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墨客-唐伯虎雜談

說起唐伯虎大家都不陌生,想起《唐伯虎點秋香》也不奇怪,但真實的唐伯虎是這樣的:明代書畫家唐寅因受科舉舞弊案牽連,喪失了仕進之路,從此靠賣畫為生。他信佛教,好詩酒,遊戲人生。唐寅身後,經過後來者小說、戲劇等一步步渲染,他的形象逐漸塑造成為“江南第一風流才子”。本文將從多方面揭示這一建構過程,看真實的唐寅形象如何被後世精心包裝,並最終成為世人心目中的“傳奇”藝術家。

文人墨客-唐伯虎雜談


唐寅《落霞孤鶩圖》繪危峰高聳,山腰雲霧繚繞,山腳下柳蔭中一閣臨江,一文人靜坐。圖左上題雲:“畫棟珠簾煙水中,落霞孤鶩渺無蹤。千年想見王南海,曾借龍王一陣風。晉昌唐寅為德輔契兄先生作詩意圖。”

這是比較常見的帶有點景人物的山水畫,與其他山水畫相比,這張畫有何特別涵義?畫面上的這首題畫詩,可說是解讀的密碼。此詩句句用典,“畫棟珠簾”句化用了王勃《滕王閣序》文後的滕王閣詩。“落霞孤鶩”典出《滕王閣序》名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王南海”指王勃,他為探望父親,從廣州渡南海去交趾,不幸溺水身亡,年僅28歲。“曾借龍王一陣風”是有關王勃寫《滕王閣序》的一個典故:唐王勃省父,舟次馬當,距洪州七百里。夢水神告曰:“助風一帆。”達旦抵南昌,參加宴會,寫下著名的《滕王閣序》,一夜成名。

此詩借王勃得水神龍王之助而趕上滕王閣盛會,以一篇《滕王閣序》而名滿天下的典故,感慨自己生不逢時,無人相助。全畫也因此詩而染上濃濃愁緒。此畫是送給“德輔契兄先生”,這位“德輔”姓盧(唐寅另有“為德輔盧君作詩意圖”,知其人姓盧),應該也是一位生不逢時的讀書人。唐寅為其創作此畫,既有同病相憐的意味,也有共勉之意。

唐寅的情緒為何如此悲憤、消沉?這位名滿後世的文學家、書畫家,他的人生軌跡是怎樣的呢?且讓我們從頭說起。

據唐寅生前好友祝允明撰《唐寅墓誌銘》,唐寅生於大明成化六年(1470年)二月初四。虎年,干支庚寅,故名唐寅;因是長子,故字伯虎,後改為子畏。卒於嘉靖癸未(1523年)十二月二日,享年54歲。唐寅出身於小酒店主家庭,被父親唐廣德寄予厚望。唐寅早慧,“性極穎利,度越於士”,且與一般早慧兒童只知讀書不同,他是有遠大抱負的:“幼讀書,不識門外街陌,其中屹屹,有一日千里氣。”唐寅很少與人往來,只與祝允明趣味相投,甚為相得。唐寅的同學中還有文徵明,其父文林對於唐寅很器重。弘治十二年(1499年),唐寅深情地寫下了《祭文溫州文》,以紀念這位去世的敦厚長者。

唐寅遠祖是前涼的陵江將軍唐輝,由其始定居於西北的晉昌郡。唐輝的曾孫唐瑤、唐諮,都做過晉昌郡守。唐諮之子唐揣,唐瑤之孫唐褒,均曾受封為晉昌公。唐褒六世孫唐儉,隋唐之際跟隨李世民起事,因開國之功被封為莒國公,圖像凌煙閣。唐寅落款的“晉昌唐寅”,表明他認可晉昌原籍,並不忘其祖先的偉績。這從他早年的《出塞》詩也能讀解出來。

唐寅早年有俠客之夢,崇尚朱家、郭解之為人。並希望能為國建功,這種心態在其《出塞》詩中表露無遺:“烽火照元菟,嫖姚召僕伕;朱家薦逋虜,刀間出黥奴。六郡良家子,三輔馳刑徒;笳度烏啼曲,旗參虎落圖。寶刀裝革畢埲,名駒被鏤渠……”這類詩參照唐人邊塞詩,抒發自己奮戰沙場,像其祖先一樣功成受封的理想。還有一首《俠客》詩,表達了他“酬知性命輕”的豪邁心態:“俠客重功名,西北請專征;慣戰弓刀捷,酬知性命輕。孟公好驚坐,郭解始橫行;相將李都尉,一夜出平城。”

友人祝允明壯其志,贈與古劍兩把。後又試圖索回,寫詩致意。詩為《為唐子畏索劍》,詩前小序雲:“昔年承唐子惠愛,曾以雙劍贈答其意,別來恆念之。其一鏤青萍二文者尤憶,間以一章問之,或肯假抑更惠乎?”

唐寅在《與文徵明書》中也回憶自己早年“跌宕無羈,不問生產;何有何無,付之談笑。鳴琴在室,座客常滿……願賚門下一卒,而悼世之不嘗此士也。”

唐寅初意不在科舉,只是“一意望古豪傑”。但其父唐廣德望子成龍,專門請人教授唐寅舉業,希望他將來能光宗耀祖。唐廣德去世後,祝允明勸唐寅,如要實現遠大理想,前提還是“時業”,即考科舉。唐寅答應了,準備花一年時間準備,參加第二年的科舉考試,“若弗售,一擲之耳”。如果考不上以後也不再考了。弘治十一年(1498年),唐寅29歲,考中應天府鄉試第一。是為“南京解元”一印之由來。次年赴北京參加會試,傳雲又是第一名,這是他“龍虎榜上名第一”一印的來源。

會試主考官為程敏政,時任禮部右侍郎兼侍讀學士。朝中有人彈劾他曾將試題洩露給唐寅。但經李東陽調查,否定了此事。然後又有人揭露唐寅考前和主考官過從太密。此外和唐寅同行的江陰鉅富徐經被傳曾賄賂程敏政的家童盜竊試題。這些事都和唐寅沾邊,所以徐經、唐寅皆因科場舞弊案入獄受審,程敏政也被革職回鄉。經調查,唐寅是無辜的,他只是被牽涉到官場的權力鬥爭中。但這一經歷徹底宣告唐寅仕途的中斷,他被貶黜到浙藩為吏。唐寅恥不就,“放浪形骸,翩翩遠遊,扁舟獨邁祝融、匡廬、天台、武夷,觀海於東海,浮洞庭、彭蠡”。借壯遊抒發鬱悶之氣,同時也為其以後的山水畫創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本來唐寅既中解元,名聲大振。入京會試,公卿競相造請,不料卻因科場舞弊案的株連,被捕入獄,受盡刑罰。上至“天子震赫,召捕詔獄”,下至“童奴據案,夫妻反目”,又自以為“海內遂以寅為不齒之士,握拳張膽,若赴仇敵,知與不知,畢指而唾,辱亦甚矣”,以至於他“扶案而思,仰天而嘆”,“憤悒而哀傷”。當年的“劍客大俠”夢已然破滅,唐寅在給好友文徵明信中說,自己之所以忍辱活下去,有自己對人生獨特的看法:“竊窺古人:墨翟拘囚,乃有薄喪;孫子失足,爰著兵法;馬遷腐戮,史記百篇,賈生流放,文詞卓落。不自揆測,願麗其後,以合孔氏不以人廢言之志。亦將隱括舊聞,總疏百氏,敘述十經,翱翔蘊奧,以成一家之言。傳之好事,記之名山。”

儘管經受打擊,早年報國理想無望,唐寅仍準備以司馬遷等前人為激勵,在學問上“成一家之言”,以便成果能像《史記》一樣“傳之好事,記之名山”。可見他並未放棄自己的人生追求,只是要換一種方式。此期自號“江南第一風流才子”。

說是這樣說,但唐寅顯然不甘老死於書畫典籍之間。寧王朱宸濠到處禮聘文人,唐寅的同學文徵明斷然拒絕邀請,而唐寅欣然去往南昌,期望有所作為。後覺察寧王有謀反志,裝瘋逃出。寧王謀反不成,被江西地方官、哲學家王守仁所擒獲。唐寅又一次經受打擊,從此遁入佛教,號“六如居士”。此期有印“逃禪仙吏”。

對於人生中這段坎坷,唐寅一時間7很難釋懷。在寫給王寵的《伏承履吉王君以長句見贈作此以答》可能就是他在功名徹底無望後的心態表露:“歲月信言邁,吾生已休焉;春滋未淹晷,暑退大火流。灑掃庭戶間,整飾衣與裘;元鳥樂高蔭,攀援聊淹留。仲尼悲執鞭,富貴不可求;楊朱泣路歧,彷徨何所投?”

以孔子、楊朱之才,欲求富貴而不可得。人到中年的唐寅承認“吾生已休焉”,基本上也就這樣結束了。

《漫興十首》之二,表達了他歷經坎坷後甘願從此隱居蘇州的決心。而《四十自壽》詩似表示他已習慣隱居生活:“如此福緣消不盡,半生無事太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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