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你叫什麼名字

前幾天,先生跟我說,過年排班表出來了,今年得在安慶過年了,囑咐我備些年貨。備年貨,不管是在苦日子還是好日子裡,都承託著一份好心情。剛好遇上難得的大晴天,我便騎著電驢來到菜市場、超市,開心地挑挑揀揀。

平日裡燒菜總是搶時間,過年嘛,沒錢有閒啊,總得燒幾個拿手菜吧,女兒愛吃的粉蒸肉可以做做了,心裡這麼想著,便自然而然跑到了超市裡的調料區。眼睛在五花八門的調料櫃上一行一列地掃描著,忽然發現一袋調料上面的圖文很是眼熟,定睛一看——“單山蘸水”,那條躍起的錦鯉,那個左下角印著的男人頭,那句“蘸水,當然單山”的廣告詞,這麼多年,竟也沒變過。

腦子裡突然閃現了一個人影,她端著一盤炒年糕,一邊蘸著“單山蘸水”,一邊笑滋滋地問我:“丫頭,嘗一個?雲南特產蘸水年糕。”

鼻子沒來由地酸了一下,心裡好生納悶:此人、此物居然能在心底逗留這麼久?

記不清當時我們住的小區叫什麼名字,但房主阿婆的梨花捲奶奶頭,還有她慈眉善目的模樣依然清晰,農家房被隔斷成數個屋子的侷促、暗黑和陰冷感依然閉目即現。那兒的好處是,房租便宜,離我當時上班的地方很近。

第一次見她是在過道上,我正操著鍋鏟在電磁爐上滋滋啦啦炒菜,她蓬鬆著頭髮睡眼惺忪地從門裡走出來,往我這兒瞅了幾眼,又懶懶地縮回了房間。隨後,便聽到她對著房內的人說,“隔壁新來的妹子在炒菜呢。”之前也沒聽阿婆說隔壁還住著人,想著可能吵到別人休息了,我便走到他們的門前說了聲抱歉,見對方沒回應,我也就回了屋。

快吃完飯時,門外響起了拖鞋的啪嗒啪嗒聲,越來越近,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方才那個披頭散髮的女孩現在是梳起了長辮子,衣著整潔地站在了我房門口,一手端著盤子,一手扶著門框,朝我屋內探著頭笑著,“丫頭,嘗一個?雲南特產蘸水年糕。”說完便快速移步到我跟前,將盤子放在我手邊。這猝不及防的親切樣像極了我的母親,讓我很意外,卻又頗覺溫暖,我連忙說了聲感謝,便很自然地學著她的樣,拿起一根年糕,蘸了蘸盤子邊上的蘸水粉,往嘴裡送,“好吃!”

確實好吃。蘸水粉的香麻辣完全驅散了連日陰雨帶來的潮溼清冷,我的味覺一下子醒了過來。女孩估計沒料想我如此嗜辣,一邊吃一邊笑。不得不說,“吃”真的是女孩們相處時特有的默契,一盤蘸水年糕下肚,素不相識的兩個人便自然而然地聊開了。

女孩來自雲南的一個小山村,在南京打工時遇見了現在的丈夫,遠嫁到了黃山,孩子已經三歲多了,丟在鄉下由公婆帶著,小夫妻倆為了照顧家人,就近找了工作,她在一家酒店當服務員,丈夫在工廠做工。我炒菜的時候,夫妻倆正補覺。

女孩說完了自己的事情,又開始追問我。我告訴她,我跟她同齡,一個剛畢業的小上班族,單位在對面的市政府大樓裡。女孩說,她很羨慕大學生,能找到一份體面的工作,可惜自己不是讀書的那塊料,註定只能找些邊角料的工作。女孩望著方桌上擺著的一大堆新聞類書籍很不解,問我為何不去當記者,“信息靈通啊”。不記得當時是怎麼回答她的,只記得,她似乎很喜歡我的那些書,後來每次進屋都要朝那堆書望望。

奇怪的是,那晚,我們聊了許多,但一直都沒有問對方的名字,不知道是不記得問,還是覺得名字不重要。往後見了面,她依然喊我“丫頭”,我也喊她“丫頭”。

雖然上班有時間差,但我還是和丫頭保持著稀稀疏疏的走動。丫頭邀我去她夫妻倆的屋裡看電視,吃他們以單山蘸水粉為調料做的各種吃食,品嚐她從雲南老家帶來的老蜂蜜,欣賞她手機裡存著的女兒“芝麻”的照片。芝麻的眉眼很像丫頭,細而黑,但膚色比她白。也是,不在雲南長大,皮膚應該不會受低緯度強光的影響。丫頭不喜歡拍照,因為她總是嫌棄顴骨邊的那一圈太陽斑。丫頭還說,每次回家,芝麻就嗲嗲地跟她撒嬌“媽媽我老是夢到你,如果我每個晚上都跟你睡就不會夢到你了”……

算起來,芝麻如今已經十來歲了,不知她可要在夢中才能見到她的媽媽。總是素顏朝天的丫頭,不知道現在可會化些淡妝,她臉上的太陽斑應該沒了吧,那些個“板扎、豁人、槍的起、岔巴”的方言俚語可還一樣逗人樂?

也不知此生可還有緣分遇到丫頭,如果遇到,我一定要問問她的名字。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