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分晉最後一戰:為獲得諸侯地位三晉組織了一場史無前例的會戰

趙齊爭鋒

當轟轟烈烈的戰國大幕開啟,趙國並沒有像魏、韓一樣掀起變法改革,為人稱道的張孟談、公仲連等人,也只是繼續推行舉賢任能的傳統政策。原本積極進取的趙氏,此時反而有些固步自封的味道,再加上種種紛擾和積弊,使得本就在晉陽之戰中遭到削弱的趙國,在立國之初的幾十年間一直不能振作,其東擴的努力也漸趨停滯。

趙獻侯即位後,趙國內政漸趨穩定,於是便將都城遷至中牟,準備與齊國展開新一輪抗衡。齊國人嗅到了其中不安分的氣息,因而於前413年率先向趙國發起了挑戰。這一年,齊國大軍侵入趙地,毀黃城(山東冠縣)、圍陽狐(河北大名),引起國內極大震動,趙獻侯急忙於兩年後在平邑(河南南樂)築城,以抵禦齊國的襲擊。但齊國人卻不依不饒,次年又派田氏公子居思伐趙,包圍平邑。雙方在平邑進行了多年的爭奪,至前405年,趙國守將韓舉被俘,平邑新城終於還是落入齊軍之手。

三家分晉最後一戰:為獲得諸侯地位三晉組織了一場史無前例的會戰

趙國在這一輪爭奪中頹勢盡顯,一股不安分的氣息也開始瀰漫。然而,正當趙國人感到手足無措的時候,齊國卻突然爆發了一場內亂,這就又給他們帶來了新的希望。

這場內亂始於公元前405年,在位五十一年的齊宣公和在位僅六年的田悼子幾乎在同一時間去世,而田氏宗主的位置並沒有為田利後人所繼承,反而是落入其弟田和之手。君位非正常更替經常伴隨著血腥的鬥爭,這次也絲毫不例外。不久後,便有田氏宗室子弟公孫孫、公孫會舉旗造反,權臣田布清剿為亂者,殺掉了公孫孫,而公孫會則據守廩丘(山東鄆城縣)投靠了趙國。

趙國依靠齊國的叛亂獲取了廩丘,但由於其總體上在處於頹勢,單單依靠自身的力量很難保證廩丘不被齊軍攻陷。因此當田布帶大軍前來討伐的時候,他們也只能求救於韓、魏,這就引發了歷史上著名的三晉伐齊事件。

廩丘之戰

在接到趙國的求援信號後,韓、魏兩國立刻派出翟角、韓驫羌兩員大將,配合趙將孔屑(孔青)救援廩丘,與齊國在龍澤展開激戰。三晉以新式步兵採用全新戰法,對峙齊國舊式的車陣,結果一戰斬殺齊軍三萬,繳獲戰車兩千乘——這與八十年前晉吳夾擊齊國的艾陵之戰已經完全不在一個數量級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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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得如此輝煌的戰績,趙國主將孔青自然難掩心中喜悅,於是便打算用敵軍屍體造兩座京觀,以宣揚此戰的功績,但他手下一名叫甯越的大夫卻對此不以為然。在甯越看來,與其建造這麼兩座與己無益、徒招人恨的京觀,倒不如全軍後退三十里,把戰場留給敵軍好讓他們為戰死者收屍。

之所以這麼做,可不是為了發揚國際人道主義精神,其真正的目的是以此來誘使齊國調配大量的兵士、戰車、糧草、絹布等資源,來安葬陣亡將士並撫慰其家屬。如果說通過戰爭直接消耗對方的戰車鎧甲可以稱為“外攻”的話,那麼騰出時間讓對方安葬喪者、撫卹生者,從而達到消耗對方府庫錢糧的目的,便是所謂的“內攻”,因此甯越便將自己的計策總結為六個字:“歸屍以內攻之”。

這個計策既能為趙軍帶來仁義的名聲,同時還能從內部削弱齊國,的確是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但孔青還是不免有些疑慮:“萬一對方不中招,那該怎麼辦?”

對於這個問題,甯越認為根本無需考慮,因為假如他們真敢這麼做的話,那麼領軍的將領至少要承擔三樁罪名:“作戰而不能取勝,其罪一;帶領士兵出征而不能讓他們平安回國,其罪二;士兵拋屍荒野卻不管不顧,其罪三。”三罪並罰,這領軍的將領可不就得吃瓜落了?如果對這種行徑都不施加懲罰的話,那麼上位者豈不得讓人罵死?這對我們來說同樣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啊,有什麼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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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甯越略施小計便從整個社會層面上達到了削弱齊國的目的,不可謂不高明。經過這麼一番折騰,原本兵多地廣、財力豐厚的齊國突然間便跌入了低谷。不過,饒是如此,三晉並沒有打算就此放過對方,而是本著“宜將剩勇追窮寇”的氣勢,決定對齊國展開更加猛烈的攻擊。

齊長城之戰

公元前404年,趙、韓、魏三家向偏安一隅的周威烈王請了王命,擁著日薄西山的晉烈公前往任地,在那裡召集諸侯會盟,商討再伐齊國大計。經過一百多年的兼併戰爭,此時中原大地上尚存的諸侯國屈指可數,已經很難出現有十幾個國家參與會盟的盛況了。而宋悼公在赴會途中突然去世,使得宋國也不得不退出了這次的盟會。因此任地會盟實際參與的國家可能只有越、魯、鄭幾國,實際派兵配合三晉伐齊的恐怕只能更少。

這次的討伐,三晉主君趙烈侯籍、魏文侯斯、韓景侯虔都親自出馬,他們與越國密切配合,從西、南兩個方向對齊國展開攻擊。三晉大軍聲勢浩大地進軍齊國,一路踏取平陰、攻破長城、追逐齊國殘軍直達汧水之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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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損兵三萬國庫空虛的齊國,哪能經得起這種高強度的打擊,只好趕緊服軟求和。他們首先將建陽、邱陵割讓給越國,並進獻大量人口給越王;有名無實的齊康公則被甩到魯國,讓他親自擔任越王驂乘,與駕車的魯穆公一左一右服侍著越王在魯國都城大出風頭,終於換取了越國的退兵。

而與三晉的和談就沒那麼順利了,對方趾高氣揚地提出了兩個非常過分的要求:“毋修長城,毋伐廩丘”。這其中,“毋伐廩丘”要求齊國承認廩丘歸屬三晉的事實,這個條件雖說有些蠻橫,不過在互有攻伐的古代社會,一城一池的得失終究是能夠接受的。可“毋修長城”就不一樣了,這與當年郤克“使齊之封內盡東其畝”有得一拼,都是讓齊國不得設置針對三晉的戰略防禦工事,以便對方隨時討伐,任何一個正常的國家都不可能接受如此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

括子退敵之謀

條件如此苛刻,齊國實在沒辦法答應,可不答應又無法讓三晉退軍,這就讓他們陷入了兩難的境地。這個時候有一個叫括子的人看出了其中的玄機,他認為三晉的土地並不與齊國直接接壤,他們之所以逾鄰國而包圍平陰,顯然不是貪利,而是為了求名於齊國。

三家分晉最後一戰:為獲得諸侯地位三晉組織了一場史無前例的會戰

這段分析出自《淮南子·人間訓》,其中的推理邏輯並不嚴謹。在追求霸業秩序的邏輯主導下,國土是否接壤與兩個國家是否會發生戰爭並無直接聯繫,更何況早在一百多年前,晉齊兩國之間便不止一次發生過類似的衝突,其中晉平公時期爆發的平陰之戰與這次戰爭還有諸多相似之處。因此括子這段話並沒有指出問題的關鍵,這件事真正的疑點實際上有這麼兩處。

第一個疑點是來自於戰前的任地會盟。以三晉打遍天下無敵手的軍事實力,只要能夠聯合起來,基本上沒有哪個國家能扛得住。再加上,這次齊長城之戰爆發的前一年,三晉通過廩丘之戰以及後來的“內攻”手法,已經基本解除了齊國的抵抗力。在這種情況下,中原那幾個小國參與與否,對於戰局的影響可以說是微乎其微,可他們為什麼還要舉行這次會盟呢?而且在《系年》《竹書紀年》的記載中,我們還可以看到“晉公止會諸侯於任”,“王命韓景子、趙烈子、翟員伐齊”的字句——就為了這麼一次戰爭,把充當吉祥物的晉烈公、周威烈王全都給搬了出來,是不是有點太小題大做了?

第二個疑點來自於戰後的會盟。據《系年》記載說:“齊侯盟於晉軍,晉三子之大夫入齊,盟陳和與陳淏於溋門之外。”這裡有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古來舉行會盟素來講究對等原則,也即以君會君、以臣會臣;而在這次會盟活動中,作為齊國名義上君主的齊康公卻被迫與韓景子、趙烈子、魏文侯在軍中會盟;齊國實際上的控制人,此時名義上臣子右相陳和、左相陳淏卻只能與“三子之大夫”結盟,其中的用意再明顯不過了。

三家分晉最後一戰:為獲得諸侯地位三晉組織了一場史無前例的會戰

或許是正是因為察覺到了這其中違和的信號,括子才突然茅塞頓開,從而得出“利不足貪,然則求名於我也”的結論,並提出讓齊康公去往成周為三晉正名。

括子的這個想法讓不少人都感到匪夷所思,也在齊國國內引起了很大的爭論,有不少人都提出了反對意見。但擺在他們面前的問題是,如果不能提出更好的解決方案,就只能答應晉人的要求,否則就無法讓其撤軍。不管白貓黑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到底能不能退敵,也只有試一試才知道。反正要拋頭露面的是那個早已失去權威的齊康公,就算是被撞得灰頭土臉,對於田氏來說也沒有什麼損失。

試驗的結果也的確讓他們感到驚訝:三晉得到齊國的允諾後,竟然真的就撤軍了!一個棘手的難題就這麼迎刃而解了!晉人剛剛還言之鑿鑿必須執行的“毋修長城、毋伐廩丘”的無理要求也沒人理會了!這下輪到齊國人傻眼了,他們看著晉軍退卻時揚起的漫天塵土,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竟然還有這種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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