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月是空中月,人如畫上人。不該嬌照影,兩兩入湖心


故事:月是空中月,人如畫上人。不該嬌照影,兩兩入湖心


《盛世先憂》第七十章 憐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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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中皓月傷雲妨,夜客不知惜月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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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新瑩招呼身後的僕人將一個裝著熱水的銅洗端進來,我望著他,卻不知如何安慰。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待銅洗放到火盆上,他拿起搭在銅洗上的一片手巾,溼了一下,擰乾了,走到我榻前,將手巾敷在我額頭上。

我眼巴巴地看著馬新瑩,看到他剛流過淚的眼睛,水靈靈的,卻充滿了埋怨和委屈。我看著更加心疼,可道歉的話,到了嘴邊,怎麼都張不開口。

馬新瑩轉身去門外拿進來一個雞毛撣子,然後在火盆周圍掃起炭灰來。他越是一聲不吭,我便越心疼。此刻,我更希望他衝到我面前,對我驕橫些,發洩出心中塊壘。我知道他與珠璣不同,不是一個習慣自己排解內憂的人。所以,馬新瑩越是不發脾氣,不說話,我就越擔心他。

可我終究是不懂得妥善安撫人的,琢磨了許久要如何去減少馬新瑩的埋怨和傷心,愣是無從開口。

片刻之後,馬新瑩放下手中雞毛撣子,拿起銅洗上搭著的另一塊手巾,溼了水,擰乾了,再一次走到榻前。我眼巴巴看著他,而他卻連與我對視一眼,都不肯。他走過來,取下我頭上的手巾,換上新的,然後拿著換下來的手巾就轉身,向銅洗那邊邁步。

不知怎的,我突然就忍不了了,也顧不得合不合適,喊住他道:“新瑩,我······”

“主上不必多言,新瑩會順從主上安排,拱手聽命的。”馬新瑩轉過身,低著頭,恭敬地對我回道。

我忙接過話,準備跟他解釋:“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主上之意,奴家不敢擅自揣度。請主上明鑑!”沒等我說完,馬新瑩便打斷我,撲通跪下,對我行禮。

我突然覺得好心痛,我為馬新瑩心疼,也為他曲解我的用意而心急如焚,更為他對我如此生分而痛苦。我悲苦地對馬新瑩勸道:“新瑩,你別這樣!”

“不知奴家哪裡做錯了,還請主上明言!不周之處,請主上寬諒!”馬新瑩急忙接過話說道,還是將頭貼在地上,沒有抬起來。

我見他這樣,有氣無力地撐起身子,看著他,懇切地對他道歉:“我知道是我不好,要錯···也都是我的錯。我不知道···你是何時到門口的,會不會明白我的用意,但我還是想說,我真的是好意。我懇求你了,別這樣好不好?你這般恭敬,都生分了!”

“新瑩不敢!臭小子、少堂主、班心···哪怕人人都可與主上隨意相處,新瑩也不敢不恭敬。新瑩不過是個小侍女罷了,怎能有忤逆之舉。”馬新瑩還是沒有抬起頭,不過語氣重了不少。

我知道他心中有氣,便想著引導他發作出來,免得憋在心裡,惹得他一整天都不開心。於是,我故意說道:“你看你,還是不理解我,我真的是好意啊!”

“我要怎麼理解?我知道,你是主,我是僕,我不該有怨。可我就是不明白,為啥你對誰都好,偏就是對我不好?你想著班心,念著珠璣,我能理解。但我不理解的是,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替我考慮考慮?父親、母親,多年都不能回來一趟,要回也只能在年節才回來與我見一面,你為啥連這個機會都要掠奪了去?”馬新瑩含著淚,抬起頭,埋怨地看著我,質問道。接著他站起身,向門外跑。

“新瑩,我不知道···”我剛想解釋,撐著身子,準備起身去追他。卻由於沒力氣,腳踩滑了,上身跌至榻前,頭撞在蕭秀坐的那個小凳上。

馬新瑩聽到聲響,停住腳步,回頭看到我的慘狀,趕忙又跑了回來。他拽著我胳膊,攙扶我回到榻上,重新躺下。

我忙對他解釋道:“我真不知道你與他們這般聚少離多,若知道我定不會跟蕭兄那樣說了。你別怪我了,好嗎?我真不是有意要讓你見不著他們的。”

“好了,你別說了。好好躺著,不許起來!”馬新瑩語氣緩和了些許,可明顯,他並沒有原諒我。他滿臉的淚,讓人心疼至極。他囑咐了這句後,便拿起掉落在榻前的手巾,含著淚轉身離開了。

馬新瑩將手巾搭在魚洗沿上,然後看都沒有看我一眼,直接向著門口走去。我雖不想他走,可也不好再舔著臉,硬生生留住他。看著他的背影,我心中生出愧疚來,徒增許多傷感。我真的不知道他與雙親已多年未見,否則也不會弄成這樣。此刻,我悔不該當初,懊惱不已。可能傷感累人,漸覺睏乏,沒一會兒,我便又昏昏沉沉睡著了。

這一睡,竟睡到了人定時分。蕭秀和鄧屬都各自睡去了,只有兩個僕人在榻前。我打聽馬新瑩的消息,他們都不知道,我便不再問了。不知為何,吃完藥後,總覺得渾身無力,十分疲乏。吃過僕人端來的晚膳,我又躺下,沒多久就睡著了。

再醒來,已是日上三竿。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珠璣在跟前跪坐著,眼睛盯著手中的手巾。我掃視屋內,馬新瑩正拿著雞毛撣子,在擦窗前的屏風。

“先生醒啦···今日感覺如何?可還覺得乏力?”珠璣抬頭看見我睜開了眼,忙欣喜地問道。

“覺得比昨日好多了。姑娘的傷,可好些?”我也勉強微笑著回珠璣。

“多謝先生掛懷!詩嵐的傷,已無大礙,再過一兩日就能痊癒了。外面日頭正好,先生不妨起身活動活動。”珠璣說著話,見我點頭同意,便起身去拿我衣裳。

我一抬眼,看到馬新瑩站在屏風那,偷偷瞄我,卻又不說話。我心中想著,還是要將昨日的事情與馬新瑩解釋清楚才行。

於是,待珠璣服侍我穿好衣裳,我便對珠璣說:“昨日只用了一餐,現下倍感飢餓。不知可否煩請詩嵐姑娘去後廚,讓三娘為我做些吃食?”

珠璣看了一眼馬新瑩,對我會心一笑,一邊行禮一邊答道:“這即過去,請先生稍候!”

我來到馬新瑩身前,對他歉疚地說道:“新瑩,昨日的事情······”

“你···你別說了。”馬新瑩低著頭,打斷我道。他紅著臉,手中緊緊抓著雞毛撣子,依舊不肯看我。正在我準備繼續道歉和解釋的時候,馬新瑩又說道:“昨天,我···我誤會你了。”

我還是想道歉,於是想對他解釋:“不是,是我······”

“哎呀···你別說了。我···我都知道了。”馬新瑩再一次打斷我,阻止我繼續說下去。他的臉更紅了,有些嬌羞地對我繼續說道:“是我誤會你了,後來二叔都告訴我了。昨天,我···對你那樣說話,你···你別往心裡去。”

我見他這樣,突然很好奇。盯著他紅撲撲的臉,仔細端詳。

“哎呀···你幹嘛?”馬新瑩嬌羞地撇過臉去,逃一般地,快步向門口走去。

我被他可愛的模樣逗樂了。看著他的背影,我沒有叫住他,心中偷偷笑了。因為,我知道他沒有繼續怪我,應該是明白了我起初的用意。

過了半晌,珠璣才端著吃食進來。進來後,將托盤放在我跟前的案几上,刻意說道:“先生,這是方才新瑩妹妹親自做的餛飩,你嚐嚐!”

我看著一大碗餛飩,準備動手的時候,瞟了一眼珠璣。珠璣用眼神,對我示意了一下門口。看到屏風前馬新瑩的身影,我明白了珠璣的意思。他想讓我藉此誇一誇馬新瑩,可我偏就想看馬新瑩嬌嗔之態,便放下已經拿起的勺子,也刻意地對著門口提高嗓門說道:“昨日那般衝我生氣,今日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怎麼?他就想用一碗餛飩給我打發了?”

“新瑩妹妹可是花了好些心思做的餛飩,用了七八種餡兒。先生,你嘗一口吧!”珠璣也故意提高嗓子勸我道。

我見門口還是沒動靜,便繼續說道:“嘗什麼嘗?他那般生我氣,這七八種餡兒,誰知道用的是什麼零碎,我可不敢吃!”

“先生,你別這樣說。新瑩妹妹為了剁餡兒,連手都切到了呢!”珠璣又勸道。

“什麼?真的?”我吃驚地低聲問珠璣,珠璣點點頭。我眉頭一緊,心中生痛,可馬新瑩站在屏風前還是沒動靜。於是,我又激將道:“切到手,那是他笨!剁個餡兒都能切到手,這院子裡,還有比他笨拙的嗎?要是這樣,我就更不敢吃了,這餛飩裡應該混入他的血了吧?”

“先生,你說的什麼渾話!新瑩妹妹的血又沒毒,你怕是藥效還沒過,還暈著呢吧?”珠璣一改往常的溫和,突然責備地看著我,對我嚴厲地說道。

我馬上意識到自己言語有失,沒等我補救,馬新瑩從屏風後面氣鼓鼓地走進來。

“不,有毒!你別吃!”馬新瑩快步走過來,瞪著我,喊道。

他衝到我跟前,想來端托盤、我忙俯身護住,對他笑著說:“別,別···哪有毒?我吃,我這就吃!”

“你千萬別吃!我就是天底下最惡毒的婦人了!我這種人的血,定是穿腸毒藥,一滴便能要了你命!”馬新瑩站在案几前,對我嬌嗔道。

我抬頭,盯著他,陪著笑臉說:“就算如此,我也要吃!你都花了這麼多心思,我怎能毫不領情?”

“誰要你領情了,哼!”馬新瑩將臉撇向一邊。

我見他模樣,便笑著求他道:“我有些冷,新瑩姑娘,能不能麻煩你去將我的黑裘拿給我?”

馬新瑩嗔怒地看了我一眼,噘著嘴動身去給我拿衣裳。

此時,我才敢拿起勺子,吃了一口餛飩。其實沒品出什麼滋味,不過還是提高嗓門,讚許道:“嗯···味道鮮美,真是極品!新瑩姑娘,你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我看就算是蕭賜他娘子,也不一定做出這般滋味的!”

“定是做不出的!新瑩妹妹可是專為先生做的,他人豈能相比?”珠璣接過話,笑著說道。

這時,聽馬新瑩接過話道:“你們這一唱一和的,真當我是木頭做的不成?”

我扭過頭,尋著聲音看過去。只見馬新瑩站在我身後,懷中抱著黑裘,用埋怨地眼神看著我和珠璣。我衝他痴笑,馬新瑩將黑裘扔給我,怒道:“笑,笑,笑!吃你的!”

“妹妹怎會是木頭做的呢?我看妹妹是珍珠翡翠做的才是,吸了日月精華,才能生得這般心靈手巧。”珠璣見馬新瑩還在生氣,便接過話,哄他道

“姐姐···”馬新瑩對珠璣嬌羞道,欲笑又罷,臉又不好意思地紅了起來。

我見馬新瑩走到珠璣身旁跪坐下,便也心安了,只顧低頭吃起餛飩來。

這時,蕭秀領著鄧屬進來。他們不聲不響地,在我對面跪坐下。

我吃完餛飩,抬眼才看到他們,忙問道:“蕭兄和鄧領衛何時進來的?今日可有什麼大事發生?”

“剛進來。今日也沒什麼大事,朝堂上除了些日常瑣事,就是崔鉉拿著饒陽公主給的那些證據,當堂彈劾崔珙。”蕭秀對我說道。

我不解地問:“饒陽公主竟然讓崔鉉直接彈劾?”

“上官柳兒本是打算讓韋澳來彈劾崔珙的,卻不知饒陽公主將此事透露給崔鉉了。崔鉉毛遂自薦,饒陽公主也點頭了,上官柳兒便沒有再阻撓。”蕭秀對我回道。

我還是有些納悶,遂又問道:“韋澳與此事有什麼關聯嗎?”

“韋澳能與此事有什麼關聯?呵呵···不過是上官柳兒誤以為他能聽話罷了。聽裡面人說,上官柳兒的本意是,韋澳作為新任京兆府尹,翻閱舊檔案是職責所在,查到些蛛絲馬跡也是合情合理的。然後假裝韋澳順藤摸瓜,從而揪出崔珙的罪證。再說,韋澳初來乍到,有些莽撞也不會讓人懷疑到饒陽公主身上。如此一來,此事就不會與黨爭扯上關係,陛下只會將此事視作簡單的刑案。那麼審理和判罰起來,就會簡單些,也迅速一些。”蕭秀對我解釋道。

“呵呵···可惜了上官柳兒的如意算盤,而今是敲不響了。不過崔鉉還掛著中書侍郎的頭銜,由他提出來,也沒什麼突兀的。我猜饒陽公主應該也是這樣想,才會答應他。”我笑道,接著又問:“那崔珙呢?不會真就認了吧?”

“崔珙當然不會束手就擒,他自是斷然否定。可崔鉉拿出的證據是切切實實的,縱然崔珙拒不承認,可還是被陛下當堂拿了下獄。陛下令大理寺卿韓湘,速速核實所呈人證物證是否屬實。”蕭秀對我答道。

我聽到是大理寺,便又笑了:“呵呵···陛下沒有讓刑部插手此案,看來是想幫饒陽公主一把。韓湘在朝堂混了那麼久,能不投靠誰,也不得罪誰,想來是個一點就透的人。陛下的意思,他應該還是能揣摩清楚的。”

“他誰也不願得罪,不過在此事上,陛下的意圖很明顯,他不會違逆上意。只不過,能做到多快,就不得而知了。”蕭秀接過話道。

馬新瑩見我吃完了,便來到我跟前,端起托盤出門去。珠璣則招呼僕人,將茶水送了進來

我抿了一口珠璣遞上的茶,繼續說道:“這件事,證據都擺明了。雖沒有什麼大罪過,可明顯是陛下著急要辦的。就算他快速查清,最終李德裕也不會將此事怨恨到他頭上。至於他快還是慢,這件事都已經板上釘釘,無可反駁了。我們且等著,靜觀其變就是。”

“對了,白崇儒在今日退朝後,被放出來了。”蕭秀轉移話題道。

我放下茶杯,問道:“白敏中···沒有去跟陛下求情嗎?”

“去了,昨日夜裡去的。楊欽義將消息送到,他就在夜裡急忙入宮,跟陛下求情了。雖被罵了一頓,但之後陛下便允諾他放人。”蕭秀答道。

我又問:“那白敏中···對楊欽義可有謝意?”

“昨夜離開大明宮的時候,白敏中塞給楊欽義一個羊脂玉的玦佩。不過今日,我已讓楊欽義將那塊玦佩還給白敏中了。”蕭秀接著回道。

我聽完,笑道:“呵呵···蕭兄是不想領他的謝呀!”

“哼···哪有那麼容易?一塊玉就算謝了?今日還給他,就是要讓他來日知道報答。否則他還以為兩情相抵,再無虧欠呢!”蕭秀不屑地笑著回我。

我會心一笑,肯定道:“蕭兄說的是!像他這種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讓他欠著,他才會在我們要挾的時候,說服自己順從。那時他會覺得自己只是報答恩情,而不是小人行徑。”

這時,馬新瑩領著僕人進來,給每人端來一碗羊肉湯。直到馬新瑩親手將羊肉湯放到我跟前的案几上,我才注意到,他左手上包著布,想來應該是包紮的傷口。此刻我心疼地看著他,卻說不出安慰的話。

我小聲地問了句:“疼嗎?”

馬新瑩委屈地看了我一眼,抿抿嘴,又做無所謂之態,搖搖頭回道:“沒事!”

然後,他又到珠璣身旁坐下。我低著頭,又忍不住瞥了一眼馬新瑩受傷的手指,心中不由自主地就默默唸道:

月是空中月,人如畫上人。

不該嬌照影,兩兩入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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