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傳席:新拔苗助長法及其他

拔苗助長"一詞,出於《孟子·公孫丑上》,原來叫"揠苗助長",揠就是拔的意思,拔字更通俗,故後人改揠為拔。後來,法家主張改革政治,不要死守先王之法,便嘲笑保守的、力主恢復先王之法的儒家為"守株待兔";儒家也便以孟子的"拔苗助長"來嘲笑法家。"守株待兔"和"拔苗助長"二法,至今不絕。


陳傳席:新拔苗助長法及其他

因為我們要發展文化產業,有人急於求成,於是便開始"拔苗助長"。據說北京有一個大的美術機構,原來編制是十幾個人,後來多至七八十個人,現在國家要大力發展文化產業,一方面要給這個機構大量增加撥款,另一方面大大增加編制,據說要增至三百人。三百人,北京的才能之士全部進入也不夠,於是便在全國各地選拔,要把全國各地的著名畫家、有實力的畫家,全部調來。

把全國各地的具有實力的畫家全部調來,據言要"一網打盡",當然會大大充實這個美術機構,對這個機構來說,可能是個好事,但地方(各省市)的美術教育、美術創造還要不要了呢?各省市的美術機構還要不要了呢?如果還要的話,人才又都到了北京,沒有人才,美術教育還怎麼個辦法,美術創造還怎麼進行呢?

我在《中國山水畫史》一書中說到,戰爭年代,人才相對集中使用。比如抗戰時,美術人才基本上集中在重慶和延安兩地,但戰爭結束後,便必須分散一部分,石魯到了西安,華君武、王朝聞、王式廓等到了北京,李少言、牛文等到了廣州,另外,周韶華到了武漢,賴少其到了南京、後到上海、再到合肥,亞明到了無錫、南京;傅抱石到了南京,潘天壽回到了杭州,呂鳳子回到江蘇……因為各地美術都需要發展,發展離不開人才,各地都要有美術教育,美術教育也需要人才。


陳傳席:新拔苗助長法及其他

北京是首都,人才可以相對多一些,但杭州、廣州、西安、南京、武漢、瀋陽等地的美術教育還要不要辦?要辦,沒有人才怎麼辦?國家要發展,不能只發展北京一地。也正因為有戰後的美術人才分散,在各地培養出很多出色的繪畫人才,所以,北京才能從各地調入一批人才,如果現在把全國各地人才全部集中在北京,各地的美術教育、美術機構必然削弱,將來要再從地方調人至京,恐怕也就無人可調了。

發展文化產業需要人才,但人才的培養要慢慢來,急是急不得的。馬上擴大編制,增加人員名額,馬上從全國各地調人,拆東牆補西牆,北京的力量加強了,地方卻減弱了,地方減弱了,影響將來的發展和再生產,這就是新的拔苗助長法,"非徒無益,而又害之"。

當然,不是說北京不能從地方調人入京,北京的人才向來都是從外地調入或進入的。北京從遼代建都以來,很少產生大人才,清人是從關外進入的,袁世凱、徐世昌是河南人,李鴻章、段祺瑞是合肥人,曹錕是河北人,張作霖是東北人,吳佩孚是山東人……建國後,十大元帥、十大將,都不是北京人,大政治家也多不是北京人。美術人才齊白石、徐悲鴻、陳半丁、金城、陳師曾、林風眠、劉開渠、鄭錦、蔣兆和、葉淺予、李可染、李苦禪,甚至連黃胄、盧沉、周思聰、賈又福、賈浩義,再至田黎明,都不是北京人,都是從外地調入或進入北京的,但外地人才仍不少,還有潘天壽、傅抱石、賴少其等等。未嘗將全國美術人才"一網打盡"。外地人才也可以進京作畫,人民大會堂的《江山如此多嬌》就是調傅抱石和關山月進京創作的,他們既完成國家交給的任務,回到地方又創立了地方畫派並改進地方的美術教育。


陳傳席:新拔苗助長法及其他

中國地大物博,各地有各地的風情水土,金陵畫派、嶺南畫派、長安畫派都因地域不同而使然,如果都到北京,就很難形成這些特色。劉文西是浙江人,如果不是長期生活在陝西黃土高原中,他是無法創作出那些大氣、渾厚的形象。李世南是浙江人,後來到了西安,他創作的《開採光明的人》,何等的大氣,但後來他到了武漢,再到深圳,這種大氣的風格變了,他自己認為是自己深入研究的結果,其實是水土等諸因素的影響使然。北京雖然沒有人才輩出,但是可以養人才,如果把全國畫家全調到北京,以後則無人才可養了,至少說人才會逐漸減少。

而且,按規定調入北京的畫家必須在45歲左右,不能超過50歲。我的意見則相反,調入北京的畫家最好在60歲之後。因為60歲前,他可以在地方發揮自己的作用,同時吸收地方營養,受地方水土之惠。60歲後進入北京,由國家養起來,給予優厚待遇,使之更加成熟。中國畫畫家,60歲之前都是吸收時期,60歲左右是進入超越的一個起點。這一點與體育、跳舞人才不同,體育、跳舞人才到60歲就不能再進步了。

還有,畫院要畫家幹什麼?大學裡美術教師要教書、要創作、要發表論文;美協人員要組織全國美術活動;美術館人員則有收藏、保管、展出、研究等任務。畫院畫家有任務嗎?北宋畫院養大批畫家,任務之一是複製古畫,因為古代沒有印刷條件,古畫要長久保存和傳播,靠一代一代畫家臨摹複製,我們現在看到的大量的唐以前繪畫,基本上都是宋人複製的,他們為保存中國傳統文化立了大功,紙壽千年,如果沒有宋代畫院畫家大量複製,我們也就看不到這些作品了。

其次,宋代國家積貧積弱,朝廷沒有太多的錢,大臣為國立了功,無錢帛等獎賞,便由畫院畫家創作繪畫作品,皇帝簽上名,作為賞賜送給有功之臣。

我們的畫院如果繼續存在,也應該有一定的任務才對,這任務一是根據國家的需要創作作品,二是研究出新的風格,改進、豐富、發展中國的藝術。


陳傳席簡介

陳傳席:新拔苗助長法及其他

陳傳席,博士,中國人民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特殊貢獻專家、現兼任中國人民大學佛教藝術研究所所長、中國美術家協會理論委員會副主任。曾任美國堪薩斯大學研究員、馬來亞大學客座教授。2014年榮獲“巴黎榮譽市民”徽章。

出版學術著作《六朝畫論研究》(大陸版、臺灣版,共13版)、《中國山水畫史》(15版)、《中國繪畫思想史》、《中國繪畫美學史》(選入20世紀“中國文庫”)、《陳傳席文集》(九卷)、《中國佛教美術全集•雕塑卷•響堂山石窟(上下)》《中國藝術如何影響世界》、《陳洪綬集》(點校本,中華書局)、《悔晚齋臆語》(中華書局)、《畫壇點將錄》(三聯出版社、港臺版)、《陳傳席畫集》等50餘部,並且部分著作被譯為外文在國外出版。並在《文物》、《美術研究》、《美術》、《人民日報》、《光明日報》等發表文章千餘篇。據美術界權威雜誌《美術》統計:陳傳席研究強度居全國第一名。他被很多國內外年輕學者稱為“現代美術史研究之父”。

陳傳席教授史論兼備,旁涉文學詩詞,在書畫創作上重傳統,格調高古,富書卷氣,自成一家。謝稚柳曾說:“陳傳席的畫是當代文人畫一個頂。”蘇聯畫報曾作專門報道,蘇聯最富盛名的漢學家、中國美術史研究家查瓦茨卡婭曾撰文稱:“中國現代的繪畫有三大派,現代派爬得太高,新文人畫派靠得太近,唯陳傳席畫派立得最遠。陳傳席的畫寧靜含蓄而有詩意,格調高古,超邁絕俗,是當代最高的文人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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