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氣土門關:由戰機到商機


英氣土門關:由戰機到商機


■按:2019年年底,中國報紙副刊研究會年會在河北鹿泉舉行。隨後來自全國各地的百名文化記者進行深度採訪,走鄉村,去企業,感受其文化積澱,紛紛表示收穫頗多。本報記者走進全新定位、精細打造的土門關商業小鎮,這個小鎮以歷史記憶為經、以對接當今為緯,集觀光、旅遊、商業為一體,風情獨具,客流量大,是成功的特色小鎮範例。今刊發採寫的文章,以供借鑑。

時在初冬,四野展露空曠蒼茫,天上片片白雲,散落在瓷盤裡;習習清風吹過,鑽入脖頸,感覺浸涼浸涼的;低窪處堆積著落葉,耐寒的野菜依然堅挺著吐出翠綠,難捨這年這個秋;偶有啁啾鳥鳴點綴其間,不多不少。

站在土門關北門外,面向太陽,嘴邊不由湧出兩句“克隆”來的歌詞:右手一指太行山,左手一指大平原——

打開漢初的一扇門

中國文史出版社新近將為我出版一部書,叫作《秘境三關》,這部揭開宋遼邊關歷史上一個個謎團的著作讓我花了四年時間。欣慰的是,我終於弄清了宋遼的那段歷史,也可以說,煌煌中原,三關左右了兩國版圖和走向。這是我自感生活充盈的一個階段。人就怕有時找不到方向,有了方向就有動力,就捨得用時間付出,用精力支撐。漸漸地,我對於中國版圖的許多關隘產生興致,每到一處關口,便有種穿透歲月的心靈恣肆。

大凡關隘,都會因一位顯赫人物而被傳頌,反之,沒有故事的關隘,即使再雄偉,在偌大的國度也會寂寂無名。伍子胥的昭關、白馬關的龐統、玉門關的張騫、雁門關的楊業等等,是英雄使關口成名,還是關口託舉著英雄,誰能說得清?對土門關,以前不是太瞭解,太行八陘,個個是西入山陝的險隘咽喉,說起故事,因為有歲月深深的遺痕,無論過去多少年也是溼漉漉的。當偶然的機會一步踏近、一座關隘矗立面前時,我的喜悅之情難以掩飾。這樣的機緣,就補強了我土門關的期待。

土門關不土,也非泥土砌成,至於因何得名已不得而知。我們都知道古太行有八陘,也即八個著名的隘口,土門關屬於八關之一的井陘關東口,與西口娘子關遙相呼應。如今的土門關已發展為兩座隘口,一新一舊,舊的在土門村口,磊磊大石砌成,古樸厚重,一棵大槐樹,主幹舊的破敗新的生,維繫著經年的滄桑與生機,得以走到今天,守候著一方靜謐;新的是這幾年隨著特色小鎮精心打造的,帶來以觀光小吃為依託的繁華,成了一個頗具情懷的商市。

巡山遠望,雲霧迷濛,太行山是蒼茫的,我知道只要堅持走下去,大山深處就是山西。一位當地的導遊向我們背誦她熟透的解說詞:土門關有“三省通衢”的美譽,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史稱“土門重地也,東扼滹水燕趙疆焉。自古為山西、陝西從古驛道通往華北的必經之路,其西南萬峰插天,羊腸一線。而遠通秦晉,誠東西之咽喉,而往來之衝要也。漢唐時為關隘,屯兵宿戌,幾與潼關蒲坂等。”這樣的地理位置優勢,在路途四通八達的今天已很難理解了,而從前它是多麼的意義重大。土門關現存三座關樓,一線排開,遙相呼應。三座關樓均為石砌礅臺,中有券拱石洞門,上建殿宇,拱券上分別有“三省通衢”“山輝川媚”“山陝通衢”的石匾額。關樓歷代幾經修復,早已失去交通價值,有的卻是不可磨滅的風雨滄桑。

土門關既有故事,也有成語,讓人的思緒和想象拉回到兩千多年前的天空。

這要提到秦末一段複雜的局勢。秦朝自公元前236年開始征伐六國,到公元前221年統一全國,用時15年;秦朝從建國到公元前206年滅亡,滿打滿算恰好也是15年,正在“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週期律裡。而其覆滅前的三年,已經處於舉國硝煙瀰漫之中,第一把火由農夫陳勝點燃,借得火勢的卻是剛剛被滅掉的六國國君或者皇族,他們趁秦朝自顧不暇時,繼中原腹地的魏國自立後,其他國家紛紛豎起立國旗幟,一時群雄並起。此時的格局倒像是戰國時期的七國分爭,殊不知這僅僅是表象,角力已在暗流湧動,歷史從沒出現過簡單的複製,這次也不例外。在延展向前的軌道上,有兩個人物排除紛擾,走進敞亮的舞臺,就是男一號劉邦與男二號項羽。項羽原本最像男一號,無奈縱有千般理由,他沒走到最後,只好位列次席。誰讓他沒有發現更出色的將領呢。

一個小小土門關,竟要翻檢出這麼繁雜的一段歷程,歷史就是在這樣的逐力中演進的,每一股力量都不簡單,都有生長性,有預期。當然,大多數很快湮滅,留下的就是僅存。我們也不能用今天看到的路程做推論,故作智者,在當時誰又能斷定哪股火苗能夠燎原呢?亂世喚起群雄出,群雄之中自有豪傑在。

在劉邦與項羽的角逐中,有一個人物漸漸顯赫起來,他名叫韓信。得到天下建立漢室後的皇帝劉邦,這個當年的小亭長,登上大位後還如在夢裡,他自己也弄不明白,這帝王寶座怎麼就到了他的屁股底下。有時回想,他自然忘不了第一戰將韓信的蓋世之功,不由地讚歎著:“打仗就能德勝,攻伐就能拿下,我比韓信差多了。”

韓信在成語裡大點兵

和許多的戰將以勇猛著稱有所不同,韓信熟讀兵書,活學活用,絕不套用一個路子,每每能出奇兵大勝,被譽為古代軍事“謀戰派”代表人物。還有一個奇葩,連韓信自己都料不到,他一生征戰,走南闖北,為漢王劉邦打下江山的同時,竟靠智謀為今天的“成語大詞典”充實了許多詞條,諸如:多多益善、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背水一戰、四面楚歌、十面埋伏,等等,至今依然有著較高的點擊率,閃耀著軍事謀略光芒的同時,已攀至哲學智慧的至高。

韓信在土門關一帶的戰役,出奇兵取勝,為這座古老關隘留下“背水一戰”“拔幟易幟”兩條成語。司馬遷的《史記·淮陰侯列傳》記載僅有18個字,今天再加上標點就是:“信乃使萬人先行,出, 背水陳。趙軍望見而大笑。”短短的字跡,深深的印痕。要知這對當事者韓信是毫無退路的險棋,弄不好就會前功盡棄,一世英名落得身敗名裂。韓信成功了,他改寫著歷史,他是軍事史上的英雄,這場戰爭也屬我國古代以少勝多與上置之死地而後生相疊加的經典戰例。由此讓人聯想到諸葛亮手下的那位失街亭、至今被人笑話的戰將馬謖。馬謖也是熟讀兵法,官至大將肯定也不是浪得虛名,只是在街亭一戰他兵法運用得太過機械,一失足成千古恨,做了反面教材。任何戰事都是瞬息萬變的,唯有勝者才有話語權。謀比勇還要重要,善出奇兵一定是別人不敢落下的棋子。

在今天看來,那位受辱胯下的韓信,畢竟是在軍隊的大熔爐鍛鍊成長,假如沒有這樣的生活,他也許就是個忍氣吞聲的鄉村小子。縱觀歷史,戰爭加上慧眼識才,這樣的機遇對誰都是少之又少的。韓信的英明也正緣於這些,無論結局如何,他已是大大的成功者。直到土門關大獲全勝後,手下的將領還在懵懂之中,享受著勝利的喜悅,在向韓信祝賀時,還在和韓信探討戰術:韓將軍,如果按照兵法上的說法,這種地形下,佈陣應該是右靠山陵,左邊憑依水澤,如今韓將軍恰恰相反,退路的方向就是滔滔大河,這陣法很是陌生啊,您還說擊敗趙軍後就來個大會餐,當時我們都頗感疑惑。可這樣的陣勢竟然取勝,我們想問下,這場決勝,是靠僥倖,還是靠勇猛,怎麼我們翻遍兵書沒有找到依據呢?韓信掃視了一下諸將官,微微一笑說:這也在兵法上,只是你們沒有留心。《孫子·九地》上除了陣法,還有關鍵的一句呢,“陷之死地而後生,置之亡地而後存”,你們怎麼不注意呢?當時我考慮到,我們這些兵士,也沒有時間演練,倒像是趕著那些集市上的人去打仗。你們想想,如果給他們留出許多的後路,讓他們光想著怎麼活下來,怎麼逃離,這仗還打得了嗎?這些將官直聽得一臉吃驚夾帶自嘆不如的讚許,韓將軍用兵真是機動靈活、出神入化啊。這種氣度,絕不是人人都能具備的,跟著這樣的將領打仗,無往不勝。

若是僅僅用“以少勝多”四個字,不足以把韓信與趙軍這場決戰奉為經典,還有勇氣,還有捕捉戰機能力,還有地勢依憑几個方面。這不是“世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的時代,趙軍一批軍師的深謀,足以形成跟韓信的對抗。公元前205年,韓信採用偷襲戰術滅掉魏國後,時已入秋,古燕趙之地天氣轉冷,大地蒼涼,劉邦派韓信與副將張耳率軍隊穿過太行山,再向東就是敞亮的大平原,他們要繼續挺進,攻擊趙國。巍巍太行,路途崎嶇,韓信的部隊只能通過一道極窄的山口,逶迤前行,隊伍綿延幾十裡。趙王歇和統帥陳餘聚集了20萬重兵,嚴陣以待。而韓信只帶了一萬人到達這裡,這是一場誰看都沒勝算的遭遇,光是長途跋涉就能把隊伍拖垮,甭說還是陌生之地,還是以一當十。沿著河岸背水擺開陣勢,趙軍陳餘得知消息,哂笑韓信不懂兵法,不留退路,這是自取滅亡的節奏。

韓信深知這場戰爭的意義,他的操略就在於瞭然於胸,知己知彼。他沒有簡單套用兵法傳習,而是打出了一套組合拳,有時看似不按照套路出牌。他挑選兩千名輕裝騎兵,這些人不是拿武器出擊,而是每人拿著一面紅旗,從隱蔽小道上山,囑咐趁漢軍假裝潰逃時,趙軍必然緊追,這時就把漢軍的旗幟插到敵人的軍營。這步險棋成就了一條成語“拔幟易幟”,除了韓信,誰能想得到呢?他的第二部險棋就是把兵力部署在河邊,待敵軍追來,利用將士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餘勇死命抗擊,這樣的佈局頗像幾分諸葛亮的空城計,有很大冒險。事實上,他的佈陣果然奏效,將士表現出異常的奮勇,出其不意擊潰了敵軍。這步險棋成就了又一條成語“背水一戰”。兩條成語,字字血寫,更是智謀煉成,韓信此生足矣。土門關也因得遇韓信顯名至今,綿延不衰。

古關隘的文化衝擊波

今天的西土門村旁,藉著各地建設特色小鎮的風潮,建有一個土門關小鎮,屬於商業街。就我所知,許多風起的商業街,都是利用當地特色文化著力打造,建築美觀嶄新,可由於是倉促上馬,缺少方方面面的論證,多是建好後便做了擺設,人煙冷落,處於擱置狀態。土門關小鎮卻是一片繁華景象,雖是初冬,我來時已是夕陽西下,街上紅男綠女川流不息。利用低徊的地勢開設了排排店鋪,街巷幽幽曲曲,高高低低,幾步就讓人如入“雲深不知處”。土門關從店鋪到街巷,達到了“做古如古”,藍磚房石板路,旗幌隨風招展。西安的羊肉泡饃、山西的刀削麵、無極的餄餎、保定的驢肉火燒,勾起了食慾,都想嘗一嘗。偶有店內老闆娘一聲吆喝“餎餷餅子——”“老陳醋——”讓人儼然回到宋朝開封府,急於尋著張擇端《清明上河圖》走上一遭,再尋找李東陽的所見,“城中萬屋翬甍起,百貨千商集成蟻。花棚柳市圍春風,霧閣雲窗粲朝綺。”(明·李東陽)街頭多是小吃、特色產品,還有絲綢店、特產店,多了煙火氣,少了媚俗感。我買了一種油炸的很酥脆的小食品,嚼在嘴裡幽幽的麥香,讓人難忘。聽店老闆說,一到晚上,華燈亮起,藉著月色,還有一些表演,街巷熙熙攘攘,更有風味呢。

土門商業小鎮的成功,是一種現象,可遊可觀,卻難以複製。我以為就是有著很好的地位、很盡力的打造、很精細的雕琢,定是韓信的智慧依然受用,依然在這裡有著強大的場。土門關距1000多萬人口的省會僅三十多里的路程,又坐落在縣城邊,遊人數量就有了保證。左川右山,讓它佔盡風景。土門小鎮完全是古樸設計,石頭街,藍磚牆,傳統店鋪,遊客就有了身臨其境的體驗。當然,這一切離不開土門關這個金字招牌。謀將韓信有知,當感到欣慰。成事在天,謀事在人,才智落地生根,方為大智慧,否則不過是抖抖小機靈,在鮮活的現實面前會碰破頭。韓信的智慧在於不去紙上談兵,主客觀的一切都成為謀劃元素。

踏足土門關,置身於熙攘遊人中,我不禁叩問,它何以在兩千多年後,出現又一繁華?

土門是一道屏障,是冷兵器時代的難以逾越的障礙,是以石砌的城垛阻擋敵人的腳步、馬蹄的一種防禦舉措,顯示出地形的夾持作用和建築上的駐防優勢。

土門是千年不變的守候,靜守著一方村民,長於斯、生於斯,不離不棄。一切可以改變,帝王、朝代,看慣風雨路,只有村莊和城垛不泯。

土門是堅實的腳步,它以石為質,以土命名,以隱忍精神見證著歲月長久。故事與石頭常相隨,毅然走進今天。土門關走到今日,它不在僅僅是道關,它大門開啟著,敞向著,讓任何一個人都可輕鬆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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