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你，千千萬萬遍。”——《追風箏的人》
《追風箏的人》是美籍阿富汗作家卡勒德·胡賽尼的一部長篇小說。小說講了一個關於救贖的故事：阿富汗的富家少爺阿米爾和僕人哈桑是好朋友，在一次鬥風箏比賽中，哈桑被不良少年阿塞夫凌辱，因為性格的懦弱，同時為了奪得風箏重獲父親的關注，阿米爾選擇了沉默，為了免受內心的折磨，他用栽贓哈桑偷竊的方式逼走了哈桑。多年以後，身在美國的阿米爾在父親好友拉辛汗的徵召下重回阿富汗，解救了哈桑的兒子索拉博，完成了自我的救贖。
“風箏”在《追風箏的人》中是一個貫穿始終的形象，全書的矛盾開始於哈桑為阿米爾追風箏，結束於阿米爾為哈桑的兒子索拉博追風箏。在本書中，“風箏”不僅僅是一個實體，更具有三重象徵意義：阿米爾和父親的親情，阿米爾和哈桑的友情，完整的人格。正是通過對這三重象徵的追尋，阿米爾完成了自我的救贖，找到了完整的自我，成為一個健全的人，一個真正的阿米爾。
本文將從“風箏”的三種象徵意義入手，分析阿米爾救贖之旅的自我追尋本質。
《追風箏的人》書籍封面|圖片來自網絡
一、阿米爾和父親的親情
阿米爾對父親的感情是複雜而矛盾的。
一方面，他渴望接近父親。父親的形象在少年阿米爾的心中幾乎是完美的，他正直、善良、勇敢、誠實，一切可貴的人格在父親身上都有體現，阿米爾尊敬父親，希望能夠得到父親更多的關注與疼愛，希望“成為一個被注目而非僅僅被看到、被聆聽而非僅僅被聽到的人”。
另一方面，他試圖逃離父親。父親的教育方式無疑是失敗的，他試圖用自己的方式安排阿米爾的人生。阿米爾喜歡寫作、性格懦弱、暈車，這些都不是父親希望看到的，所以他表現出了對阿米爾的厭惡。這些讓阿米爾試圖逃離父親的陰影，特別是在父親對他所熱愛的寫作表現出不以為然時，他“恨不得能扯開自己的血管，讓他那些該死的血統統流出自己的身體”。
阿米爾對父親的這種矛盾情感在他想要一個孩子成為一名父親時體現得淋漓盡致，他說：
“我既想成為爸爸那樣的父親，又希望自己一點都不像他。”
因為阿米爾對父親情感的複雜性和矛盾性，阿米爾對父子關係中自我的追尋具有曲折性，他的追尋經歷了屈服、抗爭、和解三個階段。
阿米爾和父親在美國|圖片來自電影《追風箏的人》
01 屈服
阿米爾最初選擇完全屈服於父親的權威，完全按照父親的要求去做，試圖成為父親希望他成為的樣子。在這個階段，他最大的嘗試就是贏得鬥風箏比賽，以此來證明他是父親眼中的男子漢。他做到了，以犧牲他和哈桑的友情、犧牲哈桑的尊嚴為代價，他贏得了鬥風箏比賽的勝利，也贏得了父親的讚賞，他和父親的關係得到了緩和。
阿米爾和父親關係的這種緩和是他把真實的自我隱藏起來得到的，這也就決定了它註定是暫時的。他和父親是性格迥然不同的兩種人，一旦他的自我意識甦醒，他和父親的矛盾就會再次暴露出來。對於這種看上去“父慈子孝”的親子關係，阿米爾最終也看透了其本質：
“我們其實在欺騙自己，居然認為一個用棉紙、膠水和竹子做的玩具，能彌合兩人之間的鴻溝。”
02 掙扎
阿米爾所有的掙扎都來自於父親完美形象的崩塌。 當拉辛汗告訴阿米爾哈桑是阿米爾的父親和哈桑母親的孩子時，阿米爾的內心是崩潰的，因為父親犯下的是最不可饒恕的錯誤。父親曾經告訴過他：
“罪行只有一種，只有一種。那就是盜竊，其他罪行都是盜竊的變種。當你殺害一個人，你偷走一條性命，你偷走他妻子身為人婦的權利，奪走他子女的父親。當你說謊，你偷走別人知道真相的權利。當你詐騙，你偷走公平的權利。”
而父親自己變成了一個賊，他偷走了阿米爾得知自己有兄弟的權利，偷走了哈桑的身份，偷走了哈桑父親阿里的榮譽和尊嚴。這一巨大的反差讓阿米爾無法接受，一直以來他將父親視作自己做人的標準，現在這個標準本身都不存在了，從此他將父親看作一個罪人。
03 和解
在接受了父親是個罪人的事實後，阿米爾選擇了和父親和解——雖然父親已經不在人世。他在自我救贖的同時也是在為父親贖罪。他不再把父親奉若神明，也不再充滿敵意，他只是把父親看作一個和自己一樣的普通人。他終於不用把自己打造成父親的複製品。
和父親和解後的阿米爾最大的改變就是能夠坦然面對父親的罪行，當岳父問起索拉博的來歷時，他可以坦然地講出：
“我爸爸睡了他僕人的老婆。她給他生了個兒子，名字叫做哈桑。現在哈桑死掉了，睡在沙發上那個男孩是哈桑的兒子。他是我的侄兒。要是有人髮間，你可以這麼告訴他。”
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每個人的存在都有其獨特的價值。通過屈服、掙扎、和解，阿米爾最終從父親的陰影中走了出來。從此他只作為阿米爾而存在，而不僅僅是作為阿米爾父親的兒子存在。
阿米爾和哈桑|圖片來自電影《追風箏的人》
二、阿米爾和哈桑的友情
與阿米爾和父親情感的複雜性不同，在阿米爾和哈桑的友情中，完全是阿米爾單方面的過錯。但由於阿米爾本身性格的複雜性，他在友情中的自我追尋同樣具有曲折性，他的追尋經歷了犯錯、逃避、救贖三個階段。
01 犯錯
阿米爾和哈桑的友情令人嚮往，但這種友情看似堅固實則是脆弱的，如同脆弱的風箏一樣，僅靠一根線和地面相連，一旦這根線被割斷，就會隨風飄零。割斷阿米爾和哈桑之間這條線的，就是阿米爾對父愛的渴望。
阿米爾和哈桑都是父親的孩子，阿米爾是社會接受的一半，他可以繼承父親的地位、財產、特權，哈桑是社會所不承認的那一半，他繼承了父親的誠實、勇敢、善良。父親更喜歡哈桑，一是因為哈桑的性格更像自己，二是因為他對哈桑的身世心存疚恨，他選擇用對哈桑的愛當作自己贖罪的方式。
父愛的缺失導致了阿米爾的自卑，這種自卑讓他對父愛的渴望更加極端。這種極端表現出來就是他無論如何要贏得鬥風箏比賽的勝利，即使這種勝利的代價是哈桑的尊嚴。所以當阿塞夫凌辱哈桑時，他選擇無視。
追風箏的哈桑|圖片來自電影《追風箏的人》
02 逃避
對發生在哈桑身上的災難選擇無視是阿米爾的原罪，面對自己的罪過，阿米爾的內心是煎熬的，因為他深知自己對哈桑造成的傷害，但對失去父愛的恐懼讓他沒有勇氣說出事情的真相，所以他選擇逃避，用栽贓哈桑偷竊的方式讓哈桑從自己的生活中消失。
戰爭爆發後，阿米爾和父親去了美國，在他看來，他可以徹底和過去、和自己的罪過告別：
“美國是河流，奔騰前進，往事無人提起。我可以膛進這條大川，讓自己的罪惡沉在最深處，讓流水把我帶往遠方，帶往沒有鬼魂、沒有往事、沒有罪惡的遠方。”
但阿米爾錯了，因為他內心的良知一直存在，只要良知甦醒，昔日的罪行就會繼續折磨著他，而甦醒他內心的良知，只需要哈桑的名字：
“那些久遠的負疚和罪惡感再次刺痛了我，似乎說出他的名字就解除了一個魔咒，將它們釋放出來，重新折磨我。”
03 救贖
阿米爾的救贖開始於拉辛汗的電話，拉辛汗告訴他回到阿富汗：
“那兒有再次成為好人的路。”
阿米爾最終選擇救贖並非因為拉辛汗告訴他應該這麼做，而是拉辛汗重新喚醒了他的內心，因為時間從未使往事逝去，只是使它沉睡。
拉辛汗說：“沒有良心、沒有美德的人不會痛苦。”阿米爾選擇救贖的根本原因，是他終於有勇氣面對曾經的錯誤，面對自己的良心和美德。所以他回到阿富汗，去拯救哈桑的兒子，用一場救贖，洗去過去所有的罪過。
當罪行導致善行，那就是真正的獲救。面對曾經的罪行，迴避和遺忘都不是解決辦法，只有勇敢地面對，施以善行，讓惡之花結出善之果，才能真正地放下。
鬥風箏的阿米爾和索拉博|圖片來自電影《追風箏的人》
三、 完整的人格
鬥風箏是阿富汗的一種傳統習俗，風箏寄託了人們對美好事物、美好人格的嚮往，所以人們把贏得鬥風箏比賽的勝利看成無上的榮耀。對阿米爾來說，風箏同樣意味著勇敢、誠實，這些阿米爾所沒有繼承的父親的人格，他將通過自己的救贖一一獲得。
01 勇敢
懦弱，是父親最瞧不上阿米爾的地方，父親曾經對拉辛汗說：“一個不能為自己挺身而出的孩子，長大之後只能是個懦夫。”阿塞夫每次欺負阿米爾時，哈桑都擋在他的面前，當被欺負的人變成哈桑時，阿米爾選擇視而不見，他的懦弱，深深地根植於他的內心。
為了拯救索拉博，阿米爾回到阿富汗，而迫害索拉博的正是是童年的天敵阿塞夫。當眼前的恐懼和童年的陰影疊加，阿米爾面對的恐懼是前所未有的。但這一次阿米爾沒有選擇退縮，他戰勝了內心的恐懼，成功將索拉博帶了回來。
當阿米爾重新站在阿塞夫的面前面對阿塞夫的拳套時，他找回了勇敢。
02 誠實
面對自己曾經的罪行，阿米爾撒了謊，並且用一個謊言去圓另一個謊言，他沒有勇氣說出事實，因為他無法承受事實公佈帶來的後果。
阿米爾羨慕自己的妻子索拉雅，因為索拉雅也有並不光彩的過去，但她向阿米爾和盤托出，兩個人共同面對，同樣釋懷，他妒忌自己的妻子：
“我妒忌她，她的秘密公開了，說出來了，得到解決了。”
成功將索拉博救出來後，阿米爾決定收養索拉博，這就面臨一個難題：說出索拉博的身世，同時暴露自己所有的罪過。這一次，他選擇了坦誠。在得到妻子的理解後，他終於可以放下內心的負擔和疚恨和索拉博、和家人一起面對新的生活。
當阿米爾拿起電話的那一刻，他找回了誠實。
“風箏”象徵著阿富汗人高尚的品質和人格。通過救贖，阿米爾並非使自己更像父親，而是更像阿富汗人，他也並非形成了新的品質，而是覺醒了完整的人格。
追逐的風箏|圖片來自電影《追風箏的人》
四、結語
小說的最後，因為心靈的傷痕沉默了一年的小侄子在面對風箏時露出了笑容，阿米爾喜出望外，為他追風箏。從哈桑為自己追風箏到自己為哈桑的兒子追風箏，阿米爾的生命完成了三個輪迴：父子之情的輪迴，友情的輪迴，自我內心的輪迴。輪迴的結束意味著新生的開始，他從此可以真正地做自己。
沒有人生來完美，也沒有人永不犯錯，人生更多的是一路走，一路迷失，一路丟。生活是殘忍的，它會在不知不覺中奪走我們重要的東西；生活同時是仁慈的，它給了每個人救贖的機會。所以每個人心中都應該有一個“風箏”，讓你在回首往事心存歉意時可以勇敢地喊出：“為你，千千萬萬遍”。
我是 ，用閱讀品味人生，用文字創造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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