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講講《月亮和六便士》的故事
上一章我們講了《人性的枷鎖》，今天該來講《月亮和六便士》了。
看過前文的你一定知道，我不急於動筆寫讀毛姆的感受，最初的原因就是還沒讀過《月亮和六便士》。
我想看看，已經令人如此沉醉的《人性的枷鎖》和今天這本書有什麼聯繫與區別，如果不考慮這些的話，我對自己要寫的東西都缺乏肯定。
事實證明我是對的，這一點待會兒提書名的時候再揭曉。
好，我讀的是天津人民出版社2016年1月的本子，譯者為李繼宏，他翻的真好。
因此我查了一下，他翻過的名著包括《小王子》《老人與海》《動物農場》《了不起的蓋茨比》《瓦爾登湖》《傲慢與偏見》《喧譁與騷動》《追風箏的人》等等，說明確實有過人之處。
此外，還有他寫的導讀。對於這部現實主義作品來說，無疑是一篇準確完備的現實主義導讀，比我接下來要寫的讀後感不知道強多少倍。
推薦大家都看看這篇導讀，你會對作者生活的時代、時代內在的驅動、時代文藝主流的變遷以及人物形象設定的因由、與原型的比照、作品的架構、結尾的深意、作品一個世紀以來的命運都有一個清晰的把握。同時，他對那些令人回味的細節、較難理解的意中意都做了很好的解讀，關於作品名字的由來，我就是從這裡知道的：
“這個書名來自1915年8月12日《泰晤士河文學增刊》上一篇持論較為公允的書評，該文稱《人性的枷鎖》的主角菲利普·卡雷‘和許多年輕人一樣，為天上的月亮神魂顛倒，對腳下的六便士視而不見’”。
既然到這了，乾脆插一下多提一句毛姆《人性的枷鎖》的自序。它告訴我一個道理，寫好的東西不必急著示人，放一放會賦予它更高的價值。
回來接著說《月亮和六便士》，本書成書於1919年，就是巴黎和會召開和五四運動爆發的那一年。今天不過多提時代背景，我的目的在上篇中已經達到，所以我們在分析作品的時候好好談談現實主義吧。
這本書主人公斯特里克蘭，也就是斯爺有一個現成的原型——法國印象派畫家保羅·高更，斯爺做股票經紀人、學畫畫、和朋友的女人胡整、前往塔希提島作畫無一不是出自高更生平。
《月》的敘事與《人》有很大不同，雖然都是上帝視角，但《人》是線性敘事，全書結構大概就是這樣：“菲哥去了哪，因為什麼又去了哪幹了什麼……”。
《月》一則語言凝練了許多，相應的篇幅縮減很多，對藝術家先賢們不再如數家珍地羅列，也不再事無鉅細地交代人物過往，即使著筆，也顯得輕快許多，三言兩語、幾個關鍵詞兒就把人物交代地清清楚楚，這得益於作者筆法的成熟，而非創作風格的轉向；
二則作者有意使敘事視角多樣化，分別從“我”的角度、我聽朋友說的角度、他朋友講述的角度以及“那時的我不象現在”這樣雙時序語彙的點綴，講述了斯爺一生的經歷。
我想這樣做的目的有二：
一是把敘述人夾在中間，保持人物與讀者的距離感，讓人們好奇，他最後怎麼樣了？
二是打亂行文的結構，增加閱讀體驗的層次感。這一目的被輕易達成，但故事隱含的主線還是以斯爺在英國、去法國、前往塔希提的人生軌跡來行進：
首先以我的口吻談起眾人對業已離世的斯爺的態度和評價，肯定了斯爺已成風華絕代名滿天下的大畫家，然後交代出我的身份——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作家——因為文藝圈子的沙龍有幸到斯爺太太的家裡做客。
斯太附庸風雅、追逐風潮，喜好結交文人雅士，卻只是個愛乾淨的庸常主婦。而彼時身材高大、四肢粗壯的斯爺只是個沉默不語略顯無聊的股票經紀人。
在四十歲的年紀，工作穩定、兒女雙全，可以說生活幸福的斯爺突然做出離家出走的決定讓周圍的親朋好友莫名奇妙。斯爺那一貫捕風捉影的姐夫和太太都猜測他一定是隨某個風流女子浪蕩巴黎去了，家裡出了這樣一個不負責任的浪蕩子令他們極為難堪，但並沒有放棄對其的治療。
出於面子，言之鑿鑿的斯太已做好了接受迷途知返的丈夫重回懷抱的準備，她請求我去把斯爺帶回來。
架不住斯太苦苦哀求，我登上了赴法的快船。
抵達巴黎後，幾經周折的我再次見到了斯爺，然而斯爺並不如家人所述住在豪華酒店和女人鬼混，而是獨居於便宜至極的閣樓，就餐於路邊毫不起眼的餐館，過得清貧而邋遢，妻子的來信一封未拆，傳言中勾引他的舞女並未出現，甚至有無聊的女人前來主動示好，也不為所動。
面對我的旁敲側擊和警世通言，斯爺回答得無比簡練；“我想畫畫”“我必須畫畫”。
無功而返的我在向斯太彙報後迴歸了自己的生活，這一過就是五年。
五年後，厭倦了倫敦平靜生活的我前往巴黎開始新生活，在看望老朋友斯特羅夫時無意間打聽到了斯爺的下落。為了有別於斯氏，我們叫他羅爺。
羅爺也是畫家，但缺乏天賦的他更準確的說幾乎是一個畫匠。他的畫作藝術修為不高，因其討喜的寫實風格被有錢又不懂藝術的小商人輪番收購，他的生活挺自在。
羅爺對斯爺讚不絕口，手畫不好但眼光毒辣的他先於眾人看出了斯爺天賦異稟，認為其是獨樹一幟的偉大先驅，但斯爺對羅爺的畫作卻連置一詞褒貶的心情都沒有，這使羅爺的太太（羅太）極其不滿，可她影響不了羅爺對斯爺的崇拜。因此上，羅爺也隔三差五地接濟斯爺，就像接濟其他看不起他又不如他有錢的藝術界朋友一樣慷慨。
再見斯爺，我驚歎於他的形銷骨立，也對其在窮困潦倒之中既無親情也無朋友卻依舊保持怡然自得的氣度很感興趣。攀談中，我得知斯爺甚至做過粉刷匠來維持生計，但又對斯爺潛心作畫卻不參加展覽的態度無從索解。
聖誕節前，得知斯爺病重的羅爺不顧羅太歇斯底里的反對，將斯爺接回家中療養。期間與羅太晝夜輪流陪護，可以說無微不至、仁至義盡。
沒想到痊癒後的斯爺不僅不費吹灰之力地奪走了羅太，還對羅太將羅爺掃地出門的舉動不置可否。
奪走羅太的經過令人稱奇，斯爺沒動一個手指頭，甚至連一句話都沒說，僅憑充滿情慾的眼神就讓充滿情慾的羅太徹底陷落，我想，那眼神裡一定是成年男女都懂的原始情愛的火花。
這裡要特別澄清一下，斯爺做出這種大違常理的舉動並不是為了滿足虛榮心和情慾，同離家出走的理由一樣，是為了追隨藝術的尾跡——體驗性慾滿足的快感以便撥開道德的迷霧發現繪畫美的更深層內核。
失去愛人、失去居所的羅爺與我混在一處，不久卻傳來羅太為情自殺的消息。震驚之下，羅爺與我前去探望，可羅太堅決不見，直到嚥氣。
軟弱的羅爺不僅對斯爺的冷漠置之表示了理解，還央求他隨自己回到荷蘭鄉下繼續作畫。
專心於自身夢想的斯爺不為所動，繼續按照自己的想法獨來獨往。不久後，我也再次失去了斯爺的動向，直至他辭世的幾年後。
當我有幸到了南太平洋的塔希提才獲知了斯爺人生的結局，這也是促成我寫作此書的根本原因。
從這開始，斯爺的生平都轉由塔希提的朋友代述。
第一個講述者是尼科爾斯船長。外國名字都長，我們叫他尼船長就好了。
斯爺在巴黎的最後一個冬天已經到了窮途末路，養活自己無門，巧遇同樣無固定職業的尼船長後同往馬賽打工度日。
他們住收容所住到被趕出來，討賙濟飯討到不被施捨，靠有一搭沒一搭地給郵輪當裝卸工勉強度日。
期間，由於不通世事的斯爺得罪了黑白通吃的工頭硬漢比爾，沒錯兒，和昆汀《殺死比爾》的比爾同名。
但現實就是斯爺不是烏瑪·瑟曼飾演的新娘，儘管拿“這比鬥雞好玩多啦”試圖調侃，可意識到無法完成反殺的斯爺為了保命在47歲的年紀連夜登上了前往澳大利亞的輪船，其後輾轉來到了世外天堂——塔希提島。
陽光、沙灘、椰樹、花環、幾乎不著寸縷的土著，旅遊勝地的風光想必不用再作介紹。
那麼我們跟隨第二個講述者——猶太人科恩繼續往前：
商人科恩惋惜於斯爺將有限的精力浪費在那些糟糕的畫作上，因其白人的身份為他提供了種植園監工的工作，但斯爺卻執著於和深山老林裡的土著打成一片。
第三個講述者是當地鮮花酒店肥胖親切的老闆娘約翰遜太太，約太。
約太不約，但她明白，斯爺此來是為了在前世徘徊處求得終老。同情斯爺的約太為他安排了最適合的婚姻——十七歲的、沉默寡言、頭腦單純的愛塔。
於是斯爺欣然前往屬於愛塔的一小片山林和田園，他來繪畫、沉思，愛塔耕種、打工養活他。
第四個講述者是布魯諾船長，他讓我們知道了斯爺和愛塔的居所是怎樣迷人的世外桃源。
第五個講述者是庫特拉醫生，他盡心盡力地為島上的人們醫治病痛，無論種族。從他那兒，我們得知斯爺患上了麻風病。從李繼宏先生的註釋裡我很快得知20世紀40年代抗生素髮明以前，那是無法治癒的絕症，以前看過一本《道德中國》，裡面有對麻風病人生存狀況的描述，那真的很慘。
因此，慢慢地所有人都疏遠了斯爺，田園荒蕪，雜草叢生到湮沒林中小徑，只有愛塔陪在他身邊——“他是我的男人”。
斯爺病危之際，年邁的醫生還是盡責地前往，儘管無力迴天——斯爺已撒手人寰，但醫生還是有幸作為世界上僅有的三個人之一，見識到了斯爺畫在茅屋四壁上的最後一幅畫作。
那是沒有主題又包含所有、極度真實又無比魔幻、美不勝收又低俗下流，繪著從天地初生的混沌到人性深處的一切，無法形容、無法理解也無法分析的驚世之作！
之後，醫生與愛塔埋葬了斯爺，而愛塔遵守對丈夫的承諾，將畫作付之一炬，確保其在這個世界上一絲不剩。
愛塔和斯爺生了兩個孩子，一個病死了，另一個成為了快樂的水手。
其後，我回到英國，向斯太講述了斯爺在塔希提的日子，包括他的慘死，只不過善意地略去了愛塔一節，斯太和斯爺的兒子表達了他的觀點“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除了開篇和中間情節，書的結尾亦是經典：
“有句《聖經》上的話來到我嘴邊，但我沒有說出來，因為我知道神職人員認為俗人侵犯他們的領地是有點褻瀆上帝的。我的叔叔亨利做過二十七年惠特斯特布爾的教區牧師，要是遇到這種情況，他往往會說，魔鬼總是隨心所欲地引用經文。他記得從前一個先令就能買到十三隻上等的牡蠣。”
《月亮和六便士》的故事完。下一篇是解讀。
未完待續……
（感謝熱愛閱讀的你，感謝善良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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