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9 陳傳席:中國畫出現的各種問題 歸根結底是畫家的文化修養不行

陳傳席:中國畫出現的各種問題 歸根結底是畫家的文化修養不行

■李印泉 徐悲鴻(1943年)

陈传席:中国画出现的各种问题 归根结底是画家的文化修养不行

人物介紹 陳傳席 1950年9月生於山東,江蘇徐州人,中國人民大學教授、博導。出版《六朝畫論研究》《中國山水畫史》《現代藝術論》《中國繪畫理論史》《悔晚齋臆語》《中西文化的衝突》等數十本著作,很多著作再版17版、20版,並被翻譯為外文在國外出版。

■蔣兆和1941-1943年創作的《流民圖》(局部),畫卷高2米,長約26米,全圖共有100多人

■收藏週刊記者 梁志欽

“藝道長青——石魯百年藝術展”學術研討會前不久在中國國家博物館舉辦,有關中國畫人物題材探索的話題再一次進入到了學術界焦點中,在多個題材的改良中,中國畫人物題材似乎因改良所受到的關注與爭議是最多的,對此,在中國人民大學教授陳傳席看來,“中國畫出現的各種問題歸根結底是畫家的文化修養不行。”

人物畫是有了較大的發展,甚至遠遠地超越了古人

收藏週刊:前不久“藝道長青——石魯百年藝術展”學術研討會在中國國家博物館舉辦,我們是否可以借這次活動,再來梳理一下中國畫人物題材的改良問題?

陳傳席:人物畫改良,是徐悲鴻提出來的,當時是現實需要,那時候的中國畫萎靡不振,相比山水、人物題材,花鳥畫倒是率先有了改革,人物畫則是延續了陳洪綬、任伯年的一路,千人一面。但古代的人物畫,也有它的長處,不能否認,現在有些畫家因為自己不懂傳統,一看到古代風格就厭煩,也有傳統畫家對現代的風格完全接受不了,這兩種看法都很片面。曾經的吳冠中就是其一,儘管他也是了不起的畫家,但他對一些看不懂的畫開口就罵,這是一種偏見。看不懂可以直接說,但對看不懂的畫就加以乖戾,則不對,這樣的人,目前有很多,而且反對傳統的人,大多不懂傳統。

收藏週刊:當時的人物畫是基於怎樣的具體問題進行改良的?

陳傳席:我們看陳洪綬或者任伯年的人物畫裡那些人物的手,幾根線一勾,其實就是一種形式,形式化,跟實際的手差距很大,但它作為手的形象,讓觀眾接受了。而徐悲鴻則提出來,通過素描的辦法,來改變這種形式化,拉近繪畫與現實的距離。這種提倡,在當時有現實的意義,而現在則有一大部分人在反對,但很多人的反對,只是人云亦云,更多的只是趕時髦,目的只是為了證明自己有“見地”。

我們歷史地看待這個問題,先不討論對或錯,但我們要承認把素描引入中國畫,有好的一方面。比如任伯年筆下的手,它是形式化的,而徐悲鴻之後,人物畫的手有了結構,徐悲鴻對中國畫的改革,不管承認與否,它對中國美術史產生的巨大影響是無可置疑的。在此之後,中國美術史上,他倡導的改良成為了主流。他的作品《愚公移山》或者還不太成熟,但已改變了以前那些形式化的現象。《李印泉》人物的面部就刻畫得很好,線條則完全是中國的氣韻,很深入。到後期“徐蔣體系”的形成,蔣兆和有了進一步的推動,他雖然借用了西方的技法,但完成了自我消化,畫出了中國的氣韻,呈現出中國畫的形式。徐悲鴻有些作品還是偏向西方多一些,所以,蔣兆和是進一步的成功的,但他的成功前提是有了徐悲鴻的探索做鋪墊。此後無論是周思聰、盧沉、黃胄、楊之光、劉文西、方增先等等都是沿著這條路發展,從而可以看出,人物畫是有了較大的發展,甚至遠遠地超越了古人。但有得也有失,古代人物畫靜謐的、以靜為美的,格調高古雅緻的風貌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今天人物畫的厚重的、寫實的美。

一些畫家根本不知道中國畫的核心在於用筆

收藏週刊:這個話題,前幾個月跟史國良老師探討過,他比較悲觀,認為“徐蔣體系”目前正在走下坡路。

陳傳席:對,我贊成他的意思。任何一種藝術在形式上的改革,都會有一定的限制。人物畫通過“徐蔣體系”改良到現在,七八十年了,也確實差不多到需要再變的時候了。儘管繼續這樣畫下去,還能有些空間,但的確也有其侷限的地方。但這種論調出來之後,有些人就開始跟風鼓吹“徐蔣體系”不行,要全盤推翻,但他們又不知道該怎麼畫。這些人,根本不知道中國畫的核心在於用筆。也有少數突出的畫家,比如田黎明,雖然他借鑑了一些西方的元素,但他的作品跟徐悲鴻的拉開了距離,他筆下的人物形象很突出。唐勇力也不錯,但他不是藉助西方,而是借鑑敦煌,從民族傳統中借鑑而來的。何家英的工筆也很突出。

另外,有一類人物畫家則是全面學習西方的,從畢加索那學一點,從夏加爾那學一點,梵高的學一點,雖然有一點新意,但畢竟是學習別人的,談不上創造,站不住腳。

收藏週刊:導致這樣的現象的原因是什麼?

陳傳席:目前中國畫出現的各種問題,歸根結底還是畫家的文化修養不行,從而導致了很多人不能正確地認識藝術發展的規律。雖然不能說徐悲鴻提倡藉助素描的方向是唯一的,但起碼是其中一個,李可染就從那裡走了出來,他的山水畫就借鑑了素描。徐悲鴻一開始說“素描是一切造型藝術的基礎”,但後來他還強調了“直接師法造化”。李可染就是借鑑了“素描”從而“師法造化”,成功了。這個要看畫家的基礎到底有多深厚,如果素描好,當然可以藉助素描。

凡是大師,沒有一個文化修養差的

收藏週刊:如果說中國畫目前需要改,可以從哪裡入手?

陳傳席:我覺得首先加強個人的文化修養吧。畫家畫的其實就是修養。二十世紀裡的兩個大家,齊白石與黃賓虹,他們的文化修養是相當高的,雖然齊白石沒有到學校裡讀幾年書,但他是天才,他拜師胡沁園的時候,胡沁園看他是個木匠,而且文化修養不夠,直接就給他一本《唐詩三百首》,讓齊白石三年後再來,結果齊白石兩個月就回去了,胡沁園十分愕然,沒想到齊白石兩個月就把《唐詩三百首》倒背如流,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天才。後來的很多畫家看齊白石,也只知道他曾經是個木匠,只認為他沒有上過幾天學,卻不知道齊白石是過目不忘的天才,而且他後來還惡補了不少傳統文化。當時胡沁園跟他說,要當畫家,首先要學文化,讓他起碼有三十年的文化積澱,他從27歲到57歲,主要學詩,齊白石有今天的成就,取決於他後來惡補的文化修養,現在的畫家能做到嗎?有誰能花30年學詩?

黃賓虹更是讀非常多的書,一直到他晚年78歲眼睛視力不行才以畫畫為主了。可以這麼說,凡是大師,沒有一個文化修養差的。潘天壽是寫美術史的,他寫出了第一本《中國繪畫史》,傅抱石學美術史,教美術史。

畫家起碼能背誦《論語》《唐詩三百首》

收藏週刊:您認為畫家該如何提高文化修養?

陳傳席:起碼《論語》《唐詩三百首》要能背,《孟子》要熟,《莊子》《老子》多看,《三國演義》《水滸傳》《紅樓夢》這些名著也要多看,要認真看。如果這些熟了之後,此後就是要辯證梳理地看美術史。當然,這只是改變中國畫現狀的“下策”,“上策”當然是能夠從教育開始抓起。如果把考核詩詞像考核素描或者英語這樣去做,那大有希望。繪畫技術再晚學都不晚,金農、吳昌碩五十歲以後才學畫畫,一樣能成大師,但如果文化要後面才學,就補不過來了。

有的人看書沒有策略。我不太建議一般的畫家以教授、博士等標準去找書看。一定要讀為小學生編的《唐詩一百首》,能夠把唐詩一百首弄懂、弄透就很了不起了。

收藏週刊:很多畫家書法水平也很一般?

陳傳席:書法也需要從小學。中國畫要畫好,的確需要書法基礎,但書法與中國畫的共同基礎,則是文化修養的基礎。我認為把招生標準設為選西畫方向就考素描、色彩,選中國畫方向則考古代文學、詩詞,再考臨摹、書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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