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有毒”的父母是如何毁掉七个子女的

《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的书名听来有些不明所以,英文原著名Educated: A Memoir也许更好理解,这本书是作者塔拉·韦斯特弗(Tara Westover)的个人成长实录,记录着教育如何改变了她的人生。该书获得比尔·盖茨的大力推荐,不仅连续占据《纽约时报》畅销榜榜首,中文译本也得到了读者的一致认可,豆瓣上三万多读者打出了9.0的高分。

《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有毒”的父母是如何毁掉七个子女的

书名《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是编辑部从《圣经》中找到的灵感,据编辑介绍,这句话包含了两重含义:一种是“逃离”,一种是“找到新的信仰”。

为什么要逃离?为什么要找到新的信仰?

这要从书中所讲述的故事说起。

在这本书里,作者塔拉回忆了自己自出生至今的经历:

她出生在摩门教家庭,是家里7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父母禁止他们去上学、禁止去医院,后四个孩子不仅没有出生证明,父母甚至不记得他们的年龄。所有的孩子从小就帮父亲在废料场从事很危险的工作。一家人先后一起经历了两次严重车祸,每个人经历的伤痛更是不计其数,烧伤、从高处跌落、各类骨折等等,都是靠母亲的草药和能量疗法来治愈。塔拉一直被哥哥肖恩身心虐待。

后来塔拉开始自学并考上杨百翰大学,随着经历的增长,她开始重新审视和理解自己的家庭,并尝试与父母和肖恩对抗,但结局终非所愿。

在与父母对峙之后,塔拉与父母几乎形同陌路,而她的姐姐和哥哥们也变成了两群人:三个人获得博士学位,开始了自己的生活,另外四个人没有高中文凭,在经济上都依赖着父母,靠为父母工作谋生。

即使是离开了父母的泰勒和理查德,他们的身上也留着深深的家庭烙印:

泰勒在父母与妹妹之间挣扎许久,徘徊在自我谴责的情绪中,每当与父亲对话,他依然会变成那个结巴的小孩;

理查德努力试图在原生家庭与新家庭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左右附和、两边欺瞒,对自己该扮演的身份充满不确定。

塔拉自己呢?她获得了剑桥大学博士学位,并曾到哈佛大学访学。因为这本书,她获得了空前的关注度,但她的家人却纷纷澄清,认为很多书中的情节并非真相。

无论真相如何,作为读者,当我读完这本《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仿佛看到了一个原生家庭“毁”人不倦的典型案例。以下将从塔拉的父亲与母亲入手分析,并探讨这对操控型的父母是如何一步步“毒害”了自己的七个子女的。

《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有毒”的父母是如何毁掉七个子女的

父亲:躁郁症患者是一家之主

父亲的出场是在给全家人传教,讲解《圣经》。在作者眼中的父亲形象是这样的:

父亲个子不高,但他能掌控全场。他仪态不凡,如传神谕者般庄严。他的手粗糙厚实——那是一辈子辛苦劳作人的手。

在最初的章节里,读者看到的父亲形象是虔诚的信徒,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执着地带领着全家人准备迎接“世界末日”。

随着故事的展开,父亲的真实一面逐渐显露出来,“一段时间整个人连话都懒得说,另一段时间又非常亢奋”。

又是一天好几次,都是类似的脚本。爸爸的激情又被点燃,他会一口气说上一个小时或更久,一遍又一遍讲着同样的话。讲到我们都冰冷麻木了,他内里的热情仍久久不灭。

塔拉在上了大学之后,听到了“躁郁症”这个说法,她突然意识到父亲的表现原来如此明显。

躁郁症是什么?

躁郁症在学术上称为“双相情感障碍”(Bipolar Affective Disorder),临床表现是抑郁发作、躁狂发作或混合发作。抑郁和躁狂我们都不陌生,但两者组合在一起会是怎样的呢?

在美剧《现代爱情》(Modern Love)里,安妮·海瑟薇就饰演了一位躁郁症患者。

在清晨,她会穿着华丽的带闪片的衣服跑去超市专门为了买桃子,一路精神亢奋到载歌载舞;但到了晚上回到家中,突然间她就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只能躲进被子里,并连续在床上躺上几天。即使面对生命中的Mr. Right,她也无法恢复初见时神采奕奕、妙语连珠的状态。

《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有毒”的父母是如何毁掉七个子女的

这段爱情故事的最后非常能展现出躁郁症患者的痛苦和无法自持。

安妮约了真命天子到家吃晚餐,前一刻她还在对镜梳妆,下一刻,睫毛膏就跌落到洗手盆里,她甚至没有力气走出卫生间去开门,只能无助地躺在地面上哭泣。

《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有毒”的父母是如何毁掉七个子女的

塔拉的父亲也是这样的躁郁症患者。

在书中,作者描述了父亲发病时的状态:接连无精打采地躺几天之后,又突然精力充沛地连续高谈阔论。

正是因为父亲的躁狂发作,他坚持要连夜启程开车返家,才造成全家人第一次及第二次的集体车祸。对处于躁狂状态的父亲来说,他无法评估夜间行车的危险性,也无法设身处地地为司机着想。

第一次的夜间行车,泰勒负责开车但因连续驾驶而失误,造成母亲重伤,脑淤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影响了她的正常生活和工作,甚至可以说改变了母亲的后半生。

在这种情况下,对于正常人来说,很难理解为什么第一次因为夜间行车发生了那么严重的车祸之后,第二次,父亲依然会提出同样的要求。

但他是躁郁症患者,而且是不相信任何医生的患者。

回顾父亲的童年经历,会发现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塔拉的爷爷脾气暴躁,奶奶是职业女性,经常外出工作,以至于塔拉的爸爸在小时候经常与暴躁的父亲单独在家,无疑也因此受到过很多的虐待。

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塔拉的父亲对虐待和暴力不以为然就可以理解了。

另一方面,躁郁症患者的能力在于,他们在精力充沛的时候会充满魅力。

《现代爱情》中,安妮·海瑟薇扮演的遭遇症患者只用别人一半的时间就可以以更出色的成绩完成学习和工作,在她神采飞扬的那段时间里,所释放的魅力可以征服任何人。

《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有毒”的父母是如何毁掉七个子女的

正如书中父亲的出场那样,塔拉的父亲也必然有很多如传神谕者般的时刻。从作者在书中透露出的细节来看,她的父亲天资聪慧,数学题目信手拈来,自己设计各类机械也不在话下。

诸多特质加在一起,让父亲这个一家之主在家中具有绝对权威,而他的妻子和所有的子女,在他看来,毫无疑问都应听他号令和指挥。凡不同意见者,均应被训诫。而这正是塔拉的姐姐奥黛丽反抗父母的结果:迅速地屈服。

母亲:共依存型人格无法保护自己的孩子

你是我的孩子,我本该好好保护你。

当塔拉的姐姐奥黛丽得知哥哥肖恩在自己离家后又开始虐待塔拉之后,她确认自己的经历并非虚构,那些黑暗的夜晚并非自己的梦境,于是找母亲理论。母亲在写给塔拉的信中写了上述这句话,而这句话让塔拉泣不成声。

本该保护子女的母亲,为何会放任自己的儿子欺侮自己的女儿?

当肖恩把奥黛丽和塔拉的头按进马桶里、在地上痛殴她们的时候,身在隔壁的母亲究竟作何感想?

我想,母亲在信里透露了自己的选择:

面对现实是痛苦的,意识到有丑恶的东西存在,而我对此视而不见。

有时我觉得是我们选择了疾病,因为它们在某种程度上对我们有益。

在第一次车祸之后,母亲头部受到重创,由于没有去医院诊断,她任由脑淤血影响了自己的视力和行动力,并搬到了地下室。

在某种程度上,也许脑淤血正是母亲所期盼和主动选择的。

这让她有了更好的理由和借口欺骗自己,远离自己无法阻止的恶行,而少受内心的煎熬和谴责。

她在潜意识里期盼着塔拉尽快逃离这个家:

在我所有的孩子中,我原以为你此时那个穿越熊熊大火冲出这里的人。我从没料到会是泰勒——那令人意外——而不是你。你不要留下。走吧。不要让任何事阻止你走。

但在行为上,她却又无能为力。

《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有毒”的父母是如何毁掉七个子女的

美国著名心理咨询师苏珊·福沃德博士在《原生家庭:如何修补自己的性格缺陷》一书中曾分析过“共依存”型人格,他们以拯救受助者为己任,从而使自己的生活脱离掌控。

回顾塔拉母亲的成长历程,她的行为模式也有迹可循。

塔拉的母亲是在普通家庭长大的,外婆因为自己的父亲酗酒而几乎没法嫁人,所以在真正结婚之后便拼命致力于构建一个表面上完美的家庭。塔拉的母亲从小有很多体面的衣服穿,为了选一双鞋子要花上一早上的时间。

但这种拼命构建的体面却让塔拉的母亲追求了一段任性的婚姻,她被塔拉父亲遗世独立的气质所吸引。塔拉的父亲从小生活在山上:

山上的生活给人一种至高无上之感,一种遗世独立,甚至统治之感。在那广阔的空间里,你可以孤身一人几小时畅行无阻,漂浮在松林、灌木和岩石的海洋。那是无边无际的静谧,使人沉静,在它的广袤面前人类显得微不足道。

这种自由与塔拉母亲的成长环境截然不同,于是她奋不顾身、不惜以与父母决裂的方式,投入了这段爱情和婚姻之中。

可也正是这种奋不顾身,让她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

在新的家庭中,她不得不附和着丈夫,维持着这个家庭的稳定与持续。

丈夫的意志,也是她的意志;他们的目标一直都是一致的:齐齐整整一家人。

《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有毒”的父母是如何毁掉七个子女的

父母的教养方式:操控子女的人生

苏珊·福沃德博士在《原生家庭:如何修补自己的性格缺陷》一书中指出,不健康的家庭体系最大的问题在于:混淆不清的个人界限,不分彼此的成员关系,以及孩子必须与父母保持一致。

“孩子必须与父母保持一致”,几乎可谓是塔拉父母教养方式的终极目标。

为此,他们不许孩子去上学,不仅如此,甚至不允许孩子们自学。父亲在看到泰勒和塔拉挤出一切时间学习的时候,会想方设法干扰他们,有一段塔拉的亲身经历令人印象深刻:

爸爸要是看见我在看书,就会试图把我拽走。也许他想起了泰勒。也许他认为如果能再让我分心几年,危险就会过去。所以不管有无必要,他千方百计给我找活儿干。一天下午他又逮着我在看数学书,就让我和他抬水穿过田野,去浇他的果树,整整一个小时里抬了一桶又一桶。这原本也没什么反常的,但当天正在下暴雨。

在一个下着暴雨的天气里,逼迫自己的女儿与自己一起抬水浇果树,目的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看书,而女儿甚至都没什么书可以看,她在读的是《摩门经》。

除了上述的例子,塔拉的父母还采用金钱诱惑、暴力威胁等各种方式胁迫子女顺从自己的意志:

当年仅16岁的塔拉读完第一学期回家的时候,她几乎身无分文,但她不想在父亲的废料场冒着生命危险工作,她的父母直接下了最后通牒:要么为父亲工作、要么滚出家门。塔拉没有屈服,而果然,当晚她的行李就被扔出了家门。

在塔拉质问父母为什么不制止肖恩伤害家人的时候,父母的反应模式也非常典型:

  • 矢口否认,不仅不承认过往的事实,甚至扭曲肖恩在现场递上的血淋淋的刀片;
  • 推诿责任,直接将枪口对准塔拉,质问塔拉为何要破坏家庭稳定;
  • 强行阻挠,要重新对塔拉赐福,将其拉回到原有的家庭关系中,而不允许其出逃;
  • 构建联盟,对四个没有稳定经济收入的孩子施以各种诱惑并结成联盟,一致谴责塔拉的“背叛”行为。

而他们的所有目的都在于让塔拉走在既定的道路上,让所有的孩子都与自己保持一致。

《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有毒”的父母是如何毁掉七个子女的

对于子女来说,在小时候,他们只能通过父母认知这个世界,尤其在塔拉这样的家庭中,所有的孩子都禁止去上学,而家又在几乎与世隔离的山上,他们可以接触到的范围极其有限,父母所灌输的观念几乎奠定了他们认知世界的所有基础。当塔拉在杨百翰大学里问出“大屠杀”是什么的时候,父母将其与世界隔离的影响异常凸显出来。

随着子女的成长,他们又开始在金钱上受制于父母,不得不为父母工作。

当他们的财力与心理足够强大到可以脱离父母的时候,他们又在道德上受制于家庭,全家人共同的秘密让他们形成联盟,潜意识里想要去维护熟悉的家庭模式,而无法挣脱。

当肖恩出了车祸,额头被戳破时,塔拉没有听父母的话,她毅然将肖恩送去了医院。

在医院里,她与父亲对坐时,感受到的并不是对抗的勇气和胜利,而是:负罪感。

父亲坐在我对面,看着他憔悴的脸,我突然悟出一个强大的事实,不知道为何我以前从未意识到这点。事实是:我不是一个好女儿。我是一个叛徒,羊群中的一匹狼。我有一些地方与众不同,这种不同很不好。我想咆哮,想扑倒在父亲的膝头哭泣,发誓自己再也不这么做了。

塔拉在为自己的不合群而自责。

而在塔拉收到哈佛大学的奖学金之际,她也收到了自己的姐姐奥黛丽的决裂信。此时的她甚至开始对新的人生可能性产生了怀疑:

我知道,作为一个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无知女孩,竟被允许去那样的地方读书,我应该感激涕零才是,但我丝毫提不起热情。我已开始思考教育让我付出的代价,开始对它心生怨恨。

这种对家庭的负罪感恰恰反映了塔拉父母对子女的控制。

《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有毒”的父母是如何毁掉七个子女的

结语

塔拉最终逃离了吗?

我不认为如此。

在《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正文的最后,作者这样写道:

你可以用很多说法来称呼这个自我:转变,蜕变,虚伪,背叛。

而我称之为:教育。

乍看之下,这是一段非常励志的话;但仔细分析,前一句的角度依然离不开原生家庭的视角。

是谁会称作者的行为是“虚伪”、是“背叛”?

当然是她的父母和家人。

如苏珊博士所讲,在纠缠不清的亲子关系中,只要孩子还在冲着父母大喊大叫,那本质上父母就仍在控制着孩子的行为和感受,因为孩子对父母的情感仍然强烈,他们的这种强烈感情就仍然将主动权交还给了父母,让父母得以继续折磨和控制孩子。

于我而言,我不认为作者是虚伪、背叛,我更愿意称之为觉醒、逃离。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