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小景》:人性,自然與神性,構成了生命姿態的真實寫照


《月下小景》:人性,自然與神性,構成了生命姿態的真實寫照

《月下小景》中藉助英雄追趕日月的傳說,書寫出人性與自然熔融而擁有的靈動廣博,構建愛情悲劇來展現人性在愛情和死亡的砥礪中所獲得的神性,傳達出人性趨於健康與美好的可能。

《月下小景》故事的開篇就為我們展現了一個英雄追趕日月的故事,這故事是這樣的:第一個XX 人,用了他武力同智慧得到人世一切幸福時,他還覺得不足,貪婪的心同天賦的力,使他勇往直前去追趕日頭,找尋月亮,想征服主管這些東西的神,勒迫它們在有愛情和幸福的人方面,把日子去得慢一點,在失去了愛心為憂愁失望所齧蝕的人方面,把日子又去得快一點。

結果,這貪婪的人雖追上了日頭,因為日頭的熱所烤炙,在西方大澤中就渴死了。日月雖仍然若無其事的照耀著整個世界,看著人類的憂樂,看著美麗的變成醜惡,又看著醜惡的成為美麗,但人類太進步了一點,比一切生物智慧較高,也比一切生物更不道德。

既不能用嚴寒酷熱來困苦人類,又不能不將日月照及人類,故同另一主宰人類心之創造的神,想出了一點方法,就是使此後快樂的人越覺得日子太短,使此後憂愁的人越覺得日子過長。人類既然憑感覺來生活,就在感覺上加給人類一種處罰。

《月下小景》:人性,自然與神性,構成了生命姿態的真實寫照

從這段神話故事的描述中,《月下小景》中所傳達的是自然對人的主宰是一脈相承的: 某一年水若來得特別猛一些,沿河吊腳樓必有一處兩處為大水衝去,大家皆在城上面呆望著。受損失的也同樣呆望著,對於所受的損失彷彿無話可說,與在自然安排下,眼見其他無可挽救的不幸來時相似。“呆望”二字極為傳神,將人類面對自然之神的那份無力匍匐之感表現得淋漓盡致。

即便是順應自然的湘西子民,他們在自然面前也只能靜默著感受其力量的不可阻擋。說到底,人類自始至終無法主宰自然,只能在自然的安排下儘自己最大的努力正直地生活。

人對自然:敬畏依賴,而非索求面對自然的主宰支配,以常理度之,人類應當敬畏且依賴。人類依仗自身作為萬物中最高級的存在形式的身份,以及更加發達的頭腦和更加複雜的思緒,所做之惡也就更多更壞。人類實在是一種劣根性很強的動物,一旦身居高位,就會想要擺脫自然規律對人性的限制,成為自然規律的制定者。人生於自然,長於自然,賴以存在的一切均源於自然,那麼人在面對這份宏大的饋贈時不就應該心懷敬畏嗎?

人性中本存在一種“莊嚴意義”,是一種自然所孕育出的“人性的愛憎取捨方式,在這方式上保留下的較高尚的憧憬”。

《月下小景》:人性,自然與神性,構成了生命姿態的真實寫照

在《月下小景》中,面對儺佑的讚美,女孩子有一句很美麗的回答:“還是做人好,你的歌中也提到做人的好處!我們來活活潑潑的做人,這才有意思!”這裡意指做人比做 神要好。

《月下小景》追溯了久遠時代湘西的生活,憑藉著常識和想象,把它描繪成性愛、宗教、自然三位一體的伊甸園。凡夫俗子們在世俗中往往為愛所約束,愛使他們獲得了作為人的主體性與唯一性,這也是人區別於神的最重要差異。而在愛中,最為人唏噓扼腕的當屬一份不得善終的愛情了。

《月下小景》:人性,自然與神性,構成了生命姿態的真實寫照

《月下小景》取材自一個悽婉動人的愛情故事:明月朗照,和諧雅麗,山寨、樹林、平田、稻草與穀倉都浸潤在這片寧靜溫和的清輝之中,而那一雙小兒女也正在這月夜下,體驗他們萌芽於春天,又成熟於秋日的愛情。他們表現愛的方式是傳統的苗歌對唱,或純真甜蜜,或憂鬱感傷,愛情的純淨與執著似涓涓細流汩汩湧出,“幸福使這個孩子輕輕的嘆息了”。

但是,正如逐日神話所敘述的那樣,美好的月下時光總是短暫的,這對小兒女必須要面對本族人一個來源極古的風氣,這風氣讓初戀的有情人不能得到靈與肉雙份的愛,因為處女被認為是一種有邪氣的存在,娶了這樣的女人男子會遭遇不幸,於是便產生了這樣一個奇怪的規矩,“女人同第一個男子戀愛,卻只許同第二個男子結婚。若違反了這種規矩,常常把女子用一扇小石磨捆到背上,或者沉入潭裡,或者拋到地窟窿裡”。

《月下小景》:人性,自然與神性,構成了生命姿態的真實寫照

因此,倘若女子要與她所心愛的男子結婚,就必須要找另一個男子來盡一下“義務”。但是,這種近乎宗教儀式的“初夜權”,往往不為那些與自然的神意合一的青年男女所認同,“女孩子總願意把自己整個交付給一個所傾心的男孩子,男子到愛了某個女孩時,也總願意把整個的自己換回整個的女子”,因而常有人犧牲在這規定之下。

他們兩人試圖用出走來維護愛的尊嚴,但是東南西北四方竟然都沒有他們可以容身的地方,唯有死亡能讓他們永遠在一起。於是他們便相約服毒自盡,共赴黃泉了。

從愛情悲劇的故事中,我們感受到的並非痛徹心扉的傷感,而是一種哀而不傷的淡淡的情緒,似乎這注定的命運籠罩下的愛情,就應當有這樣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與悽美婉麗的結局。

《月下小景》:人性,自然與神性,構成了生命姿態的真實寫照

愛情,常常被視為人生的一種存在方式,在《月下小景》中,圍繞愛情談了三個維度的問題:戀愛、慾望與婚姻,並以人性為線索,在這三個維度中注入了湘西人民特有的生命的鮮活與青春的激情,展現出一種“優美,健康,自然而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

沒有船舶不能過河,沒有愛情如何過這一生?愛情是人生命的象徵,是生的一種方式,而被視作自然自由的人性的體現。而愛情也應當在自然的規律下逐漸成熟:“秋成熟了一切,也成熟了兩個年青人的愛情”。但是,現實的殘酷總是讓一份自然純真的愛無疾而終,古老習俗的壓迫使得愛情與婚姻不能得到完滿的對稱。“這世界只許結婚不許戀愛”,一句喟嘆,萬千心酸。

《月下小景》這一類故事描繪的是湘西人民理想中的愛,這種愛情並非是因為現代物質文明對人性和愛情汙染而失敗,而是因為千年來的傳統習俗以及湘西世界本身帶有的愚昧與蠻荒,使得有情人最終只能在黃泉雙宿雙飛。

《月下小景》:人性,自然與神性,構成了生命姿態的真實寫照

在這個愛情故事中,我們能感受到愛的純真與熱烈,其中透出的人本主義精神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那個亞當夏娃生活的、不需要思索明天之事的伊甸園。或許愛情的確不需要那麼多的考慮,活在當下不失為一種使人生無悔的生命形式。

《月下小景》中的青年男女,為了成全那份不能得到的完滿愛情而服藥自盡,他們雙雙歸向彼岸的畫面是異常美麗的,“寨主的獨生子,把身上所佩的小刀取出,在鑲了寶石的空心刀把上,從那小穴裡取出如梧桐子大小的毒藥,含放到口裡去,讓藥融化了,就度送了一半到女孩子嘴裡去。兩人快樂的嚥下了那點同命的藥,微笑著,睡在業已枯萎了的野花鋪就的石床上,等候藥力發作。”

他們的結局正如那歌聲中唱的那樣,真的生存意義結束在死亡裡,而戰勝命運的只有死亡,死亡能夠克服一切,因為在死亡的境域中一切都可以實現,世俗的規制在死神面前不過是人類的小把戲罷了。這一方面表現出人性最終戰勝了魔性的世俗旨意,青年男女用他們片刻之間死亡的痛苦,來換取美的生命的永生,最大程度上維護了人性的尊嚴與價值。

《月下小景》:人性,自然與神性,構成了生命姿態的真實寫照

人的生命會受到愛與死的限制,而神的界限在於它無法體悟人性特有的純淨,兩種存在都有自己的美好與侷限。但即便如此,我們依舊選擇做人,只因為人性可以超越人的生命本身,勘透生活中遭遇的磨難與痛苦,跨越生與死的界限,達到神性的境界。

結語:

無論是在人與自然的二元關係中,還是在人性與神性的融合結構中,人都能憑藉其耀眼的人性光輝筆直地站立在生命的洪荒之中。這不僅是因為人能夠具有一份源於自然、與自然同輝的健康人性,更是因為這份人性能在人生歷練中,通過對彼岸世界的凝眸與對超越性存在的追尋而獲得神性。

在戰亂與磨難中,我們很容易感受到生命的渺小與脆弱,很多人面對苦難,愛而不得,會輕言放棄生命。這群人以精神力量,在和平與安樂中,我們很容易感受到生活的無趣與庸常,很多人面對安逸會無所適從,他們以心靈鞭策。這份澄澈純淨的對人性的執著追求,構成了生命姿態的真實寫照,直至今天,我們仍能在其中吸取精神的養分,努力、正直地去做好一個真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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