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魏紀(二)2 世祖文皇帝下黃初七年


  

  世祖文皇帝下黃初七年(丙午,公元二二六年)

  春,正月,壬子,帝還洛陽,謂蔣濟曰:“事不可不曉。吾前決謂分半燒船于山陽湖中,卿於後致之,略與吾俱至譙。又每得所陳,實入吾意。自今討賊計畫,善思論之。”

  漢丞相亮欲出軍漢中,前將軍李嚴當知後事,移屯江州,留護軍陳到駐永安,而統屬於嚴。

  吳陸遜以所在少谷,表令諸將增廣農畝。吳王報曰:“甚善!令孤父子親受田,車中八牛,以為四耦,雖未及古人,亦欲與眾均等其勞也。”

  帝之為太子也,郭夫人弟有罪,魏郡西部都尉鮑勳治之;太子請,不能得,由是恨勳。及即位,勳數直諫,帝益忿之。帝伐吳還,屯陳留界。勳為治書執法,太守孫邕見出,過勳。時營壘未成,但立標埒,邕邪行,不從正道,軍營令史劉曜欲推之,勳以塹壘未成,解止不舉。帝聞之,詔曰:“勳指鹿作馬,收付廷尉。”廷尉法議,“正刑五歲”,三官駁,“依律,罰金二斤”,帝大怒曰:“勳無活分,而汝等欲縱之!收三官已下付刺奸,當令十鼠同穴!”鍾繇、華歆、陳群、辛毘、高柔、衛臻等並表勳父信有功於太祖,求請勳罪,帝不許。高柔固執不從詔命,帝怒甚,召柔詣臺,遣使者承指至廷尉誅勳。勳死,乃遣柔還寺。票騎將軍都陽侯曹洪,家富而性吝嗇,帝在東宮,嘗從洪貸絹百匹,不稱意,恨之。遂以舍客犯法,下獄當死,群臣並救,莫能得。卞太后責怒帝曰:“梁、沛之間,非子廉無有今日!”又謂郭後曰:“令曹洪今日死,吾明日敕帝廢后矣!”於是郭後泣涕屢請,乃得免官,削爵土。

  初,郭後無子,帝使母養平原王睿;以睿母甄夫人被誅,故未建為嗣。睿事後甚謹,後亦愛之。帝與睿獵,見子母鹿,帝親射殺其母,命睿射其子。睿泣曰:“陛下已殺其母,臣不忍復殺其子。”帝即放弓矢,為之惻然。夏,五月,帝疾篤,乃立睿為太子。丙辰,召中軍大將軍曹真、鎮軍大將軍陳群、撫軍大將軍司馬懿,並受遺詔輔政。丁巳,帝殂。

  陳壽評曰:文帝天資文藻,下筆成章,博聞強識,才藝兼該。若加之曠大之度,勵以公平之誠,邁志存道,克廣德心,則古之賢主,何遠之有哉!

  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初,明帝在東宮,不交朝臣,不問政事,惟潛思書籍;即位之後,群下想聞風采。居數日,獨見侍中劉曄,語盡日,眾人側聽,曄既出,問:“何如?”曰:“秦始皇、漢孝武之儔,才具微不及耳。”帝初蒞政,陳群上疏曰:“夫臣下雷同,是非相蔽,國之大患也。若不和睦則有讎黨,有讎黨則譭譽無端,譭譽無端則真偽失實,此皆不可不深察也。”

  癸未,追諡甄夫人曰文昭皇后。

  壬辰,立皇弟蕤為陽平王。

  六月,戊寅,葬文帝於首陽陵。

  吳王聞魏有大喪,秋,八月,自將攻江夏郡,太守文聘堅守。朝議欲發兵救之。帝曰:“權習水戰,所以敢下船陸攻者,冀掩不備也。今已與聘相拒。夫攻守勢倍,終不敢久也。”先是,朝廷遣治書侍御史荀禹慰勞邊方,禹到江夏,發所經縣兵及所從步騎千人乘山舉火,吳王遁走。

  辛巳,立皇子冏為清河王。

  吳左將軍諸葛瑾等寇襄陽,司馬懿擊破之,斬其部將張霸。曹真又破其別將於尋陽。

  吳丹楊、吳、會山民復為寇,攻沒屬縣。吳王分三郡險地為東安郡,以綏南將軍全琮領太守。琮至,明賞罰,招誘降附,數年,得萬餘人。吳王召琮還牛渚,罷東安郡。

  冬,十月,清河王冏卒。

  吳陸遜陳便宜,勸吳王以施德緩刑,寬賦息調。又云:“忠讜之言,不能極陳;求容小臣,數以利聞。”王報曰:“《書》載:‘予違汝弼’,而云不敢極陳,何得為忠讜哉!”於是令有司盡寫科條,使郎中褚逢齎以就遜及諸葛瑾,意所不安,令損益之。

  十二月,以鍾繇為太傅、曹休為大司馬,都督揚州如故;曹真為大將軍,華歆為太尉,王朗為司徒,陳群為司空,司馬懿為票騎大將軍。歆讓位於管寧,帝不許。徵寧為光祿大夫,敕青州給安車吏從,以禮發遣,寧復不至。

  是歲,吳交趾太守士燮卒,吳王以燮子徽為安遠將軍,領九真太守,以校尉陳時代燮。交州刺史呂岱以交趾絕遠,表分海南三郡為交州,以將軍戴良為刺史;海東四郡為廣州,岱自為刺史;遣良與時南入。而徽自署交趾太守,發宗兵拒良,良留合浦。交趾桓鄰,燮舉吏也,叩頭諫徽,使迎良。徽怒,笞殺鄰,鄰兄治合宗兵擊,不克。呂岱上疏請討徽,督兵三千人,晨夜浮海而往。或謂岱曰:“徽藉累世之恩,為一州所附,未易輕也。”岱曰:“今徽雖懷逆計,未虞吾之卒至;若我潛軍輕舉,掩其無備,破之必也。稽留不速,使得生心,嬰城固守,七郡百蠻雲合響應,雖有智者,誰能圖之!”遂行,過合浦,與良俱進。岱以燮弟子輔為師友從事,遣往說徽。徽率其兄弟六人出降,岱皆斬之。

  孫盛論曰:夫柔遠能邇,莫善於信。呂岱師友士輔,使通信誓;徽兄弟肉袒,推心委命,岱因滅之以要功利,君子是以知呂氏之祚不延者也。

  徽大將軍甘醴及桓治率吏民共攻岱,岱奮擊,破之。於是除廣州,復為交州如故。岱進討九真,斬獲以萬數;又遣從事南宣威命,暨徼外扶南、林邑、堂明諸王,各遣使入貢於吳。

  烈祖明皇帝上之上

  世祖文皇帝下太和元年(丁未,公元二二七年)

  春,吳解煩督胡綜、番陽太守周魴擊彭綺,生獲之。初,綺自言舉義兵,為魏討吳,議者以為因此伐吳,必有所克。帝以問中書令太原孫資,資曰:“番陽宗人,前後數有舉義者,眾弱謀淺,旋輒乖散。昔文皇帝嘗密論賊形勢,言洞浦殺萬人,得船千數,數日間,船人復會。江陵被圍歷月,權裁以千數百兵住東門,而其土地無崩解者,是有法禁上下相維之明驗也。以此推綺,懼未能為權腹心大疾也。”至是,綺果敗亡。

  二月,立文昭皇后寢園於鄴。王朗往視園陵,見百姓多貧困,而帝方營修宮室,朗上疏諫曰:“昔大禹欲拯天下之大患,故先卑其宮室,儉其衣食;勾踐欲廣其御兒之疆,亦約其身以及家,儉其家以施國;漢之文、景欲恢弘祖業,故割意於百金之臺,昭儉於弋綈之服;霍去病中才之將,猶以匈奴未滅,不治第宅。明恤遠者略近,事外者簡內也。今建始之前,足用列朝會;崇華之後,足用序內官;華林、天淵,足用展遊宴。若且先成象魏,修城池,其餘一切須豐年,專以勤耕農為務,習戎備為事,則民充兵強而寇戎賓服矣。”

  三月,蜀丞相亮率諸軍北駐漢中,使長史張裔、參軍蔣琬統留府事。臨發,上疏曰:“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敝,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志之士忘身於外者,蓋追先帝之殊遇,欲報之於陛下也。誠宜開張聖聽,以光先帝遺德,恢弘志士之氣;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義,以塞忠諫之路也。

  “宮中、府中,俱為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若有作奸犯科及為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內外異法也。侍中、侍郎郭攸之、費禕、董允等,此皆良實,志慮忠純,是以先帝簡拔以遺陛下。愚以為宮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諮之,然後施行,必能裨補闕漏,有所廣益。將軍向寵,性行淑均,曉暢軍事,試用於昔日,先帝稱之曰能,是以眾議舉寵為督。愚以為營中之事,悉以諮之,必能使行陳和睦,優劣得所。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先帝在時,每與臣論此事,未嘗不嘆息痛恨於桓、靈也。侍中、尚書、長史、參軍,此悉端良、死節之臣,願陛下親之,信之,則漢室之隆,可計日而待也。

  “臣本布衣,躬耕南陽,苟全性命於亂世炁不求聞達於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顧臣於草廬之中,諮臣以當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許先帝以驅馳。後值傾覆,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爾來二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謹慎,故臨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來,夙夜憂嘆,恐託付不效,以傷先帝之明。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甲兵已足,當獎率三軍,北定中原,庶竭駑鈍,攘除奸兇,興復漢室,還於舊都,此臣所以報先帝,而忠陛下之職分也。至於斟酌損益,進盡忠言,則攸之、禕、允之任也。願陛下託臣以討賊興復之效,不效,則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靈,責攸之、禕、允等之慢以彰其咎。陛下亦宜自謀,以諮諏善道,察納雅言,深追先帝遺詔。臣不勝受恩感激,今當遠離,臨表涕零,不知所言。”遂行,屯於沔北陽平石馬。

  亮闢廣漢太守姚伷為掾,伷並進文武之士,亮稱之曰:“忠益者莫大於進人,進人者各務其所尚。今姚掾並存剛柔以廣文武之用,可謂博雅矣。願諸掾各希此事以屬其望。”

  帝聞諸葛亮在漢中,欲大發兵就攻之,以問散騎常侍孫資,資曰:“昔武皇帝徵南鄭,取張魯,陽平之役,危而後濟,又自往拔出夏侯淵軍,數言‘南鄭直為天獄,中斜谷道為五百里石穴耳,’言其深險,喜出淵軍之辭也。又,武皇帝聖於用兵,察蜀賊棲於山岩,視吳虜竄於江湖,皆橈而避之,不責將士之力,不爭一朝之忿,誠所謂見勝而戰,知難而退也。今若進軍就南鄭討亮,道既險阻,計用精兵及轉運、鎮守南方四州,遏御水賊,凡用十五六萬人,必當復更有所發興。天下騷動,費力廣大,此誠陛下所宜深慮。夫守戰之力,力役參倍。但以今日見兵分命大將據諸要險,威足以震攝強寇,鎮靜疆場,將士虎睡,百姓無事。數年之間,中國日盛,吳、蜀二虜必自罷敝。”帝乃止。

  初,文帝罷五銖錢,使以谷帛為用,人間巧偽漸多,競溼谷以要利,薄絹以為市,雖處以嚴刑,不能禁也。司馬芝等舉朝大議,以為:“用錢非徒豐國,亦所以省刑,今不若更鑄五銖為便。”夏,四月,乙亥,復行五銖錢。

  甲申,初營宗廟於洛陽。

  六月,以司馬懿都督荊、豫州諸軍事,率所領鎮宛。

  冬,十二月,立貴嬪河內毛氏為皇后。初,帝為平原王,納河內虞氏為妃;及即位,虞氏不得立為後,太皇卞太后慰勉焉。虞氏曰:“曹氏自好立賤,未有能以義舉者也。然後職內事,君聽外政,其道相由而成;苟不能以善始,未有能令終者也,殆必由此亡國喪祀矣!”虞氏遂絀還鄴宮。

  初,太祖、世祖皆議復肉刑,以軍事不果。及帝即位,太傅鍾繇上言:“宜如孝景之令,其當棄市欲斬右趾者,許之;其黥、劓、左趾、官刑者,自如孝文易以髡笞,可以歲生三千人。”詔公卿以下議,司徒朗以為:“肉刑不用已來,歷年數百;今復行之,恐所減之文未彰於萬民之目,而肉刑之問已宣於寇讎之耳,非所以來遠人也。今可按繇所欲輕之死罪,使減死髡刑,嫌其輕者,可倍其居作之歲數。內有以生易死不訾之恩,外無以刖易鈦駭耳之聲。”議者百餘人,與朗同者多。帝以吳、蜀未平,且寢。

  是歲,吳昭武將軍韓當卒,其子綜淫亂不軌,懼得罪,閏月,將其家屬、部曲來奔。

  初,孟達既為文帝所寵,又與桓阿階、夏侯尚親善;及文帝殂,階、尚皆卒,達心不自安。諸葛亮聞而誘之,達數與通書,陰許歸蜀。達與魏興太守申儀有隙,儀密表告之。達聞之,惶懼,欲舉兵叛。司馬懿以書慰解之,達猶豫未決,懿乃潛軍進討。諸將言:“達與吳、漢交通,宜觀望而後動。”懿曰:“達無信義,此其相疑之時也。當及其未定促決之。”乃倍道兼行,八日到其城下。吳、漢各遣偏將向西城安橋、木闌塞以救達,懿分諸將以距之。初,達與亮書曰:“宛去洛八百里,去吾一千二百里。聞吾舉事,當表上天子,比相反覆,一月間也,則吾城已固,諸軍足辦。吾所在深險,司馬公必不自來;諸將來,吾無患矣。”及兵到,達又告亮曰:“吾舉事八日而兵至城下,何其神速也!”


段譯


  
  七年(丙午、226)
  七年(丙午,公元226年)


  [1]春,正月,壬子,帝還洛陽,謂蔣濟曰:“事不可不曉。吾前決謂分半燒船于山陽湖中,卿於後致之,略與吾俱至譙。又每得所陳,實入吾意。自今討賊計畫,善思論之。”
  [1]春季,正月,壬子(初十),魏文帝返回洛陽,對蔣濟說:“對事情不能不弄清楚。我先前決定將一半船隻毀在山陽湖中,幸虧你設法將船隻解救,雖然在我後面,卻幾乎與我同時到達譙郡。還有你每次提的建議,都很合我的心意。今後征討孫權的計劃,要認真研究討論。”
  [2]漢丞相亮欲出軍漢中,前將軍李嚴當知後事,移屯江州,留護軍陳到駐永安,而統屬於嚴。
  [2]蜀漢丞相諸葛亮準備出兵至漢中,前將軍李嚴負責後方事務,移駐江州,留護軍陳到駐軍永安,歸屬李嚴指揮。
  [3]吳陸遜以所在少谷,表令諸將增廣農畝。吳王報曰:“甚善!令孤父子親受田,車中八牛,以為四耦,雖未及古人,亦欲令與眾均等其勞也。”
  [3]吳將陸遜因為所在地區糧谷匱乏,上表請求命令各位將領廣開田地,增加糧食產量。吳王回覆說:“你的建議很好。讓我父子親自下田,以八頭牛犁地,四張犁耕作,雖然不及古代的帝王,也是想和大家一起勞作。”

  [4]帝之為太子也,郭夫人弟有罪,魏郡四中都尉鮑勳治之;太子請,不能得,由是恨勳。及即位,勳數直諫,帝益忿之。帝伐吳還,屯陳留界。勳為治書執法,太守孫邕見出,過勳;時營壘未成,但立標埒,邕邪行,不從正道,軍營令史劉曜欲推之,勳以塹壘未成,解止不舉。帝聞之,詔曰:“勳指鹿作馬,收付廷尉。”廷尉法議,“正刑五歲”,三官駁,“依律,罰金二斤”,帝大怒曰:“勳無活分,而汝等欲縱之!收三官已下付刺奸,當令十鼠同穴!”鍾繇、華歆、陳群、辛毗、高柔、衛臻等並表勳父信有功於太祖,求請勳罪,帝不許。高柔固執不眾詔命,帝怒甚,召柔詣臺,遣使者承指至廷尉誅勳。勳死,乃遣柔還寺。
  [4]文帝做太子的時候,郭夫人的弟弟犯法,被當時的魏郡西部都尉鮑勳治罪;太子曹丕向鮑勳請求赦免,遭到拒絕,因此對鮑勳心懷忌恨。等到即位做了皇帝。鮑勳又多次直言對諫,更使文帝恨不上加恨。魏軍征討吳國後退兵,駐紮在陳留地區。鮑勳任治書執法,太守孫邕晉見文帝,出來後,順路去鮑勳那裡拜訪;當時營壘尚未築好,剛剛立下界標,孫邕穿行,漢有起正路,軍營令史劉曜要追究孫邕,鮑勳認為營壘尚未建成,勸止了劉曜,沒有上所。文帝知道後,下詔說:“鮑勳指鹿為馬,抓起來交給廷尉治罪。”廷尉根據法律議定,“應處五年徒刑”,廷尉正、廷尉監、廷尉平三位官員所駁說:“依照律法,只應罰黃金二斤”,文帝大為生氣說:“鮑勳該處死,而你們卻要放掉他,將廷尉正、監、平三官及其下屬官員抓起來交給刺奸治罪,要把你們這些老鼠埋在一個坑裡!”鍾繇、華歆、陳群、辛毗、高柔、衛臻等人一起上表,說鮑勳的父親鮑信有功於武皇帝,請求赦免鮑勳,文帝不許。廷尉高柔拒不服從文帝的詔命,文帝更加憤怒,把高柔召至尚書檯,然後,派使者秉承旨意到廷尉監獄將鮑勳處死。鮑勳處死之後,才放高柔回廷尉官府。

  票騎將軍都陽侯曹洪,家富而性吝嗇,帝在東宮,嘗從洪貸絹百匹,不稱意,恨之;遂以舍客犯法,下獄當死,群臣並救,莫能得。卞太后責怒帝曰:“梁、沛之間,非子廉無有今日。”又謂郭後曰:“令曹洪今日死,吾明日敕帝廢后矣!”於是郭後泣涕屢請,乃得免官,削爵土。
  票騎將軍都陽侯曹洪,家中富有,但很吝嗇。文帝做太子時,曾向曹洪借用一百匹娟,未能滿意,所以心懷忌恨。後來,曹洪賓客犯法,便將曹洪逮捕入獄,判處死刑,大臣們都為曹洪求情,仍不赦免。卞太后氣憤地責備文帝:“當年在梁沛之間大戰時,若沒有曹洪,我們怎麼會有今天。”又對郭皇后說:“皇帝今天處死曹洪,我明天就要他廢掉你這個皇后!”於是,郭皇后多次哭著為曹洪求情,曹洪才免於一死,被免去官職,削去爵位和封地。
  [5]初,郭後無子,帝使母養平原王睿;以睿母甄夫人被誅,故未建為嗣。睿事後甚謹,後亦愛之。帝與睿獵,見子母鹿,帝親射殺其母,命睿射其子;睿泣曰:“陛下已殺其母,臣不忍復殺其子。”帝即放弓矢,為之惻然。夏,五月,帝疾篤,乃立睿為太子。丙辰,召中軍大將軍曹真、鎮軍大將軍陳群、撫軍大將軍司馬懿,並受遺詔輔政。丁巳,帝殂。

  [5]當初,郭皇后沒有兒子,文帝讓她以母親的名義撫養平原王曹睿,曹睿因為母親甄夫人被殺,沒有被立為太子。他謹慎侍奉郭皇后,深得郭皇后喜愛。一天,文帝和曹睿父子二人射獵,見到一隻母鹿帶著一隻小鹿,文帝親手射死了母鹿,要曹睿射那隻小鹿,曹睿哭著說:“陛下已經殺了母親,我不忍心再殺她的兒子。”文帝當即放下弓箭,惻然心傷。夏季,五月,文帝病重,立曹睿為太子。丙辰(十六日),召中軍大將軍曹真、鎮軍大將軍陳群、撫軍大將軍司馬懿,發佈遺詔,命令他們輔佐太子曹睿主持政事。丁巳(十七日),文帝去世。
  陳壽評曰:文帝天資文藻,下筆成章,博聞強識,才藝兼該。若加之曠大之度,勵以公平之誠,邁志存道,克廣德心,則古之賢主,何遠之有哉!
  陳壽評曰:文帝有文學天賦,下筆成章,博聞強記,才藝都很有造詣。如果再加以寬博曠達的氣度和公平摯誠之心,激勵自己維護道義的志向,盡心廣佈賢德恩惠,則比古代的賢明君主,也不會相差太遠!
  [6]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
  [6]太子曹睿即帝位,尊皇太后卞氏為太皇太后,養母郭皇后為皇太后。
  初,明帝在東宮,不交朝臣,不問政事,惟潛思書籍;即位之後,群下想聞風采。居數日,獨見侍中劉曄,語盡日,眾人側聽,曄既出,問”何如?”曰:“秦始皇、漢孝武之儔,才具微不及耳。”

  當初,魏明帝曹睿在東宮做太了的時候,不結交朝廷大臣,不過問政事,只是埋頭讀書。即位後,大臣們都想見識他的風采。過了數天,只接見了侍中劉曄,談了一整天,其他人在外側耳而聽。劉曄出來,都問”怎麼樣?”劉曄說:“志向可與秦始皇、漢武帝相比,只是才智稍稍及不上。”
  帝初蒞政,陳群上疏曰:“夫臣下雷同,是非相蔽,國之大患也。若不和睦則有讎黨,有讎黨則譭譽無端,譭譽無端則真偽失實,此皆不可不深察也。”
  明帝開始主持政事,陳群上書說:“大臣隨聲附和,是非不分,是國家的大禍害。但是,如果不和睦相處,則又各樹黨羽;必然互相仇視,無端詆譭、誹謗;無端詆譭、誹謗,造成真假難辨,這些都不可以不深入考察。”
  [7]癸未,追諡甄夫人曰文昭皇后。
  [7]癸未(疑誤),曹睿追諡生母甄夫人諡號為文昭皇后。
  [8]壬辰,立皇弟蕤為陽平王。
  [8]壬辰(疑誤),立弟弟曹蕤為陽平王。
  [9]六月,戊寅,葬文帝於首陽陵。
  [9]六月,戊寅(初九),將文帝的遺體安葬在首陽陵。
  [10]吳王聞魏有大喪,秋,八月,自將攻江夏郡,太守文聘堅守。朝議欲發兵救之。帝曰:“權習水戰,所以敢下船陸攻者,冀掩不備也。今已與聘相拒;夫攻守勢倍,終不敢久也。”先是,朝廷遺治書侍御史荀禹慰勞邊方,禹到江夏,發所經縣兵及所從步騎千人乘山舉火,吳王遁走。

  [10]吳王聽說魏文帝去世。秋季,八月,親自率軍進攻江夏郡,太守文聘率兵堅守。朝廷商議派兵增援,明帝說:“孫權的軍隊慣於水上作戰,他們如今敢於棄船從陸上進攻,不過是盼望我軍沒有準備。目前文聘已經據城堅守,而進攻的一方需要比防守的力量大一倍才能互相對抗,孫權終究不敢在江夏城下久留。”不久前,朝廷曾派治書侍御史荀禹慰勞邊防將士,他進入江夏境,便調動所經各縣的士卒,和自己的隨從步、騎兵一千人,登山放火,吳王便悄悄撤走了。
  [11]辛巳,立皇子為清河王。
  [11]辛巳(十二日),立皇子曹為清河王。
  [12]吳左將軍諸葛瑾等寇襄陽,司馬懿擊破之,斬其部將張霸;曹真又破其別將於尋陽。
  [12]吳左將軍諸葛瑾等進攻襄陽,司馬懿把他擊敗,並斬殺了吳將張霸;曹真又在尋陽擊敗諸葛瑾的另一部將。
  [13]吳丹陽、吳、會山民復為寇,攻沒屬縣。吳王分三郡險地為東安郡,以綏南將軍全琮領太守。琮至,明賞罰,招誘降附,數年,得萬餘人。吳王召琮還牛渚,罷東安郡。
  [13]吳地丹陽、吳、會三郡山民再度叛亂,攻克三郡的屬縣。吳王以三郡險要山地新設東安郡,任命綏南將軍全琮兼太守。全琮上任後,申明並嚴格執行賞罰辦法,引誘、招降那些隨從叛亂的人,幾年間,就收納了一萬餘人。吳王將全琮召回牛渚,撤銷了東安郡。

  [14]冬,十月,清柯王卒。
  [14]冬季,十月,清河王曹去世。
  [15]吳陸遜陳便宜,勸吳王以施德緩刑,寬賦息調。又云:“忠讜之言,不能極陳;求容小臣,數以利聞。”王報曰:“《書》載‘予違當弼’,而云不敢極陳,何得為忠讜哉!”於是令有司盡寫科條,使郎中褚逢齎以就遜及諸葛瑾,意所不安,令損益之。
  [15]吳陸遜對有利於國家的措施提出建議,勸吳王廣施德政,緩和刑罰,放寬賦稅,免徵徭役。又說:“忠誠善良的建議,不能徹底向君王陳述;取悅君王的小臣,才反覆以小利上奏。”回覆說:“《尚書》上記載:‘我不錯誤,你要幫我改正’。你在信中不敢徹底陳述,怎麼能稱作忠心善良呢?”於是命令有關人員,把將要實施的條款擬好,派郎中令褚逢帶給陸遜和諸葛瑾,讓他們對其中的不妥之處進行刪改或增添。
  [16]十二月,以鍾繇為太傅,曹休為大司馬,都督揚州如故,曹真為大將軍,華歆為太尉,王朗為司徒,陳群為司空,司馬懿為票騎大將軍。歆讓位於管寧,帝不許。徵寧為光祿大夫,敕青州給安車吏從,以禮發遣,寧復不至。
  [16]十二月,魏明帝任鍾繇為太傅,曹休為大司馬,仍然負責揚州方面的軍務。任曹真為大將軍,華歆為太尉,王朗為司徒,陳群為司空,司馬懿為票騎大將軍。華歆要將職位讓給管寧,明帝不同意。徵調管寧為光祿大夫,給管寧所在青州的官府下達命令,要他們以對待朝廷大臣的禮儀,用可坐乘的安車並派官吏將管寧護送到都城,但是管寧仍不應召。

  [17]是歲,吳交趾太守士燮卒,吳五以燮子徽為安遠將軍,領九真太守,以校尉陳時代燮。交州刺史呂岱以交趾絕遠,表分海南三郡為交州,以將軍戴良為刺史;海東四郡為廣州,岱自為刺史;遣良與時南入。而徽自署交趾太守,發宗兵拒良,良留合浦。交趾柏鄰,燮舉吏也,叩頭諫徽,使迎良。徽怒,笞殺鄰,鄰兄治合宗兵擊,不克。呂岱上疏請討徽,督兵三千人,晨夜浮海而往。或謂岱曰:“徽藉累世之恩,不一州所附,未易輕也。”岱曰:“今徽雖懷逆計,未知吾之卒至;若我潛軍輕舉,掩其無備,破之必也。稽留不速,使得生心,嬰城固守,七郡百蠻,雲合響應,雖有智者,誰能圖之!”遂行,過合浦,與良俱進。岱以燮弟子輔為師友從事,遣往說徽。徽率其兄弟六人出降,岱皆斬之。
  [17]這一年,吳交趾太守士燮去世,吳王任命士燮的兒子士徽為安遠將軍,兼任九真太守,以校尉陳時接任士燮的交趾太守職位。交州刺史呂岱認為交趾太遙遠,上表請求將海南三郡劃歸交州,由將軍戴良任刺史;海東四郡設立廣州,呂岱為刺史;派戴良和陳時南下。而士徽自封為交趾太守,率自己的宗族的軍隊抗拒戴良,戴良在合浦停留。交趾人柏鄰,以前經士燮推薦在郡中作吏員,叩頭勸士徽迎接戴良來交趾上任。士徽大怒,將柏鄰活活打死,柏鄰的哥哥柏治召集自己的宗族士兵進攻士徽,未獲成功。呂岱上書請求征討士徽,他指揮三千士兵,日夜兼程,渡海前往。有人對呂岱說:“士微憑藉他家幾代對交趾人的恩德,為一州人所歸附,不可輕視。”呂岱說:“現在士徽雖然圖謀不軌,卻不知我已迅速到達這裡;如果我隱蔽行動,輕裝出發,突然打他個措手不及,必定一舉獲勝;假如我行動國遲緩,使他產生疑心,繞城固守,七個郡的上百個蠻族部落,群起響應即使有才智很高的人,誰又能夠謀取他呢!”於是下令行動,過合浦時,與戴良聯合進軍。呂岱以士燮的侄子士輔為從事,待以師友之禮,派他前去勸士徽投降。士徽領兄弟六人出降,呂岱把他們都斬首了。

  孫盛論曰:夫柔遠能邇,莫善於信。呂岱師友士輔,使通信誓;徽兄肉袒,推心委命,岱因滅之以要功利,君子是以知呂氏之祚不延者也。
  孫盛論曰:安扶邊遠地區的人,親近他們,最好的辦法是講信義。呂岱以師友之禮對待士輔,要他信誓旦旦地去勸降士徽,士徽兄弟坦露臂膀,表示投誠,呂岱卻為邀功名、謀私利將他們殺害,明智的人由此可知呂氏為什麼沒有後代延續下來。
  [18]徽大將甘醴及柏治率吏民共攻岱,岱奮擊,破之。於是除廣州,復為交州如故。岱進討九真,斬獲以萬數;又遣從事南宣威命,暨徽外扶南、林邑、堂明諸王,各遣使入貢於吳。
  [18]士徽的大將甘醴及柏治率領交趾的官員和百姓共同攻擊呂岱,呂岱奮力抵抗,才將甘醴等人擊敗。於是又撤銷廣州,恢復原來的交州建置。呂岱進軍九真,殺死和俘獲近萬人;又派從事向南深入,傳佈吳王的聲威,促使境外扶南、林邑、堂明的各王,分別派使臣向吳進貢。
  烈祖明皇帝上之太和元年(丁未、227)
  魏明帝太和元年(丁未,公元227年)
  [1]春,吳解煩督胡綜、番陽太守周魴擊彭綺,生獲之。
  [1]春季,吳解煩督胡綜、番陽太守周魴討伐彭綺,將其生擒。

  初,綺自言舉義兵,為魏討吳,議者以為因此伐吳,必有所克帝以問中書令太原孫資,資曰:“番陽宗人,前後數有舉義者,眾弱謀淺,旋輒乘散。昔文皇帝嘗密論賊形勢,言洞浦殺萬人,得船千數,數日間,船人復會;江陵被圍歷月,權裁以千數百兵往東門,而基土地無崩解者;是其法禁上下相維之明驗也。以此推綺,懼未能為權腹心大疾也。”至是,綺果敗亡。
  當初,彭綺自稱舉兵起義,為魏徵吳,有些大臣建議,藉機攻吳,一定會成功。明帝詢問中書令太原人孫資,孫資說:“番陽的強宗大族,前後數次起事,但人數不多,見識淺陋,很快就都散了。以前文皇帝曾詳細分析過吳的形勢,說我軍在洞浦殺吳軍民一萬人,繳獲一千餘艘戰船,可是在數日之間,吳軍又把人和船聚集到一起;江陵被圍數月,孫權僅率一千幾百名士兵駐在江陵東門,而吳地並未發生大的動亂;這是他們法紀嚴密,上下共相維護的明顯證據。以此推論經彭綺的起事,恐怕不會成為孫權的心腹之患。”到這時,彭綺果然失敗了。
  [2]二月,立文昭皇后寢園於鄴。王郎往視園陵,見百姓多貧困而帝方營修宮室,朗上疏諫曰:“昔大禹欲拯天下之大患,故先卑其宮室,儉其衣食;句踐廣其御兒之疆,亦約其身以及家,儉其家以施國;漢之文、景欲恢弘祖業,故割意於百金之臺,昭儉於弋綈之服;霍去病中才之將,猶以匈奴未滅,不治第宅。明恤遠者略近,事外者簡內也。今建始之前,足用列朝會;崇華之後,足用序內官;華林、天淵,足用展遊宴。若且先成象魏,修城池,其餘一切須豐年,專以勤耕農為務,習戎備為事,則民充兵強而寇戎賓服矣。”

  [2]二月,在鄴城為文昭皇后設立陵園,王朗前往陵園巡視,見那裡的百姓多數很貧困,而明帝當時正在修建宮室,王朗上書勸諫說:“從前大禹要拯救天下的人民免於災難,所以先使自己的宮室儘量簡陋,衣食儘量節儉;越王勾踐為拓展御兒的疆界,也約束自己和家人,節儉家用補充國用;漢朝的文帝、景帝,為了發揚祖先的事業,停修了自己很喜歡、而且只需要百金的樓臺,只穿很儉樸的粗厚衣;霍去病僅是個中等才能的將領仍認為匈奴尚未消滅,不置宅邸。這些都說明,有遠慮者,近時要簡略;要對付外敵,必須要內部簡樸。目前,建始殿前面,足夠大臣列班上朝;崇華殿後面,足夠內官侍候問安;華林園和天淵池,足夠用於宴會和遊樂。不妨先建成宮廷外的門闕,修築好城池,其餘的工程等年景好的時候再興建。當前應當專勸民農耕為主要工作,整頓軍隊為緊迫任務。在人民富裕、軍隊強大以後,敵人自然會前來歸服。”
  [3]三月,蜀丞相亮率諸軍北駐漢中,使長史張裔、參軍蔣琬統留府事。臨發,上疏曰:“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敝,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志之士忘身於外者,蓋追先帝之殊遇,欲報之於陛下也。誠宜開張聖聽,以光先帝遺德,恢弘志士之氣;不宜妄自匪薄,引喻失義,以塞忠諫之路也。”

  [3]三月,蜀漢丞相諸葛亮率領各路軍隊向北挺進,駐軍漢中,以長史張裔、參軍蔣琬留下處理丞相府的各項政務。出發前,諸葛亮上書說:“先皇帝開創大業,剛剛見些成效,卻中途溘然長逝了。如今的天下分成三個政權鼎足而立,要算益州的蜀國最為貧窮困乏,這正是一個生死存亡的時刻。然而身邊近臣仍能兢兢業業、毫不怠懈地在朝內盡其職守;忠勇將士捨身奮戰在沙場,出生入死,是因為追念先皇帝的知遇之恩,想要全力報答給陛下。陛下正應虛心聽取各方面意見,發揚光大先皇帝遺下的威德,振奮有志之士的氣節;而不應自己輕視自己,講出不合道理的話來,以致阻塞忠臣進諫的渠道。
  宮中、府中,俱為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若有作奸犯科,及為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內外異法也。
  “宮廷和相府,是一個整體,提升、貶黜、表彰、指責,不應有什麼區別。如果有觸犯法紀的行為,或盡忠立功的表現,應該讓有關部門按規定給予處罰、獎賞,以顯示陛下公允、明察,不能有偏私之心,使宮廷內外執法不統一。
  侍中、侍郎郭攸之、費、董允等,此皆良實,志慮忠純,是以先帝簡拔以遺陛下。愚以為宮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諮之,然後施行,必能裨補闕漏,有所廣益。將軍向寵,性行淑均,曉暢軍事,試用於昔日,先帝移之曰能,是以眾議舉寵為督。愚以為營中之事,悉以諮之,必能使行陳和睦,優劣得所。

  “侍中郭攸之、費、侍郎董允等人,都是善良誠實、思想純正的忠臣,所以先皇帝特意選拔他們留下來輔佐陛下。我以為宮廷中事務,不論大小,都應先和他們商議,然後再付諸實施,這樣一定能彌補缺漏,得到更多的好處。將軍向寵,品行平和公正,通曉軍事,在以前經過考驗,先皇帝答贊他很有才能,所以被大家推舉為掌管禁兵的中部督。我認為各項軍務,都應徵求他的意見,必定會令將士和睦,使才智出眾和能力較差的人都能各得其所。
  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先帝在時,每與臣論此事,未嘗不嘆息痛恨於桓、靈也。侍中、尚書、長史、參軍,此悉端良、死節之臣,願陛下親之,信之則漢室之隆,可計日而待也。
  “親近賢臣,疏遠小人,這是前漢得以興盛的原因;親近小人,疏遠賢臣,這是後漢衰敗的根由。先皇帝在世,每次與我談起這些,沒有一次不對桓帝、靈帝時代的政治腐敗痛心疾首。侍中郭攸之、費,尚書陳震,長史張裔,參軍蔣琬,都是端正善良、能以死報國的忠臣,希望陛下親近他們,信任他們,則漢室的興盛,將指日可待。
  臣本布衣,躬耕南陽,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顧臣於草廬之中,諮臣以當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許先帝以驅馳。後值傾覆,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爾來二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謹慎,故臨崩寄臣以大事也。

  “我本是一介平民,在南陽親自耕作,本來只想在風雨飄搖的動盪年代保全性命,從未想通達貴顯,名揚天下。先皇帝不嫌棄我地位卑下,屈尊俯就,三次往茅廬相訪,向我詢問天下形勢,使我感激萬分,這才答應為先皇帝奔走效命。後來軍事上遇到挫折,在敗軍之際承擔重任,在危難時刻接受使命,從那時至今,已整整二十一年了。先皇帝深知我行事謹慎,因此在臨終前託付國家大事。
  受命以來,夙夜憂嘆,恐託會議不效,以傷先帝之明。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甲兵已足,當獎率三軍,北定中原,庶竭駑鈍,攘除奸兇,興復漢室,還於舊都,此臣所以報先帝,而忠陛下之職分也。至於斟酌損益,進盡忠言,則攸之、、允之任也。願陛下託臣以討賊興復之效,不效,則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靈,責攸之、、允等之慢以章其咎。陛下亦宜自謀,以諮諏善道,察納雅言,深追先帝遺詔,臣不勝受恩感激。今當遠離,臨表涕零,不知所言。”遂行,屯於沔北陽平石馬。
  “自從接受先皇帝遺命以來,日夜憂慮嘆息,唯恐辜負重託,有損先皇帝知人之明。於是五月渡過瀘水,深入到荒涼的不毛之地。如今南方已經平定,軍力棄足,正應當激勵將士,統率三軍北定中原,我願竭盡平庸之力,剷除奸賊,恢復大漢皇室,重返故都,這正是我報答先皇帝,效忠陛下的本分。至於處理政事,掌握分寸,進納忠言,則是郭攸之、費、董允等人的職責。希望陛下將討伐國賊、復興大漢朝廷的重任交給我,若無成效,請您治罪,以告先皇帝在天之靈;如果郭攸之、費、董允疏忽失職,就責備追究他們的過錯。陛下自己也應慎重考慮,徵詢和選擇妥善的治國方略,訪察、採納好的建議,真正遵循先皇帝遺訓。如此則臣下我就受恩不淺,感激不盡了。現在將要遠離陛下,在寫這份表章時激動得淚流不止,不知該說些什麼。”於是率軍出發,駐屯在沔水北岸的陽平石馬。

  亮闢廣漢太守姚為掾,並進文武之士,亮稱之曰:“忠益者莫大於進人,進人者各務其所尚。今掾並存剛柔以廣文武之用,可謂博雅矣。願諸掾各希此事以屬其望。”
  諸葛亮徵召廣漢太守姚為丞相掾,姚同時推薦了很多文武官員,諸葛亮稱讚他說:“對國家效忠進益,莫過於舉薦人才,但推薦者往往根據自己的崇尚。而今掾屬姚舉薦官員,卻能剛柔並濟地同時推舉文官武將,以備國家之用,可稱廣博典雅。希望各位掾屬都以姚為榜樣,不負我對你們的期望。”
  帝聞諸葛亮在漢中,欲大發兵就攻之,以問散騎常侍孫資,資曰:“昔武皇帝徵南鄭,取張魯,陽平之役,危而後濟,又自往拔出夏侯淵軍,數言‘南鄭直為天獄,中斜谷道為五百里石穴耳,’言其深險,喜出淵軍之辭也。又,武皇帝聖於用兵,罕蜀賊棲於山岩,視吳虜竄於江湖,皆橈而避之,不責將士之力,不爭一朝之仇,誠所謂見勝而戰,知難而退也。今若進軍就南鄭討亮,道既險阻,計用精兵及轉運、鎮守南方四州,遏御水賊,凡用十五六萬人必當復更有所發興,天下騷動,費力廣大,此誠陛下所宜深慮。夫守戰之力,力役參倍。但以今日見兵分命,大將據諸要險,威足以震攝強寇,鎮靜疆場,將士虎睡,百姓無事。數年之間,中國日盛,吳、蜀二虜必自罷敝。”帝乃止。

  明帝得到諸葛亮抵達漢中的報告,準備大舉出兵向諸葛亮發起進攻。他就這件事詢問散騎常侍孫資,孫資說:“以前武皇帝攻打南鄭,征討張魯,在陽平之戰中,身臨險境,而後才勉強取勝,後來又親自率兵救出夏侯淵的軍隊。他曾多次說:‘南鄭真像天上的監獄,中間的斜谷道簡直是五百里石穴。’由於那裡的地形險惡,他慶幸救夏候淵的軍隊脫離險境,才說了上面的話。再者,武皇帝用兵如神,深知蜀賊棲息在崇山峻嶺之間,吳匪流竄於江河大湖之上,因而加以容忍,暫時避開,不強迫將士們死打硬拼,不爭一朝一夕的氣忿,這就是所謂有可勝的機會便戰,無取勝的把握便退的戰略。如果現在進兵南鄭討伐諸葛亮,不但道路艱險,還要調集精兵,轉運物資,再加上鎮守南方的荊、徐、揚、豫四州,防止吳的水上進犯,共需兵力十五六萬人,這樣,就還需要徵發更多的兵役,調集更多的物資,全國都會因此騷動起來,耗費巨大,這的確需要陛下深思。防守和進攻相比,僅需二分之一的力量。但以我軍現有的兵力,份派重要將領據守各險關要隘,威力即足以使強敵震恐,使我國邊境安然無事,將士可以養精蓄銳,百姓也不受勞役之苦。數年之後,我國國力強,吳、蜀二敵必然自己疲憊下去。”明帝就停止了攻擊計劃。

  [4]初,文帝罷五銖錢,使以谷帛為用,人間巧偽漸多,競溼谷以要利,薄絹以為市,雖處以嚴刑,不能禁也。司馬芝等舉朝大議,以為:“用錢非徒豐國,亦所以省刑,今不若更鑄五銖為便。”夏四月,乙亥,復行五銖錢。
  [4]當初,帝廢止了五銖錢,以糧食和絲絹代替錢幣。社會上弄巧作假的理解越來越多,爭相把糧食搞溼以獲利,用很薄的絲絹買賣東西,雖然嚴刑處罰,仍不能禁止。司馬芝等人在朝廷上展開討論,認為:“以錢作貸幣不僅僅為了增加國家的收入,還可以減省刑罰,現在不如恢復鑄造五銖錢更為有利。”夏季,四月,乙亥(初十),恢復使用五銖錢。
  [5]甲申,初營宗廟於洛陽。
  [5]甲申(十九日),開始在洛陽營建宗廟。
  [6]六月,以司馬懿都督荊、豫州諸軍事,率所領鎮宛。
  [6]六月,任命司馬懿都督荊、豫二州諸軍事,率自己所屬軍隊鎮守宛城。
  [7]冬,十二月,立貴嬪河內毛氏為皇后。初,帝為平原王,納河內虞氏為妃;及即位,虞氏不得立為後,太皇卞太后慰勉焉。虞氏曰:“曹氏自好立賤,未有能以義舉者也。然後職內事,君聽外政,其道相由而成;苟不能以善始,未有能令終者也,殆必由此亡國喪祀矣!”虞氏遂絀還鄴宮。

  [7]冬季,十二月,立貴嬪河內人毛氏為皇后。以前,明帝為平原王時,娶河內人虞氏為妃;即位為帝以後,虞氏沒有被立為皇后,太皇卞太后因此而安慰和勸撫她。虞氏說:“曹氏家族本來就好立地位低賤、沒有按照禮義推舉的人。然而皇后管理宮內事務,國君負責朝廷政事,內外相輔而成;如果沒有好的開端,就決不會有好的結果,恐怕一定會因此而亡國滅宗了。”由於卞太后也是低賤出身,虞氏因此被貶回鄴城的皇宮。
  [8]初,太祖、世祖皆議復肉刑,以軍事不果。及帝即位,太傅鍾繇上言:“宜如孝景之令,其當棄市俗斬右趾者,許之;其黥、劓、左趾、宮刑者,自如孝文易以髡笞,可以歲生三千人。”詔公卿已下議,司徒朗以為:“肉刑不用已來,歷年數百;“今復行之,恐所減之文未彰於萬民之目,而肉刑之問已宣於寇讎之耳,非所以來遠人也。今可按繇所欲輕之死罪,使減死髡刑,嫌其輕者,可倍其居作之歲數,內有以生易死不訾之恩,外無以刖易駭耳之聲。”議者百餘從,與朗同者多。帝以吳、蜀未平,且寢。
  [8]當初,魏武帝、文帝都議論恢復肉刑,因為不斷有戰爭而未能實施。明帝即位,太傅鍾繇建議:“應仿漢景帝的命令,應當斬首示眾的人如果自願以砍去右腳代替,應允許;對黥面、割鼻、砍左腳、宮刑等刑罰,仍然按照漢文帝的法令,以剃髮和鞭打代替,這樣一年可以使三千人保留性命。”明帝下詔要公卿及以下的臣僚討論,司徒王朗認為:“不用肉刑至今已經數百年了,現在恢復,恐怕所減刑罰的好處還未使人民見到,而恢復肉刑的惡名已經傳到賊寇的耳朵裡,這不是招撫遠方人士的辦法。現在不妨根據鍾繇減免死刑的建議,將死刑減為剃髮做苦工,如果認為這樣的處罰太輕了,可以延行他們服刑的時間。如此,對內有以生代死的廣大無量的恩德,對外則沒有以砍腳代替腳鐐的駭人聽聞的惡名。”討論的人有百餘名,多數同意王朗的意見。明帝因為吳、蜀兩國尚未平定,也就把此事放下子。

  [9]是歲,吳昭武將軍韓當卒,其子綜yín亂不軌,懼得罪,閏月,將其家屬、部曲來奔。
  [9]這一年,吳昭武將軍韓當去世,他的兒子韓綜道德敗壞,不守法令,害怕被治罪,閏十二月,率領家屬和宗族軍隊來投魏。
  [10]初,孟太既為文帝寵,又與桓階、夏侯尚親善;及文帝殂,階、尚皆卒,達心不自安。諸葛亮聞而誘之,達數與通書,陰許歸蜀;達與魏興太守申儀有隙,儀密表告之。達聞之,惶懼,欲舉兵叛;司馬懿以書尉解之,達猶豫未決,懿乃潛軍進討。諸將言:“達與吳、漢交通,宜觀望而後動。”懿曰:“達無信義,此其相疑之時也。當及其未定促決之。”乃倍道兼行,八日到其城下。吳、漢各遣偏將向西城安橋、木闌塞以救達,懿分諸將以距之。初,達與亮書曰:“宛去洛八百里,去吾一千二百里。聞吾舉事,當表上天子,比相反覆,一月間也,則吾城已固,諸軍足辦。吾所在深險,司馬公必不自來;諸將來,吾無患矣。”及兵到,達又告亮曰:“吾舉事八日而兵至城下,何其神速也!”
  [10]當初,孟達受文帝寵信,又和桓階、夏侯尚關係密切,文帝去世後,桓階和夏侯尚也相繼故去,孟達心中憂慮不安。諸葛亮知道後,便引誘孟達,孟達和諸葛亮多次通信,秘密答應歸蜀;孟達和魏興太守申儀有隔閡,申儀秘密上表告發了孟達。孟達聽說後,驚惶恐懼,企圖舉兵反叛;司馬懿寫信安慰勸解了他,孟達因此猶豫不決。司馬懿則秘密率軍進討,部下將領說:“孟達已和吳、蜀互相串通,我們應先觀察他的動向,然後再採取行動。”司馬懿說:“孟達是個不講信義的人,這時正在懷疑觀望。我軍應趁他尚未作出決定,迅速加以解決。”於是司馬懿率軍急速行軍,日夜兼程,僅用八天就抵達孟達的新城城下。吳、蜀各派將領進兵西城的安橋、木蘭塞援救孟達,司馬懿則派將領進兵西城的安橋、木蘭塞援救孟達,司馬懿則派將領分路攔阻。當初,孟達寫信給諸葛亮說:“宛城距洛陽八百里,距我所在新城一千二進裡。聽說我起兵,自然要嚮明帝報告,連續往返,要用一個月的時間,那時我的城池已防守堅固,各軍也作好充分的準備。我的防區地形險要,司馬懿肯定不會親自前來,其他將領來,不會對我造成威害。”及至司馬懿的軍隊兵臨城下,孟達又寫信對諸葛亮說:“我起兵僅八天,司馬懿便兵臨城下,怎麼如此神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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