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愛情,到底是不是數字買賣?

你的愛情,到底是不是數字買賣?

​原文來自The Atlantic,作者Ashley Fetters;Kaitlyn Tiffany

原文鏈接:https://www.theatlantic.com/family/archive/2020/02/modern-dating-odds-economy-Apps-tinder-math/606982/

自2019年8月分手以來,莉茲一直在下意識努力不把約會當成一種“數字遊戲”。然而,這位30歲的阿拉斯加人自己也承認,情況並不樂觀。

莉茲經常參加約會軟件Tinder的約會,有時一週好幾次。在她2020年新年願望中,其中一項就是對於受邀的每場約會都去赴約。但是,在整個追求過程中,她無法擺脫一種沒有人情味的、公事公辦的疏離感

莉茲說道:“感覺就像‘如果這場進展不順,我的收件箱裡還有其他20個像你一樣的男人。’對方肯定也有同樣的感覺,覺得還有其他20個女孩願意出來玩。人們被視為商品,而不是個人。”

像莉茲這樣的人可能會認為約會是一場概率遊戲,或者是一個市場,在這個市場中,單身人士不斷挑選,直到找到“真命天子/天女”。這種想法是可以理解的。

將約會作為一個市場或經濟體來分析

,這個觀點由來已久,近來也非常流行。幾代人以來,人們一直把剛剛恢復單身的人稱為“迴歸市場”,並從供需角度分析約會

1960年,美國樂隊the Miracles錄製了一首歡快的頌歌《四處獵豔》,表達了在達成“交易”前瞭解並嘗試新伴侶的想法。

上世紀70年代初,經濟學家加里·貝克爾開始用經濟學原理分析結婚率和離婚率,後來他獲得了諾貝爾獎。

最近,將約會看作市場的書籍大量湧現,這些書正在指導單身人士如何搞定一段浪漫關係。同時,約會App迅速成為單身人士約會的熱門方式,使得性和愛更像購物。

不幸的巧合是,隨著約會的定義從“尋找合適的婚姻伴侶”變得更加模稜兩可,約會中的數字遊戲進行了微調分析,選購的試錯過程得到了簡化。

與此同時,對於普通人來說,技術使約會市場觸手可及,使人們冷漠地將潛在伴侶和自己看作“物體”,幾乎意識不到這種約會框架被髮展成了一種工具。

對於社會學家或經濟學家來說,可以像分析市場一樣分析單身人群。此觀點或許有用,但如果單身人群廣泛採納這種觀點,他們對愛情的看法會扭曲。

《愛情活動:約會的發明》一書的作者莫伊拉·韋格爾認為,當前約會的概念起源於19世紀末,即單身人士一起去餐館、酒吧、電影院以及其他商業或半商業性場所。

韋格爾在一次採訪中說:“在歷史上的很多時候,人們求愛都會受到監督。它發生在非商業空間:家、猶太教堂或一個有人看著的地方。約會就是讓這個過程走出家門,走出監管及非商業場所之外,去電影院和舞廳。”

韋格爾還指出,現代約會總是把尋找愛情的過程放在商業領域中,所以經濟概念滲透了進來。

韋格爾說,供求關係概念的應用可能是在19世紀後期出現的,當時美國城市人口激增。“在家鄉,大概有五個跟你同齡的人。後來你為了掙錢養家餬口而搬到城裡,每天都會見到成百上千的人。”

韋格爾說,

當有更多的潛在伴侶時,人們更有可能開始從概率和賠率的角度來考慮約會

巴黎高等社會科學研究學校的研究主任艾娃·伊盧茲寫過關於在愛情中運用經濟原則的文章。她也認為,隨著求愛儀式離開私人領域,約會開始被認為是一個市場。

人們開始自己評估某些伴侶關係的成本或收益是什麼。這種評估過去通常是由家庭做出,而非個人。伊盧茲表示:“現在的情況是,人們直接見面,正如在市場購物一般。”

在現代社會,人們網購時可以輕易篩選出想要和不想要的特徵,這似乎影響了人們“選購”另一半的方式。尤其是在約會App上,這些App往往可以進行同樣的篩選

行為經濟學研究員、約會教練洛根·尤里在一次採訪中說,許多和她一起工作的單身人士都參與了她所說的“情感選購”。

“隨著年齡的增長,人們開始真正瞭解自身偏好,認為‘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尤里說道。

“比如,我想要一個身高在一米七以上的紅髮男人,或者我想要一個研究生學歷以上的猶太男人。於是他們登錄數字市場,縮小選擇範圍。

選擇另一半就像選擇攝像頭或藍牙耳機一樣。”尤里說道。

但是,尤里繼續說,這種邏輯有個致命缺陷:沒有人真正知道他們想要什麼,他們只是認為自己知道。真正浪漫的化學反應是不穩定的,很難預測。它可能在兩個毫無共同之處的人之間爆裂,也可能在表面看起來天作之合的兩人身上失敗。

尤里經常指導她的客戶擴大搜索範圍,脫離自己精心製作的“列表”。

事實上,比起消費者與商品之間的匹配,人與人之間的匹配更難預測

另一個問題是,約會不是單次交易

比如,你要買吸塵器,於是花大量時間研究、權衡選擇,以期找到最滿足需求的那一個。你到處逛,然後選擇並買下了一款。除非它壞了,否則在可預見的未來,你會一直使用它。你可能也不會繼續嘗試新的吸塵器,或者購買第二個、第三個作為“備用”吸塵器。

但是,在約會中,尤其是最近幾年,關注點並不總是排他性、持久性,或者甚至是那種可能與吸塵器有關的長期關係。

隨著“搭訕文化”的興起以及多角戀和開放關係的常態化人們在有了一個伴侶的同時或以後尋找其他伴侶的現象愈發常見。這使得供求關係有點難以分析。

對約會的市場比喻也無法解釋許多約會者憑直覺所知道的東西:在約會市場上待很長一段時間或離開市場,然後再回來,然後再離開,可以改變一個人與市場的互動方式。但是顯然,這樣做並不會以同樣的方式影響物質產品。

舉例來說,一家人不斷搬家,不會影響房子的感覺,但是被一連串的女朋友一次又一次地拋棄,可能會改變一個人尋找新伴侶的態度。基本上,物質商品經濟中關於市場的想法,如果應用到有情感的人類身上,就不那麼管用了。正如莫伊拉·韋格爾所說,“人類不是商品。”

當市場邏輯在追求另一半上失敗時,人們會感覺受到了欺騙,帶來痛苦。“人們常說,他們勝算很大,但商品卻很奇怪。”莉茲說道,因為整體而言,阿拉斯加的男性人數超過女性人數。在App上,這種人數差距更大。

她估計自己收到的短信數量是鎮上男性人數的10倍。“這有點扭曲了,但是,我也受到了很多辱罵。”莉茲表示。

最近,莉茲和Tinder上的一個男人成功配對,他邀請她晚上11點去他家。她說,當她拒絕他時,他那天晚上在凌晨1點到5點之間給她打了83個電話。最後,她終於接了電話,讓他別再打了,而他罵她是個“婊子”,說他是在“給她上一課”。

這很可怕,但是莉茲說她並不感到震驚,因為她接觸的很多男人對於約會市場上事態的發展方式有著“強烈的、潛在的憤怒”。儘管對方在四小時內給自己打了83個電話,莉茲還是很同情這個男人。她表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廣泛撒網而收穫寥寥,會讓人感到精疲力竭。”

這種對失敗的強烈反應也出現在關於“性市場價值”的討論中。“性市場價值”這個詞在社交新聞站點Reddit上非常流行,有時被簡稱為“SMV”。這個詞通常包括抱怨女性在市場中高估自己,並貶低她們應該約會的男性。

這種邏輯令人不安,但很清楚:資本主義搖搖欲墜的基本理念是,市場永遠公正正確,其供求機制和價值交換機制保證一切都是公平的。

將這個比喻用在人際關係上很危險,因為引入約會應該是“公平的”的觀點之後,會帶來另一個觀點,即當不公平時有人負責。當市場的邏輯崩潰時,這必定意味著有人違背了法律。在由大多數異性戀男性組成的網絡空間裡,異性戀女性被指控違反了規則。

最近,有人在以科技為中心的論壇Hacker News上發帖稱,“一個典型的身材端莊、言談得體、工作勤奮、有禮貌、薪資六位數的男人”應該成為“吸引女性的磁石”。

但相反,帖子聲稱,這種假設出來的男人實際上是被詛咒的,因為灣區是“單身男女比例”最失衡的一個地區。受訪者也同樣對此表示不滿,分析道:一些人認為性別比例並不重要,因為女人只和“高收入”的高個子男人約會,而且她們比男人“更有選擇性”。

一位評論者寫道:“實際上,只要有幾個小時的數據,任何約會App都可以驗證這一點。”

Reddit上有一些話題,比如“如何規範約會市場”,以及一個名字極具諷刺意味的“所有好男人在哪裡?”的子網站,該網站的目的是“曝光”所有“標準不合理”和“自我價值很低”的女性。

說到真正的極端想法,有人建議,政府應該給任何想要女朋友的男人分配女朋友。

這並不意味著異性戀男人是唯一這樣想的人。在擁有54,000名成員的Reddit的子網站“女性約會攻略”中,第一條“原則”是“做一個有高價值的女人”。該團體的手冊長達數千字,強調“作為女性,我們有責任無情地評價男性。”

約會App的設計和營銷進一步鼓勵了這種冷酷的、基於賠率的愛情方式。的確,約會App創造了成千上萬的成功關係,但對於一些男人來說,這些App也加重了他們對自己被女性選擇性忽視的不適感。

在約會App上,男性數量遠超女性,這是事實。2016年的一份文獻綜述還發現,無論是花在這些App上的時間,還是發起互動的次數,男性使用這些App更積極。這些數字表明,他們確實沒有得到足夠多的匹配和信息。

但是這些App提供的數據集可能會被那些認為這些數字對他們不利的人惡意使用。在2017年,約會App Hinge官方網站上有一篇博客文章,解釋了一項由Hinge工程師阿維夫·戈德吉爾進行的實驗。該文章已刪除。

基尼係數是衡量一個國家內部收入不平等的常用指標。他藉助該係數,並將“喜歡”次數作為收入來計算,得出男性的基尼係數比女性高得多,該結果不容樂觀。據此,戈德吉爾將“女性約會經濟”比作西歐,將“男性約會經濟”比作南非。

顯然,在公司博客上發表這樣的言論是荒謬的,不僅因為其分析明顯具有指責性、理由不充分,也是因為這相當於直言不諱地承認,作者(可能還有他所代表的公司)將人們看作一組數字

在2009年被刪除的一篇官方博客中,約會網站OkCupid的一位員工的數據分析顯示,80%的女性認為男性“相貌還談不上中等”,並在結尾中寫道:“OkCupid的女性用戶,我們網站的創始人想對你說:哎喲,矛盾的是,對異性有不切實際標準的似乎是女性,而不是男性哦。”

十多年後的今天,這篇文章在男性權益或男性興趣的子版塊中被稱為“臭名昭著”、“我們都知道”。

即使沒有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博客帖子,約會App也可以通過讓約會看起來理應更容易,來放大約會的挫敗感。斯坦福大學經濟學家阿爾文·羅斯認為,Tinder就像紐約證券交易所一樣,是一個“人員密集”的市場,很多人都在努力完成交易,約會App的主要問題就是擁堵。

對他來說,約會市場的想法一點也不新鮮。“你讀過簡·奧斯汀的小說嗎?”他問道,“《傲慢與偏見》裡面的社交舞會就是當時的互聯網,男男女女參與舞會展示自己。

相較於18世紀90年代英格蘭鄉村的鄉村舞會,2020年的人們在約會App上有了更多的選擇,或者說看起來有了更多的選擇,這本是好事一樁,直到事與願違。

人類的大腦無法單獨處理和響應數以千計的個人資料,但是在一個約會App上只需幾小時就可以將人們分門別類。通過這種方式,人們很容易被視為可供收購或交易的可互換產品,即商品。

伊盧茲說:“互聯網使你有史以來第一次看到潛在伴侶的市場。”或者說,它讓約會對象認為自己可以看到市場,而實際上他們所能看到的只是算法顯示的結果

約會市場的想法很有吸引力,因為人可以理解並試圖操縱市場。但是,通過發送更多信息、赴更多約會、更改搜索參數、甚至搬到男女比例更好的城市,對這些輸入進行修改,未必能幫助所有人以對他們有意義的方式在市場上取得成功。

去年,俄亥俄州立大學的研究人員調查了孤獨感和強迫使用約會App之間的聯繫。他們採訪了那些刷屏時間超過平均水平的大學生,發現了一個可怕的反饋循環:你越孤獨,就越執著於尋找伴侶,可能面對的負面結果就越多,就越感到與他人疏遠。對於男女皆如此。

研究的第一作者凱蒂·科杜託在電子郵件中說,“我們根本沒有發現統計學意義上的性別差異,簡直一點差異都沒有。”

約會市場可能會一直存在,但是今天人們相信他們可以看到、描述並控制自己在其中的位置,這種信念更加強烈。

我們的說話方式變成了思考方式,也變成了掩飾情感的方式。

一些人把尋找伴侶比作數字遊戲,引導自己去採用更加基於概率的約會方式,這樣聽起來很冷靜、務實。但是,他們也可能抑制了自我,不願表達任何無法忍受的人性的孤獨或慾望,正是這些孤獨和慾望使他們不停地做算術問題

你的愛情,到底是不是數字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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