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伯尹洞山(尹臺)先生傳

洞山先生,尹氏,諱臺,字崇基,吉永新人也。其取號以居左有石山空洞,故鹹稱洞山先生。雲母劉太淑人夢神人饋美珠、白粲,始有姙,大父夢神登中堂而生。五歲受《小學》,誦至“立身行道,揚名後世”,語作而指曰:“至言也!”聞者異之。

甫齓侍父,少宰公某司訓吳縣,業已慕故相王文恪、尚書劉鐵柯二公,心自負束髪,又隨往潛。嘉靖元年公卒於潛,哭幾不生,居喪如禮以孝聞。

戊子舉鄉書,明年入南雍,名震白門,乙未登第,肅皇帝御覽,子大夫列十二卷者,命與一甲並梓行世,改庶吉士、讀中、秘書。

故相顧文康、張文忠二公,屢簡先生文,與內江趙公更相雄,稱二雋。雲費文憲公再秉國,髙先生名,欲致見,竟不可。武定侯郭勳怙寵驕恣,先生屢弗下之,勳忿欲中以它事,文康為力解,諷令造謝,亦竟不可。丁酉授編修,乙亥奉命往諭楚。諸侯王未入境,先檄長史司,罷一切饋餉,及覩先生儀節,迄不敢言饋事,使竣登衡嶽,窺金簡,上祝融,慨然思禹功,而詠歌之。追尋朱張軼歩,割俸建二賢祠。辛丑充會試同考試官,癸夘,請乞終養。

三年,劉太淑人即世,又哭幾不生。既襄事,猶粥食,羅大宰、鄒大司成兩文莊,宮贊羅文恭數勸,勿滅性始肉。戊申除舊官。乙酉同修《大明會典》。庚戌復充會試同考試官,策問及重臣、權臣,上覽亟取臣,鑑録賢奸傳,省覽為之感動。繇是稔先生名,一時上下,有延頸相天下之望,而不相中者進讒。輔臣嚴嵩曰:“權臣,葢指公也!”嵩陽荅以好言而中,心怨次骨矣。

國子缺司業,序得遷,會趙公新起復槖裝罄,先生既分俸助,又諗於嵩曰:趙窶甚,司業有衙舍馬皂,願先趙。嵩笑曰:是當成君之美。未幾,趙坐封事,謫先生以春坊右中允,管國子司業,督六館生,首在端習所,獎拔多為名士。

辛亥以舊官兼翰林修撰、回坊專理。誥勅先生曰:是所謂代天言也!故其言騖古雅,不為偶麗。咸寧侯仇鸞新柄兵,請互市,陰實憚敵,欲以欵之,鸞知先生言洩,執政所入朝,裂眥而視,弗顧也。明年承命主南京鄉試,策《陳祖宗馭將制兵》,甚備先生謂同事郭公鎜曰:有如上怒,逮君柰何?郭曰:即有是固所願也!先生壯之巵酒,會鸞先伏,逆誅録入,上覽摘策中數事宻問嵩,嵩方欲求婚好因善為對,乃令蔭臣世蕃介劉某置酒蹴席致,求婚語先生,竟確辭之,以是怨日深。

癸丑冬升右春坊右諭徳兼翰林院侍講、管坊事,明年升南祭酒。嵩舉巵酒曰:何以別?不穀先生從容請曰:楊繼盛狂言自取死,第願相公勿貽,主上有殺,諌臣名。嵩避席謝先生,退為司業王公材述其事,因屬之,王曰:頃有王生世貞者,亦云。王果謁嵩以請,嵩諾而曰:昨尹司成嘗及此,而私心猶豫,未肯決,謀諸鄢,懋卿鄢,持不可。楊竟論死,乃海內稍知王捄楊,竟莫知出先生也。

甲寅過家見邑士,五科弗舉,會文廟火,乃相邑西廢署徙之,捐百金,贊厥成,自是登名天府者橋起,是年艤舟玄潭,期鄒文莊、羅文恭二公及郡搢紳士,無逺近鹹集,盡攄所學,諸士喜曰:得先生斯學,其益昌乎?蒞任首革典簿廳宿蠧太學諸生,欣欣嚮往,遽改北道三茅,時鄉士胡生直為句容學諭,挈而登焉,浹日慨然語曰:吾嘗以新學墮,言說鮮躬行,邇歸頗有觸。於鄒羅二公且見諸士中操節厪厪不尠,則又喜曰:學在吾郡,因重相朂,過京口,又期武進、歸安兩唐公再訂學抵京,獨與宗伯、歐陽文莊公講磨無虛日。

己卯上諭:嵩遴忠謹、文臣二人供奉內直,意在先生。嵩乃以少宰茅公某及先生名,進改少詹事兼侍讀學士掌院事,召見上,於簾內指曰:前行者狀元,後者學士也。二月特傳御札,令侍郎尹某代拜祭孔子,蔭臣以金花鑲帶,一輿一賀曰:上念公深,故特晉侍郎秩吏禮二部,惟孰擇先生曰:上不以某無狀,得與陪,末議當出,廷推若傳奉,非敢承命。嵩謂沽名掲覆,仍以少詹事銜行祭。

初莊皇在東宮時,康妃服未畢,生元子,上弗懌,乃諭嵩曰:禮官得無言乎?嵩陽為畫無所之,而訊諸朝士,朝士皆莫敢對,先生一人獨曰:曷不舉孝慈,録序中不禁民間,服內生子語乎?嵩用其言以對,上釋及。莊皇即位,首問先生,左右莫言,或諷先生自陳白,先生哂曰:吾為國大體慮也,豈計此哉。

丙辰,上命同閣臣餘姚李公主會試事,錄後序有士,平居自養,始進自擇之語。時上方修玄,每疑群臣,心誹以為不經,乃諭嵩曰:尹臺言自養自擇,豈以朕為此不經之務乎?又諸臣撰青詞多習為玄教語,而先生止言玄徳,或逮青宮字,皆拂上意,而嵩得以行間,會禮部右侍郎缺,同寮有欲擠先生以進者,用趙文華謀賂蔭臣,構蜚語誣先生,忽旨從中出,指謫先生曰:某受朕簡任,問安於曹光,著罷直供本職,曹光者,乃上所怒,侍御史名也。詹事府缺,先生應推補,又有與鄢,懋卿戚者,賄得之鄢,故傳嵩慰語先生戲之曰:君為都御史,乃為相門傳語客耶,亡何?升南吏部右侍郎。

明年丁已,京察,與太宰王公黜,陟惟允大司馬譚公少宗伯、殷公方面朱君、薛君為時,以與嵩有郄部,欲罷之,有附嵩者部欲庇之,先生皆持不可善類,獲賴以全,會次當祝萬壽節,既至,上降溫旨賜銀綺,復念舊直之勞,出內帑緋羆衣一襲,銀十五兩,賜焉,嵩迎上意,故欲留北,乃竟復南。

乙未,三年滿諸闕,進階通議大夫,贈父祖如其官,適南都營兵變,上下危疑甚,先生昌言曰:有李侍郎在,狗鼠軰不足慮也!己乃果然,李葢豊城襄敏公也。詔舉邊才,先生首以王公邦瑞、曹公邦輔、胡公松應薦,後皆起為名臣。

癸丑,升南禮部尚書、故事教坊司、供應公曹長及臺省諸司,先生以非典裁之,是時新政府與先生及趙公皆疇,昔同志相翼,已而以事與二公,異議黠者,構蜚語間之。

丙寅秋,先生將以南尚書三年赴考,御史王某乘風遂誣奏沮其行,奉旨為民,然有識者知為讒中,相與愕曰:清朝乃有是耶!而言者亦竟以是取詬。

今上元年詔起原任,不允所辭,介行與親族決曰:吾感主上知遇,出即還耳。未朞,再疏乞骸骨,遂歸。先是嘗割腴田三百畝入社備賑,復歸,乃別建鳳西書院;又割田四百畝給來學,葢先生早極崇信紫陽韙,泰和羅文莊公獨至,中年因有寤於大學知本之旨,浸與鄒羅二公語,合晩年益以明學術為首務,讀書至老,不倦為文,槩主“六經”而體裁一,準西京葢自廷對,已然詩歌儕建安天寶間,無辨四方,謁文者充戶所,著詩文及《永新志》凢若干巻,暇則偕田畯野老談笑,或乗筍輿棹小艇,夷猶江畔,覩者不知,故上卿也。

己夘秋感疾,既革無惰容,晨興櫛髪,瞑目而薨,年七十有四,先生忠孝大節,文武才猷,谹言讜議著天下耳目而卒,未柄用於世,有識者重嘅之 !

胡某曰:吉郡昔繁甲第、盛勳節,乃若儒學,則興自正嘉間。葢踔偉無前矣,於時有予邑羅歐兩文莊、安成鄒文莊、吉水羅文恭、永豐聶貞襄、永新則有大宗伯洞山先生,相與下上,羽翼洙泗,人謂吉郡後,伊洛而盛,豈不信哉。直最晩,出恆繆以文字,謁先生,數倒屣焉,及丙辰乃出,門下方文場啟彌封時,先生目睢睢佇。覩有直名,則為忻躍,揖謝房考者曰:得士!得士!

葢先生為國憐才,推轂海內,士為世名,卿者不鮮,若尹秉衡、劉顯武,士中錚錚者耳!先生亟為引,重不遺餘力,曰:世所需也!先生豈私樹人哉,伯子參軍,某又與直子締媾,因屬狀,先生行事不敏,狀之又懼,文蕪不足傳,乃著其大者,為傳視狀不能,十之二三,猶掇之耳!

胡直,字正甫,號廬山,學者稱廬山先生, 吉安泰和螺溪創洲村(今江西省泰和縣)人,嘉靖進士。初授比部主事,出為湖廣僉事,領湖北道。晉四川參議。尋以副使督其學政,請告歸。詔起湖廣督學,移廣西參政、廣東按察使,起福建按察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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