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盛世背後的名相之爭:一個三門峽人與一個洛陽人的十年博弈

憶昔開元全盛日,

小邑猶藏萬家室。

稻米流脂粟米白,

公私倉廩俱豐實。


杜甫的詩句向我們描繪出了“開元盛世”之景,唐玄宗在位的開元年間是唐朝社會發展的頂峰階段,也是中國古代國力最強盛的時期,“盛唐”一詞飽含著後世對“開元盛世”的讚頌與敬仰。


開元盛世背後的名相之爭:一個三門峽人與一個洛陽人的十年博弈


輔佐唐玄宗締造“開元盛世”的姚崇、宋璟、張說、張九齡四位宰相,也因此被尊為“開元四大名相”。


但在這“開元四大名相”中,卻有一對政敵,他們倆不僅為生前事鬥,而且為死後事鬥,甚至這場爭鬥還綿延至後世。


他們一個是陝州硤石人(今河南三門峽市)姚崇,另一個是河南府洛陽人(今河南省洛陽市)張說。


姚張博弈(一)中書往事


姚崇與張說結怨發生在唐睿宗李旦在位的景雲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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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雲元年(公元710年)姚崇人生中第二次拜相,擔任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景雲二年(公元711年)張說人生中首度拜相,擔任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監修國史。


張說拜相的同時,唐睿宗李旦進行了一次人事安排,改任姚崇為中書令、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中書令是中書侍郎的上司,也就是說姚崇與張說雖然同為宰相,但落到中書省實際行政事務上時,張說得聽命於姚崇調遣。


姚崇是公元651年生,張說是公元667年生,姚崇比張說大16歲,而且姚崇曾在武周朝擔任過宰相,此次是他二度拜相。姚崇從年齡上來說是張說的長輩,從資歷上來講是張說的前輩,但是張說對姚崇就是不服氣。


張說為什麼不服氣姚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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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書省的職能是負責詔書的起草與頒發,還有其他日常公文處理,在這方面張說更勝姚崇一籌。


張說出身低微,父親生前最高只做到縣丞之職,但張說在年輕時就高中賢良方正科的進士,光宗耀祖。張說的應詔策論還被評為天下第一,因武則天認為“近古以來未有甲科”,張說遺憾只能屈居乙等。不過武則天非常惜才,破例授張說為太子校書郎之職,肯定了其出眾的文采,張說因此聞名天下。


武則天喜愛詩文,聖歷二年(公元699年)命男寵張昌宗主持編修官方詩集《三教珠英》。張昌宗平時只是高談闊論,賦詩聚會,修撰工作以張說出力最多。《三教珠英》修撰完成後,三十出頭的張說就已經奠定了他在唐朝文壇的地位。


時至今日拜相,44歲的張說早已是大唐一代文宗。往後張說依舊執掌唐朝文壇直至病故,稱霸文壇長達三十年。

在開元年間張說被封為燕國公與許國公蘇頲齊名,並稱“燕許大手筆”,為“開元文學”之典範,備受天下文人尊崇。


張說在未拜相之前就已經供職於中書省,朝廷詔令大多出自張說之手,論誰能更勝任中書令一職?


張說當然覺得是自己更勝姚崇一籌,因此不服氣姚崇。


但花甲之年的姚崇可不這麼認為,反而對張說這個的後輩產生了怨恨之情。


為什麼姚崇不認為張說比自己更勝一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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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崇出身於一個武職官僚家庭,曾祖父姚宣業為陳朝徵東將軍、祖父姚安仁為隋朝汾州都尉、父親姚懿諡號文獻為唐朝嶲州都督。


但姚崇一改家族傳統,考中了下筆成章科的進士,憑藉出眾的文筆在仕途上顯名,時人贊姚崇“以文華著名”。


姚崇第一次拜相,是在武則天在位的神龍年間,擔任的就是鳳閣侍郎(中書侍郎),而後歷任夏官尚書(兵部尚書)、春官尚書(禮部尚書),其文職經驗遠超張說。


自古文人相輕,張說對姚崇百般不服,姚崇對張說百般打壓,從此二人結為政敵。



姚張博弈(二)拜相風波


姚崇沒有丟掉家族的傳承,精通兵部諸事,迫使武則天退位助唐中宗登基的神龍政變,姚崇就是幕後策劃者和主要參與者之一。同時也是碩果僅存的“神龍功臣”(發動神龍政變的張柬之、敬暉、崔玄暐、桓彥範、袁恕己五人先後被被害,只有姚崇一人倖免),因此被時人稱為“救時宰相”,網友戲稱為“政變專業戶”、“李唐復辟達人”。


正是由於姚崇有扳倒過武則天的光輝戰績傍身,很早就被太平公主視為眼中釘。在太平公主的大力攻訐下,姚崇被迫罷相貶黜為申州刺史,而後歷任揚州長史、同州刺史等。


不久之後,張說因為不肯依附太平公主,也慘遭罷相,張說被貶黜為尚書左丞、東都留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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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713年,唐玄宗李隆基通過發動先天政變成功剷除太平公主勢力後,改年號為開元。張說重新返回長安,任職中書令,封燕國公,食邑三百戶,位極人臣。不久之後,朝廷改制,中書令改名紫薇令。


張說如願以償的坐上了中書省的第一把交椅,但他並不開心,因為自己沒有重新拜相,反而唐玄宗有意拜姚崇為相。


張說下定決心要阻止姚崇拜相,便指使御史大夫趙彥昭彈劾姚崇,結果唐玄宗不予理睬。


張說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又讓殿中監姜皎提議,任命姚崇為河東總管,以阻止姚崇入朝拜相,唐玄宗直接以“此張說之意也,汝何得面欺,罪當死!”把姜皎嚇得倉皇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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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張說準備再出計謀的時候,唐玄宗直接藉口去新豐(在今陝西臨潼東北)檢閱軍隊的名義,遠離了朝堂。姚崇此時正在同州擔任刺史,距離新豐不到三百里,按規定應到行在見駕,而唐玄宗一反常態密召姚崇前來。


君臣相見甚歡,暢談天下大事,姚崇更是提出了聞名後世的“十事要說”,唐玄宗大喜,次日返回長安後就立馬拜姚崇為相。姚崇三入政事堂,任職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封梁國公。



姚張博弈(三)一貶再貶


姚崇不但成功拜相,而且幹起了自己的老本行兵部尚書,姚崇的手段,張說再清楚不過,而且唐玄宗任命的其他兩位宰相魏知古和盧懷慎,都是姚崇的故吏。


唐睿宗李旦為相王時,魏知古為相王府司馬,而姚崇為相王府長史;盧懷慎早年擔任兵部侍郎時,姚崇為兵部尚書。


這三人高居相位,又同氣連枝,張說非常害怕,張說覺得自己在唐玄宗心中比不上姚崇,於是張說私自去岐王府,請求岐王李範為自己做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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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王李範是唐玄宗李隆基的四弟,也是唐玄宗最親近的弟弟。李範因參與剷平太平公主之亂,深受唐玄宗器重,授太子少師、食邑五千戶。


但張說忽略了一個事實,自己身為朝中大員,卻私下與親王見面,這是犯了大忌。


正在琢磨怎麼扳倒張說的姚崇聽說此事後大喜過望,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一日,唐玄宗召見姚崇,姚崇故意踉踉蹌蹌地踏入殿中,唐玄宗很奇怪,問道:“姚公,是否得了腿疾?”


姚崇會心一笑,但臉上裝作憂愁的樣子說道:“回陛下,臣不是得了腿疾,而是得了腹心之疾”。


唐玄宗追問其故,姚崇趁勢說道:“唉,岐王是陛下的愛弟,張說是陛下的輔臣,可是張說卻掩人耳目私下出入岐王府,臣怕陛下會誤會岐王,故此憂心忡忡啊”。


唐玄宗聽後怒氣直冒,直接貶張說出長安,外放為相州刺史(今河南安陽)。而後姚崇改任紫薇令(中書令),姚崇重新掌舵中書省,這又把張說氣得夠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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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走了張說,姚崇與自己的故吏魏知古卻產生了嫌隙。


正所謂“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姚崇的另一個故吏盧懷慎“自以才不及崇,故事皆推而不專,時譏為‘伴食宰相’”,這是譏諷他只吃飯不辦事。


但盧懷慎不以為然,依然處處以姚崇馬首是瞻,遇到事情都是讓姚崇處理,從不主動發表意見也很少與姚崇意見相左。


但反觀魏知古,他剛直不阿,時常與姚崇意見相左,姚崇自負對魏知古有提攜之恩,魏知古卻輕慢自己,漸生不滿之情。


開元二年(公元714年),時任宰相兼吏部尚書的魏知古奉唐玄宗之命,去往東都洛陽主持銓選官吏之事。姚崇的兒子姚彝、姚異想謀個好差事,故宴請魏知古,想得到魏知古的幫忙。


但魏知古斷然拒絕,而且迴轉長安的時候,將此事報告給了唐玄宗。


唐玄宗知道這個事情後,某天假裝隨口問道:“姚公的兒子才能如何?現在何處?”


姚崇太瞭解唐玄宗了,唐玄宗素來熱心國事怎麼會突然好奇自家家事,定是那魏知古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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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姚崇帶著辛酸的口吻說道:“臣有兩個成年的兒子姚彝、姚異,他們都在洛陽任職,但是這兩個兒子不成器啊,慾望很多卻又不謹慎。臣早年曾有恩於魏知古,他們一定是借這個銓選的機會請託於魏知古,請陛下恕罪。”


姚崇年事已高,為子孫謀福是人之常情,而且姚崇沒有隱瞞如實相告,唐玄宗反而認為姚崇公正無私,倒是這魏知古不顧姚崇提攜之恩,不近人情斷然拒絕也就罷了,還專門跑到朕這裡告御狀,真是忘恩負義。


唐玄宗怒氣又上來了,欲罷免魏知古的官職,姚崇內心竊喜,臉上卻依然憂愁,說道:“是臣的兒子行為失檢,擾亂法紀,陛下卻要罷免魏知古,天下人一定會以為是陛下偏私於臣。臣懇請陛下不要罷免魏知古。”


姚崇這一勸,唐玄宗更覺得這魏知古是小人了。當年五月,唐玄宗便以銓選不利的原由將魏知古罷相,遷為工部尚書。


張說遠在相州聽聞姚崇構陷魏知古之事後,夥同其他御史上書為魏知古叫屈,結果再度惹惱了唐玄宗與姚崇,張說又被貶為嶽州刺史(今湖南嶽陽)。



姚張博弈(四)最後交鋒


開元四年(公元716年)姚崇的部下中書主書趙誨因為接受胡人賄賂的事情敗露,被唐玄宗定為死罪。姚崇極力營救,因為這個趙誨跟姚崇的兩個兒子姚彝、姚異也有牽扯。唐玄宗對此非常不悅,在赦免京城罪囚時,特意在敕文中註明,將趙誨流放嶺南。


姚崇由是憂懼不安,三辭相位,並推薦廣州都督宋璟繼任宰相。最終姚崇被罷去宰相之職,改任開府儀同三司。

唐玄宗雖將姚崇罷相,但對他仍極為尊崇,讓他五日上朝一次,遇到重大政事也專門徵詢他的意見。


開元九年(公元721年),張說因輔佐朔唐朝名將、朔方行軍大總管王晙平定突厥降將康待賓的叛亂,立下大功;又因獻設置麟州之策,成功安頓党項,穩定邊疆,再度立下大功。張說因兩功傍身,升任兵部尚書,時隔七年後再度回到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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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姚崇已經病入膏肓,聽聞張說重新返回長安,姚崇大喜,他對兩個兒子姚異、姚弈(長子姚彝已經於當年八月去世)吩咐道:“我死之後,張說出於禮節,一定會來弔唁。你們可將我收藏的珍寶器皿全部陳列出來,他最喜愛這類東西。


如果他看都不看,那你們就會有危險了;如果他看了,你們就將他喜歡的送給他,並請他為我撰寫神道碑。


你們得到碑文後,馬上謄寫,呈報皇帝后立即雕刻。張說一定會後悔,必會索回碑文,你們就告訴他已經呈報皇帝了。”


九月初,姚崇去世,追贈太保、揚州大都督,諡號文貞。同月,張說以本職兵部尚書入政事堂,再度拜相。


月末,姚府置辦靈堂,身為當朝宰相的張說果然前來弔唁。姚異與姚弈兩人對張說上來就一頓彩虹屁招呼,張說任職地方七年好久沒有享受過這純正京師風味的彩虹屁了,一時間竟然沉寂其中,放鬆了警惕。


就在這時姚異與姚弈兩人帶著張說進入了內室,按照姚崇生前所說,將珍寶器皿全部陳列出來,張說果然兩眼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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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一如姚崇所說,收了珍寶的張說心甘情願地為姚崇撰寫了神道碑文,還破天荒的給了姚崇極高的評價。


但沒過多久,張說回過味來派人索要碑文,說是需要修改。姚異與姚弈相視一笑告訴使者,碑文早已通過唐玄宗的審閱,不可更改了。


張說在府中聽到這消息後,捶胸頓足懊惱地說道:“死姚崇還能算計活張說!唉,直到今天我張說算是知道自己為什麼不及姚崇了。”


張說為姚崇撰寫的碑文名為《故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贈揚州刺史大都督梁國文貞公碑》,其中還專門為姚崇創造了一個成語——“革故鼎新”。


“夫(姚崇)以革故鼎新,大來小往,得喪而不形於色,進退而不失其正者,鮮矣。”


“革故鼎新”一詞一出,立馬被長安文人傳揚天下,立證姚崇賢相之名。後世尊姚崇與杜如晦、房玄齡、宋璟為“大唐四大賢相”,卻無張說之名。


張說費勁心機與姚崇博弈十載,沒成想卻是自己的文章助力姚崇進入“大唐四大賢相”之列,真可謂是造化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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