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一、《與狼同行》與《漫長的告別》
二、什麼是硬漢派偵探：
1.足夠勇敢與堅韌
2.依靠本能與直覺
3. "有著黃金般色澤心靈的騎士"
三、結
《與狼同行》到《漫長的告別》
最近通關了《與狼同行》，改編自比爾·威林厄姆的同名寓言漫畫系列。作為Tell Tale games的代表作。是一款美漫畫風的偵探劇情遊戲。遊戲為黑色童話題材，白雪公主、小紅帽、美女與野獸、三隻小豬等童話裡的人物因家園被毀，離開故鄉一同聚集在了曼哈頓的一個街區，將其命名為Fabletown（童話鎮），過上了隱姓埋名的平凡人的生活。你曾經是吞下小紅帽的大灰狼，現在是保衛鎮子的畢格比·沃爾夫警長；白雪公主現在則是鎮長助理，也是你的工作同事，懷特小姐。
《The Wolf Among Us》遊戲截圖
黑色童話通過現實主義的手法修改童話世界來表現現實世界，通過直視社會的黑暗與現實引人思考。
《The Wolf Among Us》遊戲截圖
遊戲開始，你坐在出租車裡，經人舉報前往一棟公寓查看發生的騷亂，車子駛過霓虹閃爍的深夜街頭。你站在門口，一如往常地點了支菸，你走上樓。
《The Wolf Among Us》遊戲截圖
數小時後，經過曠日持久的打鬥，將昔日的對手（曾救出小紅帽的樵夫）打翻在地。你喘著粗氣靠在門上盤問剛剛深陷爭鬥的女人。她濃妝豔抹，卻又言辭平靜，靜靜看著你。你們一起抽了根菸，臨別前她趴在你耳畔講了句話。回到警局後，你發現有些事情正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發生。這並不僅僅關於幾個人的死去，而是整個鎮子的過去與將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大家會走向何方，你孤身一人面對的到底是什麼？
《The Wolf Among Us》遊戲截圖
這都取決於你以及你的選擇。
化身沃爾夫警長，與他同行在童話鎮，一次次置身險境。讓我無數次地回憶起，閱讀雷蒙德·錢德勒的故事、與他筆下的私人偵探菲利普·馬洛同行的往日時光。不僅僅是煙、宿醉、兇殺與孤注一擲的打鬥等這些元素十分相似，更是縈繞在故事裡的氛圍，以及馬洛與沃爾夫二人共有的性格與人格魅力，讓我深覺熟悉。
以《漫長的告別》曾經打動我的方式，《與狼同行》再一次叩響了我的心扉。《漫長的告別》是美國作家雷蒙德·錢德勒創作的長篇小說，首次出版於1953年。
《漫長的告別》（讀客經典文庫版）內文插圖
《漫長的告別》（讀客經典文庫版）內文插圖
一個優雅有禮、往事神秘的酒鬼與菲利普·馬洛在酒館外相遇。女伴把他拋棄在路邊，駕駛著酒鬼的勞斯萊斯銀魂揚長而去。馬洛於心不忍，駕車將他送回了家，短暫的交談後便作告別。然而，緊接著的一連串謀殺，卻使這個告別綿綿不絕。
By Rupert Vandervell，英國攝影師。
By Rupert Vandervell，英國攝影師。
一個是電子遊戲，一個是經典文學作品。但我認為它們的故事以及故事中塑造的偵探人物形象。皆可以用硬漢派偵探風格來形容。
硬漢派是偵探小說的流派之一，它是由20世紀20年代末期，美國流行起的一種“反傳統偵探小說”的形式而演變出的小說，主要以描寫艱苦的環境和打鬥的場面來贏得讀者的喜愛。創始人是達希爾·哈米特(1894～1961)和雷蒙德·錢德勒(1888～1958)。
雷蒙德錢德勒曾經如此評價自己筆下的菲利普馬洛：
“如果有足夠的人像你，那麼這個世界就不會變得太無趣以至於不值得居住。”
菲利普馬洛（亨弗萊飾）
菲利普馬洛（亨弗萊飾）
文學界對雷蒙德·錢德勒與菲利普·馬洛的溢美之詞。我認為放在《與狼同行》與沃爾夫警長身上亦恰如其分，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是，故事中這些迷人的氣氛，或者說馬洛與沃爾夫等硬漢派偵探的魅力到底在哪裡？
除了鬍子拉碴、宿醉未醒、生性浪漫，絲毫不為金錢所動、總喝同一種廉價酒、討厭警察總是孤軍奮戰……
這些外在特徵的本質又是什麼？
什麼是硬漢派偵探？
足夠勇敢與堅韌
福爾摩斯們總以絕對的理智與邏輯，推演出罪行的細節與邪佞之人的行為軌跡，以此在鬥爭中以從容之姿佔得上風。（例如《神探夏洛克》中福爾摩斯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僅憑觀察和推理就得知華生早晨去過郵局發電報；通過一塊表的狀況與細節，推論出這塊表原來屬於他哥哥，並把他的性格、生活軌跡絲毫不差地說了出來。）
夏洛克·福爾摩斯（Sherlock·Holmes）
可以這樣說，在老派的偵探故事中，邏輯就是偵探的生命，並且是偵探故事中的美感核心。
但是，在硬漢派偵探看來，邏輯並非無用，只是變得次要了。相比之下，勇敢彷佛變成了他們最取之不竭的動力之源與行為模式。也因此，落魄、狼狽與疲倦不堪才是他們的常態。
福爾摩斯系列郵票
在《漫長的告別》中，馬洛僅憑一面之緣做下了自己認為正確的決定：幫助特里倫諾克斯逃跑。並甘願使自己深陷險境，在拘留所中被折磨羞辱；特里“自殺”後，在流氓與探長的警告與威脅下，依然敢於查明好友案件的真相，即使孤軍奮戰，直面那些足以毀滅自己的勢力。
硬漢派偵探推進事件深入調查的方式正是不斷地、毫不猶豫地直面危險與未知，以此種行動得知真相、扭轉局面。
在《與狼同行》中，沃爾夫警長的勇敢更加令人印象深刻。在調查跟蹤叮噹二人組這一線索時，屢次被暗算襲擊，孤身一人暈倒在霓虹閃耀的街頭；在終於追蹤到克萊恩這一關鍵人物時，卻與以逸待勞的幕後主使歪男、殘忍兇暴的血腥瑪麗狹路相逢。這一段故事，令人心碎，又那麼深刻劇烈地感受到沃爾夫警長、感受到硬漢派偵探的勇敢堅韌之美之偉。
《The Wolf Among Us》遊戲截圖
《The Wolf Among Us》遊戲截圖
面對隱沒在陰影裡、有備而來的敵人，沃爾夫為了真相為了保護白雪，毅然決然變身為巨狼撲向陰影——直至一次次地被打倒在地，被一顆特製“銀色子彈”擊穿胸膛、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簡單地包紮處理後，多了一份謹慎，卻依舊勇往直前。並在最後一幕，穿過陰森寧靜的狹長走廊，以一人之力深入龍潭虎穴，毫無懼色直面整個鎮子的噩夢——歪男。並促成了事件最後的對峙與解決。
《The Wolf Among Us》遊戲截圖
我們難以將驅動這些行為的內在動因歸結於理性的權衡，恰恰相反，我認為硬漢派偵探們的長處與美感全在此勇敢與堅韌。
依靠本能與直覺
乍一看，這種說法好像難以理解，更逞論贊成。彷佛與偵探——這種總是把握事件脈絡、最後悉知真相的角色大相徑庭。但我認為，這也是一個十分本質性的特徵。
我們應該從偵探本身的定位談起。
名偵探柯南動漫中的一幕，想必觀者皆十分熟悉。在故事的最後，早已洞悉真相的柯南將麻醉針射中毛利偵探的脖頸，用變聲器以毛利的身份指出罪犯，並從容不迫地在恍然大悟的眾人面前，事無鉅細地分析案情。並最終使一切各得其所，絕對的秩序與正義。猶如歐里庇德斯戲劇中的Deux ex machina，是一種古典的敘事方式，秩序井然卻欠缺現代性、欠缺真實感。
By Rupert Vandervell，英國攝影師。
Deux ex machina：解圍之神，古希臘和羅馬喜劇中的天神，用舞臺機關送出，作用為及時解決戲劇中的糾結。解作意外介入而扭轉局面的人。
以上這種偵探，彷彿以上帝視角遊離於事件與人物之外，偵探本身的形象相比較而言略顯扁平，甚至有的情況下，只是作為抽象的法或正義的代表。畢竟，此種老派偵探在作品中的作用，更多為了展現整個故事與案情，自身的部分人物特點皆隱沒其中。
從這個方面來講，硬漢派偵探們則更像是一個現實性十足的普通偵探，個人特點明顯、視角受限、資源匱乏，且置身於案情的中央，情感、個人身份與人際關係皆與整個案件相關聯，想要不受矇蔽尚且不易，更逞論如神祇般擁有高度與洞察的視野。所以，在搜尋真相的過程中，只能憑藉碎片般的證據與線索，以偵探本人的閱歷、感覺組合而成的直覺進行判斷。確實，有時直覺是不可靠的，因此身陷囹圄、孤立無援、墜入對手的圈套是硬漢偵探們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漫長的告別》（讀客經典文庫版）內文插圖
在《漫長的告別》中，開篇就是偵探馬洛在舞廳門口目睹了特里倫諾克斯如何被女伴拋棄，毫無理由地想要送他回家，並開啟了這段漫長的“告別之旅”。雖然可以認為，“破敗潦倒的富豪被勢利的女人拋棄”此種戲碼，引起了馬洛的憐憫與善意。
“但那傢伙身上有些東西打動了我。我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也許僅僅是白髮、臉上的疤痕、清澈的嗓音和彬彬有禮的舉止。”在馬洛離開特里家時，已經開始如此的反思。
本書中，馬洛最重要的決定之一，即幫助特里逃跑，也很大程度上因為本能和直覺。
《漫長的告別》（讀客經典文庫版）內文插圖
特里在清晨敲開門說：“開車送我去蒂華納，趕十點一刻的飛機。”
在臨上飛機前，馬洛說：“登機吧，我知道你沒殺她。所以我才會在這兒。”
特里出現的前天，他的妻子西爾維亞被人發現謀殺在宅子裡。而現在，面對倉皇出逃的特里，我們的硬漢偵探菲利普·馬洛選擇幫助他——這個只有片刻之交的酒鬼、富豪，逃離這個城市。
而他此時此刻對一切皆一無所知，僅憑他的本能和直覺，憑他從特里身上感知到的東西做出了這個意味深長的決定。猶如《極樂迪斯科》中的一個精神技能：內陸帝國（Inland Empire），“放縱直覺預感。漫遊清醒夢境”，以直覺和預知推進案件調查。
《極樂迪斯科》遊戲截圖
而此刻的讀者或玩家，亦猶如置身其中、視角受限的疲憊偵探一般，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心懷信心與憂慮。
這，就是硬漢偵探故事之美。
“有著黃金般色澤心靈的騎士”
《漫長的告別》的作者，雷蒙德錢德勒是美國推理作家協會(MWA)票選150年偵探小說創作史上最優秀作家中的第一名。他筆下的馬洛被公認為是最具魅力的男人。"有著黃金般色澤心靈的騎士"，1995年，美國偵探小說作家協會會員票選史上最佳男偵探，馬洛超過福爾摩斯勇奪第一。
無論是沃爾夫警長還是菲利普馬洛，無論是小說或是遊戲，與兩位硬漢偵探一同度過漫長的故事和旅途之後，相信大部分人都會被他們打動。而這魅力與感動的根源，我認為就是他們共同稱得上的，"有著黃金般色澤心靈的騎士"。
《The Wolf Among Us》遊戲截圖
菲利普馬洛海報
純粹地對真與善的追求。馬洛在得知特里在墨西哥“自殺”後，一心要做的就是查明真相，即使沒有人在意，他也要為此鬥爭到底、對頤指氣使的官員和黑幫，他永遠輕蔑厭惡、面對艾琳黯然傷神的破碎愛情的獨白，他也發自內心的憐憫與動容；沃爾夫至始至終捍衛著童話鎮，即使被他保護的人永遠對他惡語相向也不甚在意、每一個死去的人，他都要找出真相、將罪惡繩之以法，即使自己往往是被傷害與誤解的人。
古典騎士般的作風。馬洛在特里逃亡後，收到了一張五千美元大鈔，但他只是偶爾會拿出來紀念特里，從未曾想過佔有。他可以拿著它過上富足的生活，卻在與特里告別時，還給了他；沃爾夫警長的小屋逼仄陰暗，傢俱陳舊破敗，他卻從未想過個人利益與得失。
《堂吉訶德》油畫
若說，我們不能苛求生活品質極差的人道德高尚，那馬洛與沃爾夫那與風車搏鬥般的激情與追求又該如何解釋？馬洛知道自己面對的是富豪與警察系統；沃爾夫知道自己的敵人是整個鎮子金融系統的核心，可他們依舊按照自己的信條與追求，猶如面對巨人歌利亞的大衛。
這樣的人，這樣的故事，教人如何不動容。
就像雷蒙德·錢德勒自己對他筆下的硬漢偵探的定義：
一個道德高尚、無所畏懼的人，是英雄，是一切，是一個完滿的人，是一個平凡卻不普通的人，是一個正派人，一個傑出的人；他安於清貧，否則也不會去做偵探；他是個平凡的人，否則走不進老百姓中去；他不取不義之財，但對狗眼看人低的人會公正的還以顏色；他是一個獨行俠，一身傲骨；他開嗆口的玩笑，生氣勃勃，又帶著一點兒荒誕；他對虛偽深惡痛絕，對卑鄙不屑一顧。他尋找幕後真相的冒險經歷成就了故事本身，而且正是因為這些經歷發生在這麼一個適合冒險的人身上，才能稱之為冒險。
By Rupert Vandervell，英國攝影師。
你一點兒不像福爾摩斯、柯南，也不像波洛、杜賓。
你不是生來就要做偵探的那種人。不過畢竟你的生活有太多事與願違。
你的本性是改變不了的，就像你們努力去改變的、那些龐大的惡。
有人是絕對不會信賴你的；但有人相信，如果這個世界上只剩一個人值得依賴，那個人就是你。
By Rupert Vandervell，英國攝影師。
結
遺憾，雷蒙德錢德勒已經拋下這個世界而去，我們無法再目睹更加綿長的告別。
有幸，歷經坎坷的Tell Tale Games近年（或許）即將推出《與狼同行2》，我們有機會繼續見證硬朗的狼偵探捍衛他的城市，並一如既往從中覓得面對生活的勇氣與決心。
《The Wolf Among Us2》預告片截圖
（不過硬漢偵探的風格與美感被越來越多人所愛，從《銀翼殺手》系列電影，到2019年TGA最佳獨立遊戲《極樂迪斯科》等，皆可一窺此風格。而《極樂迪斯科》更是將其發揮到了極致，無論從任何意義上來看。熱愛硬漢偵探們的玩家值得一試，相關文章亦會更新，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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