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匈帝國的最後一搏何以慘敗收場?

前言

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哈布斯堡軍隊往往因戰績不佳而受到忽視。然而,如同所有交戰國一樣,他們在戰爭中學習和改進,士兵表現出頑強的意志。只是軍民關係的疏離使得他們獨力難支,指揮官的平庸和缺乏決斷力葬送了勝利的機遇。它在1918年意大利戰場上最後一次進攻——皮亞韋河戰役,敲響了帝國的喪鐘


一、武運坎坷

哈布斯堡帝國軍隊在諸交戰國中最顯著的特點是他們自詡為立場超然的"國家和王朝捍衛者",而對國內政治中的民族主義和政黨政治充滿不信任。然而,由於總參謀長弗朗茨·康拉德·馮·赫岑朵夫時常發動超出自身能力的宏大戰役,這支軍隊"保家衛國"的成績往往不盡人意。奧匈軍隊在1914年對北線加利西亞和南部塞爾維亞的兩路進攻,1915在冰天雪地之中貿然發起的喀爾巴阡戰役都是如此。1916年,他再次不顧德國的勸阻在特倫蒂諾攻打意軍,造成削弱後的喀爾巴阡防線在俄國1916年6-9月間的"布魯希洛夫攻勢"下崩潰。


一連串的軍事失敗使得哈布斯堡帝國朝野震動,高級將領卻一再將問題歸咎於非日耳曼各民族軍民的怠惰與背叛。1917年接替康拉德的新總參謀長阿爾茨·施特勞森伯格抱怨"軍事無權管轄的內地應該為他們無力的言論監察,缺少愛國主義和糧食供應的不足而為大部分不幸負責!"而事實上,軍事高層的指揮不當造成了大多數失利,一味加強國內的審查和逮捕反而惡化了軍民關係,一時人心惶惶。與此同時,戰事拖延引發的農業歉收和運輸不暢(各種資源已經優先供給軍方)加上協約國海上封鎖導致了嚴重的糧食危機,帝國不得不對主要食品實行配給制度。古老的帝國風雨飄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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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匈帝國參戰前期的總參謀長弗朗茨·康拉德·馮·赫岑朵夫(1851.11.11-1925.8.25)


二、戰前態勢

苦苦掙扎的帝國在勝利的曙光和更大的危機面前,擲出命運最後的骰子。1917年10月德奧聯軍在卡波雷託戰役中擊破優勢意軍,將戰線推至皮亞韋河。德軍採納炮戰天才布魯赫米勒的建議以更短促而無預兆的"徐進彈幕炮擊"取代漫長的狂轟濫炸,並輔以空軍偵察實施精準打擊。榴散彈、炸彈和毒氣彈的配合使用不在於消滅有生力量,而是用突然的打擊使敵人無法有效行動。在此期間,步兵"衝鋒隊",得以攜帶迫擊炮,火焰噴射器和輕重機槍實施化整為零的突擊、滲透戰法。11月,俄國爆發十月革命退出戰爭。


然而,帝國的形勢仍不容樂觀。重塑東歐的談判無法滿足相互對立的烏克蘭和波蘭民族主義者,1918年1月,奧地利、匈牙利,加利西亞和摩拉維亞又爆發了100萬工人參加的反戰反飢餓的大罷工。最終,與協約國談判的擱淺使卡爾一世皇帝決心將命運寄託在德奧同盟的完全勝利之上。鑑於卡波雷託的成功,奧地利人指望用一次他們自己勝利讓意大利退出戰爭,同時為已然搖搖欲墜的軍隊和國內局勢打一針強心劑。


奧匈帝國的最後一搏何以慘敗收場?

皇帝卡爾一世(1887.8.17-1922.4.1)


此時,獲得俄國歸來前戰俘補充的奧軍實力的確有所恢復,擁有64個步兵師和12個騎兵師和6830門大炮。但這一次,他們要在沒有德國人幫助的情況下對抗擁有7000條槍,2400門迫擊炮和雙倍空軍優勢的56師協約國聯軍(包括3個英軍和2個法軍師)。另外,與在盟友支援下境況尚好的意軍相比,此時的奧軍仍忍飢挨餓,每人每天只有3盎司肉和8盎司腐壞麵包的配額。


而雪上加霜的是,大戰在即,前線將領對於戰役的主攻方向遲遲不能達成一致。儘管1916年失敗過一次,此時統領南蒂羅爾集團軍(下轄第10軍和第11軍)的康拉德自恃兵力充足,仍堅持由南蒂羅爾衝入阿夏戈平原和維琴察,從側翼包抄意軍主力。總參謀長阿爾茨則建議在兩翼進攻的同時主攻中部。曾在伊松佐戰功卓著的博列維奇集團軍(下轄第5軍和第6軍)總司令斯韋託扎爾·博列維奇原本主張謹慎堅守,但在躁動的鷹派氛圍鼓動下,卻提出了相當不明智的建議——渡過皮亞韋河正面進攻。將軍們爭吵不休之時,最終的決定權落到卡爾一世手中,而這位一向缺乏決斷力的皇帝選擇了半推半就的妥協:博羅維克和康拉德被分配了幾乎相等的兵力, 前者進攻皮亞韋河的同時,後者由格拉巴山口切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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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團軍總司令託扎爾·博列維奇(1856.12.13-1920.5.23)


三、功虧一簣

戰役的初始便顯露不祥的徵兆,協約國從奧匈逃兵和竊聽到的電話裡得知了1918年6月6日的進攻日期,使得意大利早有準備。儘管如此,奧軍仍發起了意志堅決的猛攻。英軍士兵諾曼.格拉頓生動地回憶了當時的情景:

閃光照亮了高地遠處的群山,整個戰場上炮火轟鳴。聲音越來越猛烈,暴風雨向我們襲來。尖叫著的炮彈向我們的鐵絲網和我們身後的樹林裡猛瀉。爆炸掀起大石塊。塹壕裡頓時被嗆鼻的濃煙籠罩,不同顏色的光亮在山谷中顯現。敵人的炮擊持續著,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但我們的大炮卻一聲不響。敵人的炮彈以可怕頻率落入我們的塹壕,由於地面堅硬,我們才沒有被埋葬……炮擊停止了,五顏六色的閃光熄滅了,炸彈爆炸的迴音不時被步槍的射擊聲打斷。我們的前線崗位正在與敵人激戰,不一會,我看到穿著卡其黃軍裝的人(英軍)向後跑,緊接著是穿灰色軍裝的敵人,他們的行動更有紀律。增援部隊不斷湧入這片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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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奧軍進攻的意大利軍隊

顯然,與傳統的對奧軍"疲軟"的印象迥異的是,強弩之末的他們仍訓練有素,攻勢兇猛,其炮擊新戰法也深深地震撼了敵軍。同時,像他們的德國前輩一樣,奧地利人也採用了更為複雜的武器和靈活的步兵進攻方式:

進攻者似乎很瀟灑,把什麼東西放在鐵絲網上後,快速地跑回去了。這是顆炸彈或爆破筒,爆炸後的衝擊力很大,把這一段的鐵絲網都炸飛了,這等於在鐵絲網帶中清理出一條通道。這個打法很令人吃驚,一群敵人在煙幕彈的掩護下,發起了衝鋒,很快就進入了我們的塹壕。幾乎是同時,一個彎著腰的人影出現在山樑上,大約離我們有25碼遠。這傢伙因為負重而彎著腰,他拿著一種可怕的武器,後來我們知道是火焰噴射器。


然而,由於奧軍缺少足夠的偵察氣球和飛機來準確定位目標,意軍也裝備了英國的防毒面罩,仿製版的"布魯赫米勒炮擊"效果大打折扣。在搶佔了15英里寬,5英里縱深的橋頭陣地併成功橫渡了10萬部隊後,奧軍的氣數到頭了。天降大雨河水暴漲加上英國空軍傾瀉的炸彈很快摧毀了他們的浮橋。已經渡河的奧軍無法獲得增援和補給,在協約國一次擁有坦克支援的步兵反攻面前敗退,2萬奧軍在返回對岸時淹死在河裡。在事實證明,卡爾皇帝的主次不分是致命的決策,因為無論哪一路都無法取得決定性進展。康拉德的軍隊在山地小有斬獲後也被法國的援軍擋住去路。6月20日,親臨前線的皇帝下令撤退。6月23日意大利收復失地。此戰意軍損失8萬,而奧地利人付出了15萬士兵的代價,從此士氣一蹶不振。興登堡和魯登道夫失望地斷定,他們的盟友從此不再有能力採取任何攻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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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亞韋河戰役形勢圖(1918.6.15-6.23)


四、帝國瓦解

由於帝國軍隊不僅負有對外抗敵職責,還要壓制國內革命,皮亞韋河災難的餘波不止於戰場之上。這場豪賭的慘敗不僅耗盡了最後的精銳,也讓國內的政治家和人民喪失了對帝國的最後一點期望。以卡爾·倫納和阿爾伯特·澤弗為代表的社會民主黨人抨擊軍方留下太多軍隊用於國內治安:"沒有誰能同時發起對外和對內的兩場戰爭!"各民族主義者紛紛拉起獨立的大旗,甚至白領,商人和保皇派都開始對哈布斯堡的領導能力滿腹牢騷。例如,資產階級的議會代表約翰·邁爾激烈的抱怨:

"每一次戰敗之後,我們都被安慰以下一次的勝利,而購買戰爭債券的口號又在我們耳邊聒噪。如今這一切都應該受到質疑!所有人都已經沒有飯吃,沒辦法維持生計了!最糟糕的還是那些軍事領袖,他們的無能是可恥的,他們不計後果地拋灑我們兒子和兄弟的鮮血是對我們最大的刺激!


維德爾伯爵在給柏林的電報中寫道,他所接觸的大多數人都認為卡爾皇帝不適合統治國家,而其他的大公們不過是國家裡的懶漢。雖然阿爾茨元帥仍對殘餘部隊抱有期待,但前線的軍官和士兵都變得不再可靠,他們士氣喪盡,缺糧少穿,開小差和不服從指揮的現象日益嚴重,這樣的軍隊無論是守住陣地還是對付國內的反叛都不可能勝任。當國內發生罷黜哈布斯堡王室的政權更迭,帝國早已沒有一支可用之兵,老老實實地退場了。

奧匈帝國的最後一搏何以慘敗收場?

勝利後的意大利軍隊


五、 小結

如歷史學家岡瑟.羅森貝格所言,如果沒有將最後的部隊投入皮亞韋河的豪賭,那麼無論是在隨後的國內革命還是和協約國的討價還價中,帝國都至少能佔據稍微有利的態勢。然而,帝國軍隊對國內民眾的疏離使他們左支右絀,難以適應總體戰的要求;高層在戰略上急於求成,不能知己知彼,導致畫虎不成反類犬,戰術上又缺乏重點,毫無決斷,使得最後的奮戰成為一場無謂的流血。儘管雙頭鷹旗下的軍隊完全瓦解要等到1918年10月的維托里奧威尼託戰役,但早在皮亞韋河畔,帝國的喪鐘已經敲響。


參考文獻:

David Stevenson,《1914-1918》

Rothenberg Günther,《The Army of Francis Joseph》

John Home,《State, society and mobilization in Europe during the First World War》

John W. Boyer,"Silent War and Bitter Peace:The Revolution of 1918 in Austria"

彼得·哈特《世界大戰 1914-1918》

羅伯特·格瓦特《戰敗者:兩次世界大戰間歐洲的革命與暴力 1917-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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