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武漢來


今天是大年三十,我還是決定動筆寫這篇文字,心情很複雜。


1曰17日上午離開武漢之前,已經看到幾則關於肺炎的消息,但覺得自己是明確知道那不是一個嚴重問題的,不過是華南生鮮批發市場幾個從業者受了感染,局面已經控制住了,不會人傳人,而且還有治癒出院的。


我所有的知道,均來自我看到的消息。


我自認為是一個比較注重身體健康的人,很少在外面吃,都是自己買菜做飯。到菜市場買菜,也從來不會關注有沒有稀奇古怪的野味,都是買家常菜。菜市場總是熙熙攘攘,人們面對面大聲說話,或者紅著臉梗著脖子辯論,有人隨地吐痰,有人擤鼻涕,沒有人戴口罩。儘管我在外面行走時常常戴口罩,但那是為了防霧霾,到了人口密集的地方,我也會將口罩摘掉,潛意識中認為人群是一個安全的地方。


1月17日那天上午乘坐地鐵去漢口站,地鐵裡擠得像個沙丁魚罐頭,人與人貼在一起,能感受到身邊人呼吸的熱氣落在頸脖耳鬢。沒有人戴口罩,大多數人都在低頭看手機,我身邊一個姑娘戴著耳機,雙手在手機屏上飛速點滑,好像在玩一個什麼遊戲。我忽然想打一個噴嚏,沒法低頭找空地方,只好捂住口鼻打了一個,沒有人注意到我打了個噴嚏,身邊的姑娘頭都沒有抬。到了漢口站,候車室裡也是人山人海,沸沸揚揚,沒有看到一個戴口罩的,很多檢票口排著長長的隊伍,井然有序,熱鬧而祥和。上了車,車廂裡就更沒有人戴口罩了。


看起來所有的人都跟我一樣,根本沒有意識到隨時會與一個叫做新型冠狀病毒的惡魔相遇,隨時會陷入一場可怕的生命危機。


聽說我回家了,姐姐很高興,一家人來到我家,我們聚在一起吃飯聊天。我還從武漢買了一點魚圓子帶給家人,怕魚圓子容易壞,第二天就把魚圓子送到了幾個親戚家裡,中午與同事聚會,晚上又與好朋友一家人聚餐,享受過年相聚的美好滋味。我從武漢回來後快樂地與家人朋友見面聚會,我們面對面交談,互相握手,當然都沒有戴口罩。而且誰也沒有談起半個月武漢曾經發現肺炎患者的事,我潛意識中認為那只是一次普通的小範圍內的疾病,甚至以為它早已經過去了,根本就沒在意,親戚朋友們則可能還沒有聽說。


然後1月20號早上忽然就看到手機推送的一條央視13套的新聞,白巖松連線採訪終南山院士,老院士神情嚴峻地說,明確這種病毒可以人傳人,已經有死亡病例,而且已經有十多名醫護人員被感染。


我瞬間有點發懵,本能地意識到十多名醫護人員被感染意味著什麼,他們是專業人士,對預防疾病的敏感度要高於普通人,但應該是與我一樣,面對一個傳染性極強的病毒的出現根本沒有防範意識。我馬上開始查詢相關信息,發現原來從17號開始疫情發作,感染人數迅速飆升,多地出現確診或疑似病例。很快,各種相關信息像洪水般洶湧而至,我頓時覺得自己也不好了,好像嗓子也癢了,肌肉也疼了,那一刻各種複雜心情風起雲湧,憤怒、後悔、焦躁、悲傷、茫然……忽然體會到什麼叫做百感交集。但理性告訴我,這不過是一種情緒影響的身體本能反應。


我喝了一杯熱水,發現剛才瞬間出現的各種不適感都消失了,的確沒有任何症狀。然後開始查閱各種防控信息,取消了看電影、泡澡、朋友聚會的計劃,給老家的哥哥打電話,告訴他今天我不回老家過年了。即使沒有任何症狀,我也要在家裡自行隔離,腦海裡不停浮現出十幾年前親歷的那場非典疫情的場景,儘管那次我也沒有被感染上,但耳聞目睹的那些人間悲劇,像荊棘一樣紮在內心,時常疼痛難忍。


但我的內心充滿歉疚,我在想我回來之後為什麼要與同事親朋好友們聚會?你們都知道我是從武漢來的,我一定給你們帶來了巨大的心理負擔,我不能因為我的無知來推卸這個責任。我向你們道歉。我寫下此文,希望18號、19號與我相聚、相見過的所有人都能看到我的歉意,並且儘量放寬心:我在家裡沒有任何症狀,讀書,練字,思考,學習,很健康。


但我也不能批判讓我產生這種無知的各類信息來源。以切身體驗來看,即使有再豐富的經驗,當某種未知事物悄悄出現的時候,我們仍然會陷入一以貫之的忽略。我們的行為、思想、精神依託,都不得不陷在強大的慣性中,這幾乎是一種無法更改的規律,這也決定了我們對當下的日子有從容的安排,對未來的生活有篤定的期待。


現在這個新型冠狀病毒已經擴散開來,武漢及時封城,全國各地也都啟動了緊急防控預案,相信它最終會得到控制。衷心祝福戰鬥在疾病一線的醫護人員安康,祝願不幸被感染的患者儘早康復。


呼籲所有從武漢出來的人們,如果出現症狀,一定按照當地的指定醫院和方案迅速就醫;如果沒有任何症狀,也請將自己隔離於人群,這是對這個社會最大的善意。這個新年,讓我們一起來隔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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