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打臉"的人生,只會越來越狹隘

21世紀網上衝浪的朋友們,一定對"打臉"這個詞不陌生了,這個原指"演員按照臉譜勾臉"的詞語,被現代語境賦予了新的含義,它現在更多指的是,新發生的事實與某人過去的言論相反,就好像一記耳光被打在臉上。無數表情包的創作和使用,也深化著人們的印象——被"打臉"是恥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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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臉“表情包

人們不願被打臉,但打臉廣泛流傳著,因為儘管自己不喜歡被打臉,但是我們愛看別人被打臉——微博ID為"黑歷史打臉bot"的博主,因收集和發佈各名人和機構前後不一致的發言而獲得關注。人們正當地挖掘他人的"黑歷史",冠以"打臉"之名,樂此不疲地進行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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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主:黑歷史打臉bot

我不禁想問,"打臉"的本質到底是什麼?是自相矛盾?是言行不一?魯迅先生除了說過"人類的悲喜並不相通,我只覺得他們吵鬧",他還說過"無窮的遠方,無數的人們,都與我有關",會有人覺得他在打自己的臉嗎?更何況,在時代日新月異的今天,在我們追求變化與創新的今天,為什麼今天和昨天表現得不一樣,是值得嘲諷的?

人們對"打臉"的厭惡,是有跡可循的。《影響力》一書中說到,人人都有一種言行一致(同時也顯得言行一致)的願望,一旦我們做出了某個選擇、採取了某種立場,我們立刻就會碰到來自內心和外部的壓力,迫使我們按照承諾那樣說的去做。在這樣的壓力之下,我們會想法設法地行動以證明自己先前的決定是正確的。這種動機似乎是顯而易見的,但不一定是正確的,甚至有可能是危險的。不知道大家還有沒有這種印象——在商店開門之前,銷售團隊在門口做操,大喊自己的目標和公司的口號。許多機構的"宣誓"環節也如出一轍,通過引導人們喊出特定的口號,讓人們相信自己有同樣的價值觀,同時按自己喊出來的原則行事。這種自我暗示有時可以起到激勵作用,但它的前提在於:你一開始做的選擇就是對的。如果一個人出於保持一致的動機,不斷地說服自己、為自己先前並不明智的行為背書,他只是越活越固執,越活越狹隘而已。甚至即使最初是正確的,也不能保證,在變化的條件下,在發展的環境中,它也一直保持著正確。所以愛默生說:"死腦筋地保持一致愚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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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浪潮》


1968年法國學潮中,學生們寫在塗鴉牆上的願望,是"我們要求自相矛盾的權利",2020年,我們卻妖魔化了這種行為。一個不以改變看法為恥的人,至少是開放的、發展的,如何成為這樣的人,我認為至少有兩種途徑:

一是保持懷疑與開放,推遲下結論。塔勒布在《黑天鵝》中指出,人們在下結論的時候,至少會犯兩種謬誤,一是證實謬誤,即我們只關注從已觀察到的事物中預先挑選出來的那部分,而不會推及到未觀察到的部分;二是敘述謬誤,指我們用那些符合我們對明顯模式的偏好的故事欺騙自己。簡單來說就是,我們只會去看我們願意看到的,只會去證實我們已經相信的。但問題的答案,從來是隻有一個的麼?理論上來說,互聯網給人們提供了兼聽則明的條件,因為它讓我們更容易看到不同的信息,但根據我在網絡平臺的觀察,兼聽則明彷彿是互聯網給人的錯覺,人們確實有條件接觸不同的信息,但人們也更便利地抱團和結隊,找到觀念上志同道合的人,然後與持有不同觀念的人成為敵人,畫地為營向對方陣營開炮。在對峙中,對自己所持的觀念越加堅信不疑,因為畢竟我還有這麼多隊友。在這樣的生態下,推遲一點下結論,其實是給自己多一些可能性,相信自己,也許答案不止一個。

二是肯定他人的行為,移情與理解他人。情商的重要維度,一是理解自己的情緒,二是識別他人的情緒。在他人做出自己並不贊同的行為時,與其先聲奪人地說出"我不能理解",不如思考"他這麼做的必要性是什麼"。我曾看見一位博主科普厭食症,列舉了很多厭食、絕食、依靠催吐來瘦身的人的例子,儘管那位博主反覆強調了"這是一種進食障礙,是精神疾病",評論裡還是有許多人表示"無法理解",表示"好好吃飯它不香嗎"。我想言語是有壁壘的,對很多人來說,沒有親身體驗過,就意味著沒有理解的能力。在那之後,每當我產生了類似"無法理解這種行為"的念頭,我都首先提醒自己,"他的行為對他來說是有必要的",而這種念頭,真的讓我看到了不同,讓我少鑽了很多牛角尖。類似的方法還有許多,比如有意去讀平時不感興趣的書,去和不同類型的人交談,當我們真正瞭解和接受世界的多樣性,我們才會發自內心地尊重不同。

波普爾說:一個開放的社會中,沒有一種真理永存不朽,這樣的社會允許相反的觀念出現。我想,當我們尊重他人的時候,也是在尊重自己,是在為創造一個開放的社會而努力,與其拒絕"打臉",不如樂於改變,承認今天的我就是與昨天不同,但這不代表我就值得嘲諷,反而說明我在日日自新,我們該為此感到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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