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鳴啼春——任隨平

鳥聲是能夠潤澤春色的,尤其是在春晨。

天色微明,當清晨的第一縷曙光順著窗欞的罅隙擠進來時,就有啁啾的鳥聲跟著進來了,落在被單上,落在眼眸上,落進耳根,落進心靈深處,清清涼涼的,明明亮亮的,似珠露,若溫玉,就那麼一聲,卻又長長久久地縈繞在心間,於是,春晨就醒了。而西邊的天幕上,還有星星亮著,未來得及隱去那淡淡的光芒。

之後,就有鳥雀三三兩兩地醒過來,至於那起初的一聲,是什麼鳥,我每每聽過,但始終未能清晰地辨別出來,但這鳥聲卻是真真實實地叫醒我,叫醒我的村莊,叫醒高樹上棲息的鳥雀。

三三兩兩的鳥雀醒來,就開始窸窸窣窣地動,振翅,彎了頭清理羽毛,騰挪翻越,從一根枝條到另一根枝條,突然間又猛然停住,靜靜地聆聽,似是聽到了誰的召喚,或是驀然間想起了什麼似的,安安靜靜立了好幾分鐘,讓樹下的我為之捏了一把汗——它還會不會啁啁啾啾地醒過來?就在我凝眸靜立的瞬間,它將頭猛甩了兩下,蹬枝而去,緊接著就聽到了木門吱呀的聲響。

哦,這鳥雀,總是比人敏銳得多了。這時候,太陽翻過了遠山,煦暖的光線斜斜地照過來,眾鳥兒一齊醒來了。

醒來的眾鳥,屋脊是它們的最愛。青青瓦舍,屋脊高高,從高樹到屋脊,它們總是喜歡俯衝而下,一隻,三兩隻,呼啦啦一群,落在屋脊上。這時就有炊煙升起,嫋嫋娜娜,絲絲縷縷,盤旋著,縈繞著,而這鳥雀最喜歡鑽進縈繞的炊煙裡,跳躍著,鑽出鑽進,頑皮地,向著煙霧濃密處狠狠地啄去,誰料那尖喙卻啄在空虛裡,於是撲稜著翅膀左右望了望,又向別處跳去。場院,簷下的臺階,也是它們的去處。

其實,在村莊,鳥雀是不怕人的,不論是成群結隊的麻雀,還是喜歡將巢穴安在緊鄰屋舍高樹上的鵓鴣,還是後院崖面上的灰鴿,它們都把村莊當成家,把青青瓦舍當成練兵場。在這裡,它們騰挪飛躍,將春天戲成一幅畫,一幅春鳥啼春圖。

春鳥啼春,啼醒煙柳婀娜。

在村巷行走,我一直認為這鵝黃嫩綠的柳芽是鳥兒叫醒的。立於巷口,搭眼望去,近旁的柳枝上泛著鵝黃的光暈,漸行漸遠,這光暈就由鵝黃淡淡地滑向嫩綠,閃閃爍爍。而鳥雀,就躲在高枝上,水靈靈地叫,每一聲,都是一滴晶瑩的水滴,順著枝柯滑落下來,落在暈黃的芽苞上。那芽苞被層層的絨毛包裹著,鮮鮮亮亮,輕輕地湊近鼻息,散逸著淡淡的柳香,輕輕盈盈地入了肺腑,絲滑綿長,就若這鮮亮的鳥聲一般,彌散在心胸間。

煙柳馨香的時候,若是恰逢一場濛濛細雨,春天就是洇染在大地上的巨幅冊頁了。

煙柳朦朧,鳥影歸斜,望春的人立在郊外的木橋上,遠山,村巷,一切浸染在霧靄般的煙雨裡,溼了翅羽,溼了髮絲,溼了眼眸,而望春的無限愛戀,早已化為胸中無限的詩情。就這樣,不疾不徐,不念不想,等待歸鳥的翅羽,將一抹淡煙春色馱回暮晚的鐘聲裡。

及至村野蒼茫,就捲起這巨幅冊頁,裹進村巷,裹進胸間,裹進這春的夜夢……

摘自:2020年03月13日《遼瀋晚報》

鳥鳴啼春——任隨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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