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秀彬:死去的人為活著的人立碑(精選詩31首)

橫姑娘說:作為地理親緣上的老鄉,與葉兄相識雖然短暫,但沒有任何生分。他的家鄉京山與我的家鄉天門,緊鄰。我過去經常去買衣物的集鎮是京山的永隆鎮,我老家的電視機是在京山縣城買的。這樣說大家可以明白了,我家的地理位置更靠近京山。我去永隆鎮趕集,需要坐船過河,永隆鎮比我所在的拖市鎮繁華得多,我們那地方人的消費基本都奉獻給京山了。其實這些,葉兄並不知道,我也沒給他說過。

我不怎麼讀詩友的詩。我的閱讀有些癖性,我的閱讀崇洋媚外,而且偏重於讀小說和哲學以及詩學理論或者繪畫藝術或者建築藝術之類,即便我買書,大都是買國外的,而且很少買詩集。但自從做公號平臺後,自然會去審閱詩歌,所以便讀了一些詩友的作品,但葉兄的作品並不在其中,因為他沒有給我公號投過整組的作品。

我是零零碎碎在他的微信圈讀到,有些很驚豔的詩,被中等質量的詩給淹沒了。今天我終於有點空閒,靜下心來,翻閱了他發在眾多公號中的十來組作品,我選擇了31首,整合在一起。

我不做一句評論,大家讀詩吧。

(對了,我真的反對因為友情而亂吹亂捧的社交評論,我更信奉陌生人的看法。)


葉秀彬:死去的人為活著的人立碑(精選詩31首)

葉秀彬,曾用筆名藍雨、藍色雨季等,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供職於國內某評級機構。詩作散見於《詩選刊》《詩歌月刊》《作品》《延河》《芒種》《紅豆》《品味·浙江詩人》《人民日報·海外版》等報刊及多種選本,個人詩集《收割月光》編入百花洲文藝出版社“百年譸庫·實力詩人”系列。


倖存者


或許,我是一個倖存者

一場刀劍

還能在蓑草枯楊中構築幻想的圖景


深秋,鳥叫的繩索勒緊我的喉嚨

呼吸每一秒

都可能從沉睡的夢中驚醒

夢真好,那麼美好的夢醒來幹什麼


但我還是醒來

還是看見勒緊我喉嚨的繩索

倖存者還活著,多麼幸運

倖存者還活著,又多麼不幸


窄門


倒著看世界

有時候覺得挺順眼

每天從樓道里進出

我開始打量命運之門


喧囂的塵世

小人的嘴喋喋不休

來來,讓我看一眼你的皮毛

是否因聒噪沾上驚奇幾分


世界這麼擁擠

門已窄成一條細縫

當齊刷刷的目光投過來

看你如何爬過窄門


帶刀的人


你和我一樣,都是帶刀的人

流浪於塵世,聽得見雞鳴犬吠聲

我用鋒刃,瞄準

被黑白顛倒的日子

你用刀芒,瞄準

被肉慾洗劫的男人和女人


風沙起處,牛角號吹響

我來自古老的傳說

你來自飄零的裝飾佈景

細節不同:刀鞘、刀形、鞍馬

迥異的風格

我出刀,面對軟弱處

抽身而退,而你

面對凜冽的寒光,在自慰的幻覺中野牛般沉淪


你是誰?用女人的遮羞布

豎起狂妄的墓碑!我卻不懼

以斑駁的面目昭示路人

道不同,就此別過

必是不可避免的撕殺場景


帶刀的人終將死於刀下

有誰懼怕項上咔嚓一聲

且飲完最後一杯暮色

喊一聲出刀吧,電光火石

砍出鮮血淋漓的夕陽


虛擬的雪


我看見的大雪從沒有停止

販賣厚黑學的騙子

企圖張開翅膀遮住天空

他們用虛偽的詞句堆起一座高山

海嘯過後,他們的樣子

如一尊泥塑

市井勾欄或廟堂之上

他們以跪拜的程度測量大海的深度


我目光短視

看見的仍是一片虛無

一場一場的大雪繼續在下

繼續在人間飄落

本該接納百川的大海

回聲也如此空洞


那幾個胸藏匕首的人


我的父母都太善良

他們告訴我

長鬍子的要叫爹爹

短鬍子的要叫伯伯

長大後,長鬍子的很少見了

短鬍子的很多

卻是不能叫伯伯的


我親眼見到過

幾個假裝豪爽的短鬍子

從胸腔掏出匕首

從背後刺向毫不設防的人


我親眼見到過

幾個面容和善的人

投過來的都是攫取的眼神


其實好人還是有的

比如堂堂正正走路的人

比如我的許多老師

還有父母,還有

曾經吵過架的兄弟姐妹


廣州紀事


深夜,我不看短片

腹腔有水流動

十年前未拆的楊箕村

躲在城市的角落裡

廣外的一位女大學生

和一個送報紙的小哥

掌燈時分就糾纏不清

那女生的呻吟總會叫響流水

樓上的租客擰開水龍頭

嘩嘩的放水聲

似乎要衝淡些什麼

巷子裡的小餐館

午夜仍有吵鬧的人影

小蠻腰的霓虹做著鬼臉

隔著珠江注視城中村的風情

安靜的時間只有兩個小時

然後,廣州大道一側

開始響起人車的嘶鳴

聲音越來越大

黑壓壓一片

送報紙的投遞員

自行車的鈴聲碰響黎明


在懸浮的上海


我依然仰望紅塵中的塔頂

那些堆砌的詞句已落入俗套

那些被風吹動的事物

盪漾起一圈圈波紋


我感嘆東方明珠

它在晃動的人影中獨立

上海,以突出的高度

刺破水氣瀰漫的平面


尖利的聲音展開雙翅

斜插進漸暗的蒼穹

我曾糾結忐忑的細節

曾經滿目跳動過往的蒼涼


冬日的風隱匿了半個多世紀

城市彷彿落盡葉子的森林

在南京東路,我依然聽見

梧桐葉摩擦的金屬之聲


外灘,車伕和洋人的歷史

收進海關的鐘樓


十月


一個姑娘喊牙痛

整個北方捂緊嘴巴

風聲想躲進石頭

滾動的口號卻火花飛迸

每一條道路車輛擁堵


報紙板起面孔煞有介事

許多人都去出國旅遊

站在山頂回望稻菽飄香

十月的孤雁叫聲蒼涼

我在南方飲酒等候北方的朋友

忽然門縫塞進一張舊廣告


一線樓市開始降溫

中介們手舉紙糊的牌子

大馬路上招攬車輛和行人


十月是一條好深好深的巷子

甩著長辮子搖響鈴聲

太極晨練用雙手推來推去

彷彿推開白髮,石頭,風

就一下子回到從前


失蹤者



秋風拍打緊閉的門

直到看不見那個季節

看不見那個漸漸模糊的背影


那也是十多年前

我手持一把近似梁小斌要找的鑰匙

插入生鏽的鎖孔

轉動、轉動,後來把自己丟失


苦難,不僅僅是食素的苦難

依舊山一般沉重

這些年,我在不斷尋找自己

從城市每天撞擊心口的節奏裡尋找

從晨光泛起的鳥鳴裡尋找

甚至,在沒有光亮的暗夜尋找


唉!當體內被肆虐的流水驚醒

即使手持鑰匙

我也打不開自己的門



這些年,我一直在隱忍

常常翻一些

已經翻爛且毫不相干的舊書

讀一些毫不相干的人和事


比如,從路易十六、路易十八

到波旁王朝

從霧月十八日到拿破崙

從曾經輝煌的大清

到雄心勃勃的康熙帝

到菜市口六君子

還有,到那個叫

葉赫那拉氐的老女人


是的,只有在回溯的時光裡

在幾乎遺忘的某一夾頁

我才喚醒沉睡的自己



一個戴草帽的人

從山路上走過

他看見一輛公交車投入大河

那是一個毫無徵兆的自殺場景


冷到來得似乎太突然

決堤的響聲不斷奔騰示警

盛大的歌聲裝飾了秋天

轉身,就要面對肅殺的寂靜


他目光空洞得如一張白紙

失蹤的人說一聲再見

打撈回來的失落

該有怎樣的悲傷


這一景象我見到過


那是2006年冬天

在廣百百貨中怡店

後面的那條小街上

三十歲左右的女攤主一邊哭

一邊用身體護住她練攤手推車

穿著打扮看得出來自農村

而開執法車來的穿制服的城管們

手持鋼管砸她的手推車

用腳踩她掉在地上的食品

同時賊眼東張西望看是否有人

用照像機拍他們的惡行

而旁邊不遠

幾個揹著書包的小學生

看見這一切

驚恐地睜大眼睛

那是早晨,吹過的風

讓南方也覺得寒冷


死去的人為活著的人立碑


那麼多的人都死了

壞人死了,好人也死了

鄉村的土地彷彿歸於平靜

村口,高音喇叭的囂叫

也靜止在發黃的記憶中

彷彿一本舊書,被風翻動


他們都走在前面

都成為我們的路標

姓氏家族固有的傳承

血緣彷彿大河奔流

自生自滅的荒野衰草

最後成為火焰或灰燼


那些人和事,已經成為歷史

有些正成為歷史

讀一片土地,讀一頁歷史

那些死去的人

都為活著的人立碑

那些碑,正站在每一個叉路口

如此醒目


儀式


把一杯酒倒滿

我敬你,是一種儀式

把真相遮掩起來

然後挺胸昂首,邁著正步

踏著激動人心的旋律

還是一種儀式


塌陷的地方當然不只天空

每一顆星星的熄滅

都經歷了怎樣的絕望

抑或不解,他們稚嫩的心

還不能想象

太多太複雜的事情


我只想這盛夏時節

脫光了靈魂還剩下什麼

什麼都不能言語

最骯髒的地方就長出蓬勃的謊言

謊言瀰漫的地方

定遭滅頂之災


誰在戕害未來?

斯芬克斯之迷不需要答案

偉人們端坐在上,儀式工整

而我看見的天空

電閃雷鳴


在南方


像一幕不斷組合的畫面

我去過的地方:高鐵站、高鐵車廂、沿江高速

還有離廣州不遠的那個港口

在變幻中漸漸褪色


一個季節轉眼沒了

我打開早晨的窗戶,努力尋找

昨天殘留的痕跡:菸圈錨住的手指

青筋凸爆的太陽穴

遠去的列車仍在奔跑

乾涸的視線之內,一絲涼風

一頁日曆發出翻動的聲響


一段歲月翻轉過去

大半個南方都翻轉過去

連同昨天喘息的煙囪、攀升的樓宇

和鴿子離去的叫聲

連同那些時間和記憶


在列車上


高樓間穿行的灰鴿子

它們去哪兒了呢

我用心觀察

鋼筋與水泥砌成的城市

像脫去羽毛的小鳥

在列車轟隆隆的前行中往後退去

在鐵冷的視線中

尋找遺落的羽毛

尋找曾經溫馨的記憶

徒增眼前的一片模糊

但歲月不只眼前的模糊

且飲盡旅途一杯枯酒

就像當年在南下的列車上

即使分辨不準遠方

仍然一直往前、往前……


十二月


慶幸,我活過了自己

十二月,我脫掉久臥的皺褶

打起精神迎接窗口遞過來的鳥鳴


身負重傷的人拼命呼吸陽光的味道

那一刻,我激動得淚流滿面

是的,我還活著,彷彿重生

那些硬傷沉入谷底

觥籌交錯之中,晨光初現

綠色的召喚就在眼前


這是十二月的第一天

穿過霧霾的日子終於微笑

鋪開紙硯的人轉過身來

我舉四百年前的酒

迎接四百里之外來訪的朋友


幻覺再生


死一次、活一次

幻覺就是再生


活著多好

幫親人們把眼淚擦乾

告訴我又回到了這個世界

告訴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有限度

告訴大家都很努力

告訴許多日子都開花了

告訴天藍得澄碧無垠……


可是,女兒嚶嚶的涰泣

會讓我前世不得安寧


泛黃的記憶


夢裡有蝴蝶在飛

或振動翅膀,或落於花朵上

2003年深秋的珠江三角洲

一隻落單的蝴蝶

翅痕劃過黃鶴樓的塔頂


沿著蝴蝶飛過的痕跡

兩條軌道上延伸各自的生活

東莞、深圳、武漢、廣州

四年之後的南方

天河北嘈雜的聲浪

在夢裡再次跌宕起伏

天河城的大理石護欄

經歷夏天,在冬季仍有些發燙


K線圖如鋸齒在響


股市下跌,山河飄綠

K線圖上乾澀的目光成片凋落

昨天我打門前走過

哀嚎如瘋狂的野狗

緊緊咬住我的衣袖


我離開股市多年

仍不斷有電話如影隨形

夢想一夜暴富的人

生命早已從高樓跌落

城市打掃乾淨,若干年後

走過上海或深圳

沒有誰告訴你

曾經熱烈高漲的夢

和枝頭凋零的落葉


我是路過的人

聽見K線圖如鋸齒在響

彷彿又消失在黎明


虛構十二月


如果我還活著

一定把最好的酒喝夠

包括我珍藏的茅臺、五糧液、1573,

以及友人千里迢迢送來的

清凌凌的珍藏版竹葉青

還有白雲邊二十年、西鳳二十年、

瀘州老窖二十年以及汾酒十五年


如果我還活著

我一定把這些酒喝乾淨,絕不留存

我會邀遍親戚、同學、朋友,包括

寫詩的朋友,男朋友、女朋友,包括

不寫詩的朋友,同事、合作商,

包括君子、包括小人

只要邀約得到的

都來喝,喝得一滴不剩


如果我還活著

我相信春天一定會提早打開

命運的每一扇門


破壋河


有河墩,有流水,有沙灘

有桃花,有梨花,有金銀花

有一排土磚瓦房的教室

被雲霧遮擋

在記憶深處


那個福建女教師

戴著高度近視眼鏡

調走的時候一片哭聲

老師說還會回來

門前的拍楊樹長高了一輪又一輪


那些上鎖的舊時光

打開已經鏽跡斑斑

風雨年月從殘破的窗口灌進來

翻動課本,教室裡

倔強生長的童年

仍聽得見朗朗書聲


尖叫的石頭


最沉實的地方,必在谷底。因為重量,跌入

才看清自己。一面陡峭的山坡,都得仰望;


圈住自己的圓,最終會是自己。

推上峰巔,等待焚燒的,

不是野火,而是雷電;


孤獨的一刻,把自己灌醉。

在萬丈紅塵中,你發出尖叫……


碑文


有些清晰,有些已經模糊

我最在意的是

一些讀書人


有些人的名字

不一定刻進石頭

刻進石頭的

也隨時會被拭去


國難當頭,他們

有的成為最好的戰士

有的成為

被唾罵千古的壞人


茶園


那片茶園,曾經是祖母的墓地

小時候,每年清明節

跟隨父親去培墳,總覺得地下的祖母

會給我們帶來好運

如果哪一年沒去培墳,就覺得

祖母會從土地裡站起身來

用手指敲我們腦袋:不肖子孫!


後來父親去世了

後來我去了南方

後來祖母的墳地被一併賣給了

土豪級別的投資商開發茶囩

後來我回故鄉的時候上過法院


祖母終沒能從那片土地站起來

那片紅得發紫、黃得發白的茶花

像盛開著祖母心事:

她希望我們平安,健康,沒有飢寒

來自山裡的祖母

她唯一的希望與土地緊密相連


舊日高中


那一排白楊,經歷了多少風雨

這些年一直站在路邊眺望

離校時不到十七歲

白楊樹不斷長高,如今

已顯蒼老。一陣風吹過

當年的教室和宿舍

已經位移近百米

那些照進窗口的月光

和晨起的鈴聲在寒風中遠逝

那排窗戶漏風的平房

已經更換成挺撥的教學樓

我仍然在尋找舊日印跡

板車拉著柴火走進的校園

跑步的操場,一下子

在眼前清晰地呈現


我收割月光


在一望無際的南方的土地上

我收割月光,就像父輩

在老家的田地裡

彎腰,祈禱,收割莊稼

一樣神聖,一樣充滿

宿命的責任感

飽滿、圓實、金燦燦的麥穗、稻穀

時刻都是一生的夢想,時刻

等待天降好運或不可捉摸的命運


我每夜都在收割月光。即使

沒有月亮的夜晚,我都伸長脖子

都把緊閉的命運之門擂得嘭嘭著響

即使一無所有,即使

所有的月光都被黑雲蠶食殆盡

我都要一寸一寸尋找。沿著

經過的每一條小巷、每一個腳印

我都要尋找散落或遺漏的光亮

哪怕是一塊堅硬的石頭

我都要撿起來細細叩問


我在朦朧與黑暗交織的夜晚祈禱

我無比留戀南方,留戀

滋養了我生命,滋養了我

生命中最黃金部分的每一寸土地

我常常用變得如同父輩般粗糙的雙手

捧住長年收割的月光——

南方灑滿清輝的月光、皎潔如銀的月光

激動得夜不能寐、淚流滿面……


琶洲的風


越來越覺得

我是在與一個季節對峙

從高樓的電梯

到手指觸碰冰涼的玻璃門


還要經歷怎樣的日子

珠江和它的支流環繞之中

那些江鷗和漁歌

已經消逝了互答的可能

正午不動聲色地停留在

幾近廢棄的泊船碼頭

汽笛拉響的冬日

琶洲的風,吹來知覺的冷


在六元素廣場

一家湘菜館醒目的招牌下

我想象這片崛起的高樓

入夜的霓虹燈

和一位飢腸轆轆的過路人


黃昏


嘈雜的聲音讓黃昏不安

疾速吹過的風裡

有多少似曾相識的背影


打著呼哨的年代走得好遠

半合的眼睛總跳躍一根

山路般蜿蜒的長繩


滿月了漲潮了

落盡葉子的森林閉上夕陽的光芒

大地又開始寂靜


二月,我站成窗前一棵樹


早春,混亂的信息

被加粗的黑體字

統一成一個難以辨識的音調

擠滿不斷更新的數字

變幻的各種面孔

從死神手掌掙脫出來

再次生長成新的模樣的詩人們

便啟用一些似是而非的暗語

試圖撕去門上的封條


我感覺到,我站成了

窗前的一棵樹

禁錮在二月,小區裡

鳥兒們似乎都斂住了空氣的翅膀

苟活是一種活,整天不出門

聽電視裡的噪音

那些蝙蝠扇動的都是魔鬼的歌喉

我站成的樹所有的葉子

都在悲鳴和凋零

二兩白酒,幾粒茴香豆

斗室的時鐘難捱的滴答

等待上帝伸出的援手

拯救灰色的天空下

窗外偶爾驚飛的鳥群


黎明,我在睏倦中開始打盹

遠方開始有閃電掠過

水龍頭的響聲,宣告貨幣貶值了

那些關於明天的構想

替換成疫情的最新消息


新年


一切人與事,翻過去

如翻過一頁日曆

穿過飄雪而來的新年

在手機顯示屏上花枝招展

誘惑的表情吸引大把真金白銀

在高鐵上,我看見窗口兩邊的積雪

還未完全融化

冬天捂緊終究會消逝的記憶

彷彿捂住沒完沒了的殘痕

快速閃過的,那些沉入谷底的東西

本不應該升起來

本該扔進最偏僻的旯旯裡

遠離塵世,就像遠離過往的一切

爭論與爭吵,互相嘲笑

那些道貌岸然和一本正經

渾沌之間,漸漸忘卻


天空一無所有


天空一無所有

只有黃金瘋狂舞蹈

我是遲到的人,看見一隻鳥

極力護住扇動的翅膀

被黃金擊傷的羽毛


這個季節不斷髮出聲音

黃金如流矢,鎖進林子的鳥

在撲騰。它的嗓子啞了

只有風模仿人的呼喊

只有傷口為它抒情


我是遲到的人

最後對著一棵小草祈禱

在陽光吻過的柵欄外

我看見一隻鳥緊緊護住

被黃金擊傷的羽毛


那些年


那些年的風呼嘯成海

那些年的空氣鹽份很重

那些年

我是走在懸崖邊上的人


夜的深潭可以溺死月亮

死亡的白色可以覆蓋一段人生

那些年,我常常

把窗口的滿天星光

抽成一截香菸的灰燼


那些年出租屋是最後的碼頭

寄居我疲憊的身體

那些年,走出出租屋

我就是一隻赴向火焰的飛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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