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聽說了嗎？尚書家的女兒要和將軍府的大公子訂婚了。”京城中最大的酒肆裡突然傳出一道聲音。
還未待人有回應，蕭煜就踢翻了桌子，聲色俱厲：“放屁，本王未來的王妃，輪得到你們造謠。”
眾人諾諾，蕭煜冷冷地丟下一錠銀子，擰眉朝外面走去，翻身上馬，用力地揚起馬鞭，朝尚書府的方向疾行，如離弦之箭。
沈懷玉，你好樣的。
整個長安城裡誰不知道，尚書嫡女沈懷玉是定南王未過門的王妃，雖然陛下沒有下旨，可這已經板上釘釘的事情。
聽聞我要定親，傲嬌王爺著急了，天天變著花樣來我家盯梢。
蕭煜從馬上跳了下來，尚書府外的侍衛早已經是見怪不怪了，從善如流地從他的手裡接過了韁繩。蕭煜肚子裡憋著氣，伸手摟過侍衛的脖子：“你們家小姐和將軍府的那個病秧子訂婚了？”
侍衛瑟瑟發抖，小王爺笑得他毛骨悚然的，這簡直就是典型的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一個兩個都不是好惹的主。他陪笑道：“王爺，你自己進去問吧，我就是個下人。”說完還不忘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蕭煜冷哼，闊步朝府內走去。好不熱鬧，一群世家公子小姐玩起了曲水流觴，沈懷玉身邊不正是剛剛蕭煜嘴裡的病秧子。
看著他們兩個人有說有笑的，蕭煜捏緊了拳頭，走了過去，“沈小姐好雅興啊，怎麼也不請我，難道我還不夠格參加嗎？”
沈懷玉挑了挑眉，這人又發什麼病，說話怎麼這麼酸。周圍的人一看見蕭煜來了，個個面面相覷，起身連連說自己身體不適，更有的連什麼家裡人重病都說了出來。
蕭煜滿意地點了點頭，沈懷玉抽了抽眼角，這活閻王吃的哪門子的飛醋。
剛剛還繁華喧囂的局面此時已經都作鳥獸散，只有賀懷璋依舊面無表情地坐在沈懷玉旁邊喝酒。蕭煜咬牙切齒地看著他，這個病秧子真是討厭，這麼哪哪都有他。
上次也是，他和沈懷玉去遊湖，這個賀懷璋也要來伸一腳，說什麼自己身體不好，剛好一起去散心。
身體不好就在府裡好好待著啊，到處跑什麼跑。可把蕭煜氣了個半死。
最讓蕭煜生氣的是，沈家是賀懷璋他孃的母家，賀懷璋還是沈懷玉的表哥，更讓他生氣的是賀懷璋母親曾到自己父皇跟前去請過旨意，想要和沈家結秦晉之好。
還好他那個糊塗父皇，知道沈懷玉以後是自己的兒媳婦，趕緊給拒絕了，不然他蕭煜可能就要搶親了。
蕭煜上前，硬生生擠進了沈懷玉和賀懷璋的中間，賀懷璋被擠得朝一邊倒，他瞪了一眼蕭煜：“你幹什麼！”
可把蕭煜給氣樂了，他使勁地撞了一下賀懷璋，挑釁道：“我幹什麼？！我挨著我媳婦兒坐，礙著你什麼事了。”
賀懷璋給摔倒了地上，沈懷玉立馬擱下了杯子，起身去攙扶他，蕭煜生氣地拉過了沈懷玉的手：“不許扶。”
沈懷玉皺了皺眉，無奈地看著他：“蕭煜，你能不能別這麼無理取鬧。”
賀懷璋揚起了嘴角，朝蕭煜挑了挑眉，是實打實的挑釁了。
蕭煜這個人，從小蜜罐子裡泡大的，整個上京城裡沒人敢對他不敬重，要月亮從來不敢有人拿星星敷衍的主。蕭煜冷笑，甩開了沈懷玉的手，朝著賀懷璋就踢了一腳，沈懷玉一把推開了他，呵斥道：“蕭煜，你要幹什麼！”
“我幹什麼？我看你沈大小姐是真的眼瞎吧。我推一推他就能摔了，好歹也是將軍府出來的公子哥。”他頓了頓，睨了一眼賀懷璋，不屑道，“你裝什麼裝，我要是想要欺負你，直接拿腳踹了，你在我面前玩什麼娘們的心計，好笑不好笑。”
說完他看了一眼沈懷玉，恨鐵不成鋼地罵道：“待會我就去太醫院請個御醫來給你瞧瞧，免得日後別人說我堂堂王爺娶了一個瞎子。”
2
蕭煜回了王府，果然派人去太醫院請了御醫。
他斜躺在美人榻上，伸手捏起芙蓉碗裡的葡萄朝嘴裡扔去，御醫在下側顫顫巍巍地開口：“不知王爺有什麼不舒服，可否讓下官把把脈。”
蕭煜坐起了身子，揚開了手裡的扇子：“不用，我是讓你去給沈家大小姐瞧瞧，她眼瞎得很。”
御醫：“微臣遵旨。”說完他就準備揹著醫藥箱告辭。
蕭煜趕緊出聲喊住他：“我看她眼下烏青，用粉也遮不住，她怕熱，一到這個季節就難以入眠，胃口也不好，你給她開幾副安神的藥。”
身後的小廝婢女一個個心領神會，擱那捂嘴笑，他們家的這位主子，是出了名的刀子嘴豆腐心，嘴硬心軟的主。
蕭煜想了想，又吩咐小廝：“你們讓廚房的老張也跟過去伺候沈小姐的吃食，還有王府裡的冰，也給我運些過去，還有庫房裡那個八寶琉璃扇也都給我送過去。”他又推了推自己跟前的玉盤，“這葡萄不錯，也給她送點過去。”
御醫整個人都傻站在那裡了，都說煜王對尚書家的沈小姐不一般，今日一見，才發現傳言非虛。
周圍的婢女小廝早就見怪不怪的，按著吩咐都已經下去準備了，蕭煜重新靠回了榻上，在心裡盤算著，是時候給賀懷璋找個妻子了，可不能讓他一直惦記自家媳婦兒。
這邊的沈懷玉無奈地和賀懷璋對峙：“你明明知道蕭煜的脾性，還非得刺激他。”
賀懷璋笑了笑：“他連我這裡都受不住，憑什麼娶我家妹子。”
沈懷玉無奈地搖頭：“憑什麼，憑他是蕭煜。就算他不是王爺，我也是非他不嫁的。”
沈懷玉躺回椅子上，煩躁地閉上了眼，從來都是她配不上蕭煜，哪裡來的他憑什麼娶她。要說憑什麼，她苦笑著說：“也是我憑什麼嫁給他吧。”
京城裡那麼多正當好年齡的大家閨秀，比她有才華、好看的多了去了。
沈懷玉擺擺手：“表哥，還是快些回府吧，待會蕭煜請的太醫就要來了，我太瞭解他了，他說會請就一定會請的，”
賀懷璋抽了抽眼角，無語地走了出去，果然王府裡派人來了，他看著這些排場，哪裡是來看病的，怕不是來搬家的吧。
賀懷璋並不知道，此時他府裡多了二十多個花容月貌的女子，都是蕭煜為他精心挑選的。
沈懷玉和眼前的太醫大眼瞪小眼，太醫擦了擦額間的汗意：“王爺說小姐有眼疾，不知嚴不嚴重，可能視物。”
沈懷玉撥弄著手邊的八寶琉璃扇，瞅了一眼太醫：“你看我像瞎子嗎？”
“不像。王爺還說，小姐一到這個季節都難以入眠，讓我給你開幾個安睡的方子。”
“開吧。”沈懷玉支著下頷，不由笑了笑，眼裡淨是寵溺。
王府的小廝趕緊上前來稟告：“小姐，這是王府的特廚老張，王爺說你到了這個季節胃口不佳，特命他前來照顧小姐，還有王府冰窟裡的冰，每隔一週，都會有人專門來給小姐送的。”
沈懷玉眼角有些溼潤，去年也是這個時候，但比現在熱多了，她患了熱症，整日裡昏睡，渾身滾燙，婢女們輪流值班，給她扇風。
蕭煜怕她身邊的人懈怠，大晚上翻窗入室，來給她扇風，一連過了一個星期，她的病好了，蕭煜卻病倒了，手臂都不能動。
蕭煜這個人，雖然脾氣壞得要死，但是對她卻是千般的好，她連一個錯處都挑不出來。
送走了王府小廝後，沈懷玉提筆寫了封信，讓人給將軍府送了過去。
“我已決定和蕭煜舉案齊眉，不日便會準備婚事，還望表哥不要來叨擾。”
她的信可謂是一點情面都不留，賀懷璋正對著府裡的二十多個女人愁眉苦臉，這會又收到了這樣的絕交信，不謂不慘。
這個道理告訴我們，拆人姻緣是會遭報應的。
3
蕭煜策馬去了峨眉山，具體去幹什麼沒人知道，沈懷玉焦急地在府裡踱步，每日裡都要遣人去王府打聽情況。
她越想越不安，蕭煜自小就沒有出過京城，蜀國那邊，山林蛇鼠密佈，路途崎嶇，還有流寇。她不想還好，一想心裡就跳的厲害，連帶著晚上都開始做噩夢，每日裡都是從驚嚇中醒來。
沒過多久，沈懷玉就大病了一場，整個人消瘦得厲害。
蕭煜回來的那天晚上，沒有回王府，而是直接去了尚書府，半夜大門緊閉，他只能翻牆，好在這種事情他做得多了，早已經嫻熟得不行。
沈懷玉一看見他，整個人就從床上爬了起來，還沒說話她的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啪嗒啪嗒流個不停。
這一哭可把蕭煜嚇壞了，他趕緊把她扶起來輕輕拍著她的背：“懷玉，你別哭，不哭了不哭了，可是有人欺負你了，你怎麼這麼瘦了。”他摸著她的臉，把他心疼壞了，走之前給她養起來的二兩肉都給白養了。
沈懷玉抽抽嗒嗒地哭著說：“你去哪裡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天天做噩夢夢見你再也回不來了，我都快要嚇死了。”
蕭煜嘆了口氣，伸手輕輕擦著她眼瞼下的淚，解釋道：“蜀國那裡有個神醫，醫術高超，說是什麼病都能治，你去年可把我擔心死了，那老頭身體不好不能長途跋涉，只能我自己前去求藥。你看這是什麼。”
他笑著從懷裡拿出來一瓶丹藥來，“吃了這個你就會好了。”
他真的很害怕，那時候她全身滾燙在自己懷裡，怎麼都喊不醒，就像那年他母妃去世的時候倒在他懷裡一樣，唯一不同的大概是，那時候母妃渾身僵硬冰冷，而懷玉卻是灼熱得嚇人。
沈懷玉看著他，不由哭著哭著就笑了出來：“蕭煜。”
他笑著揉了揉她的臉：“怎麼了，你看你一會哭一會笑的，臉都花了。”
“你會娶我的對嗎？”
蕭煜一聽，就樂了：“我不娶你我娶誰，我們蕭家人最重要的就是一言九鼎。”他似是想起了什麼，伸手颳了刮她的鼻子，“我答應過母妃，我一定會娶你的。”
六年前，他隨母妃一起上林寒寺去祈福，路遇劫匪，要不是沈懷玉前來，恐怕連他都得死。
一開始，他的確存的是報恩的心，可到後來卻是真的喜歡上了。
上天帶走了他的母妃，卻留給了他懷玉，他不會再讓自己失去她。
懷玉看著他：“只是因為你的母妃嗎？”
“不是，只是剛好因為我的母妃，我很愛你，恰巧我的母妃也同意而已。我若不愛你，誰的遺言都不頂用。”蕭煜將她抱上床，替她掖好了被角。
懷玉忽然就笑了出來，眼裡一片深情。
六年前的那個冬天，距離他母妃死已經有了半年，可蕭煜還是整日裡醉酒爛飲，懷玉不放心他，親自下廚做了湯給他送了過來，卻不想遇見了端凝公主和幾位大臣的女兒。
他們一上來就堵住了懷玉的路，端凝公主譏諷道：“憑你也想做我二哥的王妃，你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行。”
一旁的人掩嘴輕笑，蕭煜在遇見他之前是有婚約的，定的正是端凝公主的表姐。
自從林寒寺回來之後，蕭煜就去退了婚，那位的父親是朝廷重臣，母親是貴妃的表妹，難搞得很。不知道蕭煜最後用了什麼法子，才把婚退了，但是也沒能求到他們兩個人的婚旨。
他們不敢去招惹蕭煜，卻把所有的罪過都歸咎在了她身上。
懷玉也不是個綿軟的性子，下意識地就頂了回去：“我和王爺的事情，用不著你們費心，畢竟要求娶我的是王爺他自己。”
懷玉心裡也沒有底，蕭煜雖然說要娶她，對她卻一直是不溫不火的，而且她不怎麼出府，蕭煜也不怎麼找她，兩個人的交集也不多。
今日是聽了宮人說蕭煜酗酒嚴重，傷了身體，她才想著做了藥膳來看他，卻沒有想到會遇見端凝這些人。
端凝氣得胸口發顫，抬手便要打她：“你竟然敢以下犯上！”
懷玉還沒有來得及躲開，自己身側便多了一個人替她拂開了端凝的手：“這是你王嫂，你怎麼這般沒有規矩，給我去閉門思過。”
端凝跺了跺腳，紅著眼睛跑了出去。
蕭煜偏頭止不住地咳嗽，他強打起精神對懷玉笑著說：“見笑了，她自小就是這樣跋扈。你怎麼今天有空來了。”
懷玉只覺得臉頰滾燙，不知道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他聽了多少去，她看著他蒼白的臉色，頓時有些心疼。
她對他搖了搖手裡的食盒，笑著說：“我來給你送藥膳啊，你瞧瞧你虛成什麼樣子了，不養好身體可怎麼娶我啊，難不成想要我年紀輕輕就守寡嗎？”
蕭煜笑了笑，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姑娘，“你這麼好看，還這麼心疼我，我不會讓你輕易就守寡的。”
懷玉扶著他朝房間裡走去，給他打開了食盒，一點一點地喂著他。
蕭煜病了一個多月，懷玉就給他送了一個多月的藥膳。
其實並非像京城裡面傳的那樣，蕭煜死纏爛打，她迫於淫威不得不屈服。而是，最開始的開始，心動的就是她。
少年一襲錦衣，翻身上馬，腰下的玉玦叮咚相撞，她隔著千萬人海，剛好看見了他眼裡的光。
4
自從蕭煜回了王府之後，連夜寫了奏摺呈了上去，第二天早朝的時候，便向皇上請了賜婚的聖旨。
霓裳郡主的父親，也就是他之前的岳父大人，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蕭煜冷冷地看著他：“我母親是當朝皇后，臨死之前的遺言便是讓我娶沈懷玉為妻，難不成丞相大人是想要我做一個不孝之子，讓母親死不瞑目嗎？”
“你，”丞相大人當即下跪，“王爺要娶沈懷玉的女兒可以，但是必須要娶我的女兒為王妃，至於沈懷玉，一個側妃都算是抬舉她了。”
蕭煜冷笑：“丞相大人，莫不是燒糊塗了，我在請示我的父皇，你只是一個臣而已，有什麼資格來問帝王家的事。”
皇帝帶著探究的目光打了過來，丞相連忙下跪喊冤。
最終，蕭煜還是討回來了聖旨，代價卻是他要去禮部上任，他一直都是個閒散王爺，厭煩當官的那種腔調，如今卻也不得不去做。
他不可能讓懷玉無名無份地跟著他，她是他認定的人，王府裡唯一的女主人，他的王妃。
無論怎麼樣，他都要給她一場婚禮，三書六聘，明媒正娶。
從王府抬出去的彩禮佔了整整三條街，懷玉瞪大眼睛看著手上豎起來比自己都高的禮單，蕭煜這是把整個王府都給搬來了嗎。
蕭煜讓人給懷玉送了一封信——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懷玉看了不由笑了出來，這呆子居然也學起酸儒那一套了，她提筆也同樣回了一首詩。
一願郎君千歲，
二願妾身常健。
三願如同樑上燕，
歲歲常相見，
5
懷玉入王府的那一天，整個上京城都在傳：“我們的那位小王爺，終於娶到了他的心上人了。”
蕭煜握著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大堂。
那時候他想著，沈懷玉這樣的姑娘，嫁給他這樣的什麼都不會的王爺，真的是太委屈了。
可他沒有想到的是，懷玉會對他說：“早點娶我吧，我想做你的王妃。”
“好。”
山河為證，日月為鑑，我蕭煜若負沈懷玉半點，便教我不得好死。（作品名：《願我如星君如月》,作者：沈翟。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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