閏土、祥林嫂、孔乙己,為什麼魯迅筆下的人物會如此經典難忘?

提到魯迅先生的小說,我們的腦海裡一定會浮現一連串經典的人物形象,月下叉猹的少年閏土,雙手叉腰的兩腳圓規楊二嫂,逢人就說“我們的阿毛”的祥林嫂,咸亨酒店裡唯一穿長衫又站著喝酒的孔乙己……

每一個都是那麼鮮活,每一個又都是那麼令人難忘。那麼,為什麼魯迅先生能夠把筆下的人物刻畫得如此深入人心,又如此栩栩如生?


閏土、祥林嫂、孔乙己,為什麼魯迅筆下的人物會如此經典難忘?


1、魯迅先生擅長抓住最能反應人物精神狀態的外貌特點。

在先生的《故鄉》裡,有兩個非常具有代表性的底層人物形象,一個是閏土,一個是楊二嫂。但凡讀過這篇小說的人,都會對這兩個人印象深刻。

小說裡,閏土出場的畫面是這樣的:“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下面是海邊的沙地,都種著一望無際的碧綠的西瓜,其間有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項帶銀圈,手捏一柄鋼叉,向一匹猹盡力的刺去,那猹卻將身一扭,反從他的胯下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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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藍的天空,金黃的圓月,碧綠的西瓜,項帶銀圈的少年,先生用美輪美奐的場景作為背景,配上閏土刺猹的矯捷身手,把閏土的勇敢、帥氣完美地展現在我們眼前,讓我們透過畫面感受到少年閏土身上散發出的生命之美、活力之美。

其中,閏土脖頸上的銀色項圈,成了整個畫面的高光亮點,一下就把讀者的眼球抓住了。

在《故鄉》裡,另一個令人難忘的角色是楊二嫂。先生顯然極其厭惡這個曾經的豆腐西施,對她的描寫也是毫不留情。

“一個凸顴骨,薄嘴唇,五十歲上下的女人站在我面前,兩手搭在禆間,沒有系裙,張著兩腳,正像一個畫圖儀器裡細腳伶仃的圓規。”

好一個兩腳圓規,一個尖酸刻薄、令人生厭的女人形象躍然紙上。除了膜拜,我找不出比這更恰當更精闢的比喻了。

在小說《祝福》裡,先生對已經淪為乞丐的祥林嫂的描述堪稱經典:

“臉上瘦削不堪,黃中帶黑,而且消盡了先前悲哀的神色,彷彿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間或一輪,還可以表示她是一個活物。”

一個被不幸命運完全擊垮,一個被無情現實徹底拋棄的底層女性,就這麼絕望地呈現在我們眼前。尤其是最後一句對眼睛的描寫,讓人不忍卒讀。

都說眼睛是人心靈的窗戶,眼睛死了,人也離死亡不遠了。先生抓住了祥林嫂已經木訥失神的眼睛,把一個行將就木的垂死之人刻畫得入木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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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魯迅先生擅長用強烈的對比,來加深對人物悲劇性的刻畫。

在《故鄉》裡,分別三十年後,當先生再見到少年的夥伴閏土時,生活的艱難已經把閏土打磨得像一個木偶人。

“先前的紫色的圓臉,已經變作灰黃,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皺紋;眼睛也像他父親一樣,周圍都腫得通紅……那手也不是我所記得的紅活圓實的手,卻又粗又笨而且開裂,像是松樹皮了。”

通過先生的描述,一個生活在底層的窮愁潦倒的農民形象,就這麼活生生地站在了我們眼前。月光下的少年閏土有多鮮活勇敢,再見面的中年閏土就有多悲苦麻木。

這種強烈的對比,自然會激起讀者對閏土的深切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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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祝福》中的祥林嫂,先生同樣運用了對比手法。通過對年輕時、中年時和臨死前的祥林嫂的不同形象的刻畫,讓我們看到了一個鮮活的生命是如何被無情的命運和殘酷的現實蹂躪致死的。

祥林嫂第一次來魯四老爺家做工時,先生是這麼描寫她的:“頭上扎著白頭繩,烏裙,藍夾襖,月白背心,年紀大約二十六七,臉色青黃,但兩頰卻還是紅的。”

這時候的祥林嫂依然健康年輕,雖然新寡的她看上去臉色青黃,但兩頰卻還有紅暈。

她第二次來魯四老爺家做工時,依然是頭上扎著白頭繩,烏裙,藍夾襖,月白背心,但是,精神狀態卻大不如前:“兩頰上已經消失了血色,順著眼,眼角上帶著淚痕,眼光也沒有先前那樣精神了。”

這一次,第二個丈夫的去世和兒子的慘死,給了她致命的打擊,讓她變得神思恍惚,悲苦麻木。

而五年後回魯鎮的“我”再見到祥林嫂,變化之大,已經不是震驚可以形容了:“她一手提著竹籃,內中一個破碗,空的;一手拄著一支比她更長的竹竿,下端開了裂:她分明已經純乎是一個乞丐了。”

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先生通過祥林嫂形象的前後對比,把一個在命運和現實雙重摧殘下掙扎無望的悲劇形象刻畫的淋漓盡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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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先生擅長用最符合人物身份的獨具特色的語言,來表現人物的性格和心理。

在《故鄉》裡,先生和閏土兩個年少時的好朋友三十年後再見面,當先生還沉浸在對少年閏土的美好回憶中,興奮地以迅哥兒的身份叫著閏土哥迎上去時,閏土的那一句“老爺”,不僅讓先生,也讓所有讀者都覺如墜冰窖,從頭一直涼到腳。

簡簡單單兩個字,在兩人之間豎起了一度看不見的高牆。多少辛酸無奈,多少身不由己,都已盡在其中了。

這就是先生的文字功力,力透紙背,情透紙背。

最經典的語言描寫當屬兩腳圓規楊二嫂。先生對她的描寫,是嘲諷中帶著幽默,鄙夷中又不乏憐憫。她的出場和《紅樓夢》裡的王熙鳳出場一樣,也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哈!這模樣了!鬍子這麼長了!”一開場就是尬聊,不僅是尬聊,而且是以一種尖利的怪聲。

通過楊二嫂的說話,我們看到了一個不僅尖酸刻薄,而且還有些潑皮無賴的市儈婦人:

“不認識了嗎?我還抱過你咧!”

“忘了?這真是貴人眼高......”

“阿呀呀,你放了道臺了,還說不闊?你現在有三房姨太太;出門便是八抬的大轎,還說不闊?嚇,什麼都瞞不過我。”

‘哎呀哎呀,真是愈有錢,便愈是一毫不肯放鬆,愈是一毫不肯放鬆,便愈有錢......”

寥寥幾句話,把這個昔日的豆腐西施的可氣可恨又可笑展現得一覽無餘。

其實,魯迅先生筆下的很多人物都有屬於自己的特定的語言。譬如孔乙己說的“竊書不能算偷......竊書!......讀書人的事,能算偷嗎?”,阿Q的精神勝利法“兒子打老子了”,祥林嫂每次向人敘說她的悲慘故事時的開頭語“我真傻,真的”,《藥》裡面的劊子手康大叔在華老栓茶館說的“包好,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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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物,每個人的語言都各自不同,但每個人的語言都非常貼合各自的形象和身份。通過對這些人物形象的分析,我們可以感受到先生刻畫人物的功力,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我常常覺得先生手裡拿的不是一支筆,而是一把刀,把一個個人物,刻畫得入木三分,鮮活得好像正在我們身邊遊走,而我們除了仰望,就只有望其項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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