·伯驾,看到行医既可有利,又能方便接近中国民众而益于传教,便在广州开设了这家“眼科医局”。

这个西化的“眼科医局”,其生意很不错,三个月间,便接待了925名患者。大概其疗效也不错,因而名声大噪,随着其发展扩大,便改名为“博济医院”。


1866年,“博济医院”又开设了中国第一家医学学校“博济医学校”(后改名南华医学校),1904年再改称为“华南医学院”,这便是今天的“中山医科大学”之前身。

孙中山先生,也曾于1886年到这间学校学习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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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关于西医知识的著作、文章也开始在中国被翻译出版。同时,西医学杂志《广州新报》(后改名《西医新报》)也陆续出版。1851年由广东南海人陈修堂翻译的西医学新书《全体新论》出版,该书介绍的西方医学知识、特别是解剖学,立马令中国的知识分子耳目一新,大为震动。于是,西方医学逐渐为中国人所熟悉并予以接受。一些中国青年,也开始到西方国家留学,学习西医知识。

中国第一个留洋学医的学生黄宽(广东香山人),1850年获英国爱丁堡大学医学学位,回国便在西医院里行医,因其医术高明,连外国人都找他看病。

由于西医诊治方法与中医显著不同,断病述病说法通俗易懂,而其疗效也不错,因而,西医一进入中国,发展势头就很好。上述第一家西医“眼科医局”期间,其创办人彼得·伯驾博士的行医对象,不仅有洋人,更有遍布中国民众的各个阶层,甚至,清政府的两广总督耆英及后来的抗英名臣林则徐,彼得·伯驾博士都为他们看过病。

直至1919年五四运动前夕,仅在广州一地,西医医院就已有39所,病床2722张。

美国耶鲁大学“雅礼”协会派遣的医学博士爱德华·胡美,则于1906年在湖南省会长沙市的西牌楼,开办了雅礼医院。后由于其医疗水平得到了湖南省当局的认可,美国雅礼学会与湖南有关团体合作,1914年在长沙潮宗街(后扩迁至城北麻园岭)创办了一所新式医科大学“湘雅医学专门学校”,雅礼医院便更名为学校附属的“湘雅医院”。

几乎是同时,在北京,英国教会机构“伦敦会”的医生科克伦,因博得了慈禧太后的好感,曾得到了慈禧捐助的白银一万两,由此,1906年他便与其他五个教会合作开办了“协和医学堂”(协和医学院的前身)及其附属医院。1915年,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从“伦敦会”购得原协和医学堂的全部产业,又购得东单三条胡同原豫王府全部房地产,随后再投入巨资进行新校的建设,共耗资750万美元。1921年9月,新校建筑完成,协和医学院举行了隆重的开幕典礼。

从而,以“南湘雅、北协和”为代表,西医在中国的发展,进入了一个规模性、高水平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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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药店也随之跟进发展,英国品牌药房“屈臣氏”1850年便在广州开设了分店。日商森清太郎则也于1870年很快抓住商机,在广州开设了生意兴隆、名为“岳阳堂”的西药房。

可以说,自1835年西医正式在中国“抢滩登陆”,到1919年五四运动之前,中国社会便开始了二种医学并存的局面,并长达数十年。

显然,中医面临了强大的挑战。

此前,因中医已有数千年的历史,早已成为中国人诊治疾病的绝对途径,不论是皇宫官府,还是草根平民,凡生了病者,无不求请中医。然而,自西医学进入中国之后,人们发现,除传统的中医之外,居然还有一种有时比中医疗效更快的方法及药物,可以治愈病患,于是,求医问药,中国人开始有了不同的选择。

出现新的诊治疾病的方法,照理说,对促进原有中医的发展,应是有些益处的。因此,有些中医名家也开始了对西医学问的学习研究,试图将其应用于中医,以提高中医的医术水平。如天津名医张锡纯,因积极接受现代文化知识,便萌发了衷中参西的思想。他比较中西医学后,认为各有长短,因而又自学西医,试图吸收西医长处,以补中医的不足。经过十多年的读书、应诊过程,便于1909年写成了著名的《医学衷中参西录》一书,并仿效西医体制,于1916年在沈阳创办我国第一个民间中医医院——立达中医院。

而在此前的数千年间,除了在皇家的御医院之外,中医都是以个体诊所的形式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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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毕竟中、西医各自的医理,有如风马牛之不相及,很难有可以互相对接之处。正如股市操作方法中,以基本面为准绳之理念,与以K线均线为蓝图的技术面方法,二者是绝不相通一样。虽同为治病救人,中医、西医这二大流派,亦是无法互学的。即便是能够与时俱进的张锡纯等,其中、西医结合的想法,也仍只不过是企图以西医基础的生化知识,来解读、甄别中医的方药,以求更好运用中医而已。

因此,中、西医虽已并存于世,却实际上毫无互相融会、互为促进之可能,而只是各走各路,各自独立发展。只不过,一段时期内,并存发展的特点是:西医虽已登陆,中医却仍执中国人治病求医之主流。

然而,二个方面因素的增长,却逐渐在打破中、西医并存发展的平和局面,而且,很快呈现出一种此消彼长的不平衡态势。

首先,历经甲午战败、八国联军入侵等大事之后,向西方学习、求得以夷制夷效果的维新思想,深入人心。然而,政治上向西方学习,对中国的旧制度、旧文化、旧观念的革新浪潮,也导致了对从旧文化中生长的中医学,展开了猛烈批判。

特别是日本自明治维新后,颁法明令废除“汉医”、大举西医化的情况,使晚清民初的大批维新人士,如著名启蒙思想家严复、梁启超、郑观应等,均也持此立场,视中医为所谓“旧医”,是“根立于臆造而非实测”,而大力推崇实行西方医学。

1926年3月,梁启超因病入住北京协和医院,其间发生医生误诊误治,无端将梁好好的右肾给割了。对此,舆论哗然。然而,梁启超却不仅不追究协和医院,反倒著文在报刊上为西医辩解,说此仅属偶然事故个案,不要以此为口实否定西医,实际上西医诊病捡查严密,绝“不象中国旧医那些'阴阳五行'的瞎猜”。

五四前后新文化运动的崛起,其先进代表人物陈独秀、鲁迅、胡适、傅斯年等人,更是既视中医为旧文化,严斥中医的阴阳五行运气理论是封建迷信,更认为新、旧文化绝不能同行,故极力否定中医,宣扬独信科学西医。地质学家丁文江,在贵州乡下考察时患了重病,他竟宁肯抱病忍痛,而坚决不让当地中医来诊治,非叫人打电话到贵阳请西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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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革命之父”的孙中山先生,一则他原本学的就是西医,二则他曾长期生活在西方社会之中,包括西医在内的现代自然科学,对其影响颇深,因此,原则上他也是一位不信中医的人。甚至在他重病在身,1925年元月间,还对著名中医葛廉夫说:“予平生有癖,不服中药”。只是到了北京协和医院对他的病显然无可奈何之际,在他生命的最后时期,他才一度肯接受中医的诊治。

随着从事西医的中国人日益增多,随着从国外留学回来的人日益增多,随着现代自然科学知识的逐渐普及,便使西医不论在医疗力量方面,还是在人们对西方医学的思想认同方面,都迅速得以发展。因而,受此影响,民国历届政府的卫生与教育机构,也都在政策上对中医进行了限制。虽说一时还没有废除中医,但在教育问题上,一开始便卡死了中医后继有人的问题。

从1912年的民国政府(北洋政府)教育体制的立法之中,就没有中医的教育内容,即既不在任何大学设置中医教学课程,也不允许中医开办任何教育机构。民间原已有的中医教育机构,均不能称为“学校”,而且不能颁发任何教育证书。在这些机构学习数年,因无资格证书,故也不能到西医医院工作。

到1920年代末,国民政府的中央卫生机构决策者,已全都是留洋回国或受过现代教育的文化人担纲,于是,就发生了1929年2月国民政府中央卫生委员会议,一致通过全面废止中医的法案。只是由于当时全国中医界闻讯后,组织了大规模的请愿、申诉、抗议等活动,加之国民政府要人蒋介石、谭延闿、张静江、于右任等人,尚同情、认可中医,因而,全面废止中医的法案才得以被搁置。不过,原有种种限制中医的政策,如中医不能办学校、中医不能称为医院而只能称“医室”(诊所)、禁止中医使用西药等等,则依然在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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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国民政府的政令,因某些政治原因,当时在有些地方实际难以贯彻;同时政治时局的演变,也使国民政府不得不陆续宽待中医问题。所以,中医也才得以在政治与军事的缝隙中,获得了一些生存与发展的机会。

如在1930年代起主政广东六年的国民党将领陈济棠,他对南京中央政府限制中医的法令,就一直是公开表示异议,故而他在广东另颁举措,不仅不限制中医,而且支持广州中医成立“国医研究会”,维护中医教育,拨款开办省立广东国医学院,并为省内二所私立中医学校正名,允其正式更名为学校。

结果,广东省竟有幸成为当时中医的一个特区。

到1937年抗日战争开始后,因军队急需大量医务人员,单纯从西医医院征调,已远远不够用,而中医的确能具有的疗效,则使政府高层也不敢放弃中医。于是,中医从业人员,也成为了抗战之医护力量的重要来源。由此,国民政府军政部、教育部、卫生署便先后行文,对中医正式予肯定,不仅要求军队要“中西医药并用”,而且,原本就同情中医的陈立夫主持教育部后,教育部便决定将中医知识,列为国民教育系列,首次颁布了《中医学校通则》,从此允许中医办学。

卫生署则也行文,允许中医开办医院,纳入《医院管理则规》范围。1942年,政府又颁布了《医师法》,将中、西医生均并称“医师”,使中医也具有了西医的地位。1944年,重庆还成立了直属中央卫生署的“陪都中医院”——此即为中国第一间国立中医院。

因为有这样一系列国家政策的转变,现代中国,总算开始让中医有了一个较为宽松的发展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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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与此同时,西医的力量、规模与影响,随着现代文化与科学知识教育的逐渐普及,却更在同步迅速的增加扩大,不仅西医医院遍布了各大中城市,就是在一些县级小城,西医也有了诊所;连当时荒辟的新疆,也有了不少简陋的西医院,1949年时共设有病床696张。

与此同时,中医医院、诊所,则不仅在力度上影响日衰(有文化、有地位的人患病后多转求西医),且在数量上也无力再进一步相对增长。

只是由于民国期间战乱不断,经济落后,国力虚弱,民众生活普遍困难,看病求医欲享受西医医院的治疗,实在是比较不易的事;加之中医医术确实存在的疗效,故使社会中、下层,对中医仍然有着强大的需求。因而,找中医,特别是求请民间中医,在民国时期仍是国民看病求医的主流。

例如,据《百年北京中医》一书说,在民国时期的北京地区,西医医院虽然已是医疗规模的标志,中医多是诊所,但有据可计的中医从业人员数量,却是西医医生的8倍以上。而东北地区,据伪满期间资料,尽管日本人是压制中医的,但当时登记在册的“汉医”(中医)仍有25000人,超过当地西医医生的3倍。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对于当时中医与西医各自医生人数,时任政务院副总理、中国科学院院长的郭沫若有一个大致统计:“全国正式(西医)医师18000人,中医人数则远超于西医。”

中央卫生部副部长贺诚则在一个报告中说:“根据当时乡村的一般调查,全国约有80%的病人未得到正规的医疗帮助,其原因是几十万人的中医没有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几十万名中医,一万八千名西医!

这就是截至1949年之时,民国时期的中、西医人数之大体分布状况。即便按至少有二十万中医计,中医与西医的人数之比例,也要超过10倍以上。

但是,中医、西医各自的影响与发展潜力,却并不以从业人数的悬殊多寡为前提。

因而,博奕的结果是,经过60年的发展,西医是越来越势强,中医则越来越趋衰,而今中、西医的力量对比,竟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仅仅在从业人员、正式医生的数量对比上,便就已完全颠覆了1949年的数据境况,由当年的中、西医总人数比例的10 : 1 以上,却倒过来演变为了今天的 1 :6!(中医医生只占 14·2 %,而西医医生占85·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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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相对于西医,出现的这种衰落局面,应该说,政府已是没有任何负面责任。

因为,从新中国之初起,政府对中医就一直是实行认同扶持的政策。

虽然一度在中央卫生部要求中医实行科学化、中西医结合的过程中,对中医有过一些操之过急、不切实际的举措,但此举很快就为国家最高层予以否决,并就此对当时卫生部二位副部长加以严厉批评。而毛泽东、刘少奇等领导人对中医,更始终都是持坚决认同与支持的态度。毛泽东在1950年8月召开的第一届全国卫生会议,就为大会题词:“团结新老中西各部分医药卫生人员,组成巩固的统一战线,为开展伟大的人民卫生工作而奋斗。”1958年更是明确批示:“中国医药学是一个宝库,应当努力挖掘加以提高。”

为此,国家在五十年代中期时起,就陆续在全国各地创办了一批中医专业的高等院校。进入新世纪后,各省市的中医学院,也都大规模扩招而发展为中医药大学,以求努力培养中医的后继人才。省、市、县三级也都创办了不少独立的颇具规模的中医院,还创办了国家级与省市级的诸多中医研究机构,鼓励支持对中医、中药的深入研究,以促进中医事业的发展。

然而,这一切努力,却仍然没能扭转中医日益弱势的状况。

如果说,中医在民国时期未能得以有什么发展,还可以说是与当时的政府不支持有关。但新中国60年后,中医的发展,却仍远远落后于西医的发展速度,中医明显已日趋坠为医疗力量的边缘、而不再是国民求医看病之主流的现状,其导致的原因,显然,已不再是与政府政策因素相关了。

那么,当代中医在医疗领域日趋边缘的原因,是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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