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仕談他的父親號稱“濤貝勒”的載濤

愛新覺羅·載濤:從“貝勒爺”到全國政協委員


◆ 溥仕

我的父親愛新覺羅·載濤(1887-1970),字叔源,號野雲,滿洲正黃旗人。作為其幼子,我在父親膝下生活30年,耳聞目睹故人舊事,至今不敢忘卻。

人們叫他“老載”

1949年初,北平和平解放。人民政權建立後,首任街道派出所所長登門拜訪。他告訴父親:“你雖然是皇族,卻不是頑固守舊的遺老。從辛亥革命到國民黨政權垮臺,在政治上你做到了一塵不染,很不容易。在群眾中有威望,現在請你出來參加街道工作。”從此,協助民警查戶口、與鄰居搞衛生、支援抗美援朝活動……都會出現父親的身影。其中令父親津津樂道的一件小事是,人們不再稱呼他“七爺”“貝勒爺”,而改稱“老載”。他覺得很新鮮,好像這個新稱謂縮短了自己和人們的距離。

1950年春,父親摯友、民革中央主席李濟深來訪,二人深談良久。後來得知,李濟深已向周恩來總理介紹了父親情況,鼓勵父親要為新中國作出貢獻。不久,父親應邀列席了全國政協一屆二次會議。會上週總理的一席話令他激動不已:“一屆一次會議沒請您參加,怪我有大漢族主義。要不是李濟深提醒,我把您這位滿族人民的代表給忘記了。”總理不但表示了誠摯的歉意,還送給他一本政協一屆一次會議的紀念冊,進而請他發揮自己的才幹,向大會寫提案。

當好人民的“弼馬溫”

同年夏天,父親提出的《改良軍馬以利軍用》的議案經毛主席、朱總司令批准,並交炮兵司令部落實。父親捧著毛主席簽署的委任狀高興地說:“我演猴戲,孫悟空只當上了天廷上的弼馬溫。這回毛主席讓我當上了炮司馬政局顧問,那我就得當好人民的‘弼馬溫’。”

1950年冬,中央軍委為了滿足抗美援朝志願軍的需要,朱總司令直接下達命令,讓父親和他的戰友們選購兩萬五千匹軍馬轉運朝鮮。父親不辱使命,圓滿地完成了任務。緊接著,父親又赴東北、西北各軍馬場,視察調研並開展改良馬種的工作。

年過六旬的“載顧問”奔波在甘肅、寧夏、青海,不畏嚴寒風沙,不辭辛苦勞累,甚至身上長了蝨子,棉被縫裡殘留著耗子屎,仍然幹勁十足地工作著。馬政局幹部鄭新潮(鄭新潮,黃埔軍校七期學員,1939年赴延安,抗戰後創辦我軍第一個軍馬場,後調往河北省邢臺市工作。——作者注)曾問他:“過去您老沒吃過這苦吧,您哪兒來的這勁頭,一點都不比年輕戰士差。”他爽朗地笑笑,拍拍腰間的手槍說:“當兵的不能怕吃苦,我現在為新中國服務,為人民軍隊服務。周總理禮賢下士,朱老總把全軍的軍馬擔子交給我,我心甘情願吃苦。當年土肥原拿手槍逼著我去偽滿當騎兵總司令被我拒絕,那是我不甘心忍受外侮,寧死也不做民族的敗類。我這勁頭就是這麼來的。”

父親西北之行有兩件事值得一提。一是在塔爾寺會見了十世班禪額爾德尼·確吉堅贊。在歷史上,清朝三百餘年統治者的民族融合政策,使歷代達賴和班禪與清政府的關係很融洽。此次皇族後裔以人民解放軍幹部身份來青海工作,十世班禪很感興趣,特約相見暢談並互贈哈達。二是在寧夏工作期間見到了久別的女兒、女婿和一群可愛的小外孫,盡享天倫之樂。他的女婿達理札雅,蒙族,是阿拉善旗親王。在解放戰爭中,他深明大義,率領全旗和平起義,後任內蒙古自治區政府副主席。女兒金允誠(滿名愛新覺羅·韞慧)承襲滿蒙通婚傳統,在草原上數十年夫妻相敬如賓,並在文教衛生婦幼方面作出很大貢獻,後任寧夏婦聯副主任。父親看到親人的鉅變,深感欣慰。

1954年,父親參加了北京市人民代表大會會議,並在會上被選為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會議期間,彭真市長、劉仁書記與他親切交談。劉仁知道父親是“老北京”,在不經意間問道:“您久居北京,跟您打聽個人,不知道認不認識。”“他叫什麼?”“金溥安。”這一問一答道出了一個秘密。劉仁告訴父親,這個金溥安在敵偽時期任西陵守備隊隊長,保護皇室墓地。他的部隊雖無重武器,可也是一支武裝力量。經過我地下黨工作,已就起義大事商量妥當,但是事後此人消失了。

父親聽後既驚喜又不無遺憾地告訴市委書記:“金溥安是我的第三子,1944年突患腦溢血病故。”令父親感到欣慰的是,自己的孩子謝世前投向了人民革命陣營,雖然壯志未酬,但是金溥安的三個女兒先後穿上了軍裝,走進了人民解放軍的行列。金靄月,畢業於長春白求恩醫學院,是一位出色的部隊軍醫;金靄珧,參加湘西剿匪戰鬥,後入朝作戰;金靄秀,一位多才多藝的姑娘,成長為廣州軍區戰士文工團演員,常年為部隊服務。直到晚年,父親總以這三個孫女為傲,對別人津津樂道。

貝勒、親王、土司,成了人民代表

同年9月,全國人大一屆一次會議召開。昔日郡王銜多羅貝勒(貝勒全稱為“多羅貝勒”。清代宗室封爵有十二等,前三等為和碩親王、多羅郡王和多羅貝勒。加“郡王銜”表地位高出一般“多羅貝勒”。——作者注)與全國各族人民代表一起共商國是。會場內外,大家特別關注父親和另兩位代表。一位是父親的女婿、蒙族代表達理札雅,一位是達理札雅的女婿、藏族代表班麻旺秀(又名楊復興)。三位代表,三個民族,兩代女婿一起與會。這不就是中國各民族大團結的寫照嗎?達理札雅的女婿楊復興,共產黨員,甘南軍分區副司令員,積極參加剿匪平叛戰鬥。他出生於世襲土司之家,但是他追求進步,主動廢除沿襲三個朝代、歷時530多年的土司制度,為解放事業做出重要貢獻。

這兩位女婿進京赴會時,父親不讓他們住大會接待部門已安排好的高檔飯店,非要他們擠住在家裡。那低矮的平房、簡陋的設施實在不能接待“高官”。可是這兩位舊時的王爺和土司十分樂意這種安排。父親更是得意地說:“這才是一家人嘛!咱爺兒仨現在是人民代表,住在平房大雜院裡會更好地接近人民。”

1955年7月5日,父親出席了全國人大一屆二次會議。在大會休息的時候,周恩來把父親介紹給毛主席,毛主席握著他的手高興地聊了起來。事後,父親告訴我,在談話中毛主席特別肯定了清朝的兩位皇帝康熙和乾隆,指出他們在反對侵略、反對分裂、維護國家領土完整、促進民族大團結方面對祖國作出的貢獻。平時父親飲酒由我控制,每次只給他斟兩小盅。為了身體健康,父親樂於接受這種限制。可是那一天,他說:“今天我可要喝酒三杯!”不久,父親被選為全國政協委員,積極參加政協組織的活動,並被推舉為民族組副組長。

1956年春節,按往年慣例,我陪同父親到李濟深家拜年。老友相見格外親切,交談中,李伯伯提出了一個令父親深思的問題:“你原本是晚清重臣,皇室成員,現在是人民代表,為新中國服務。你願意加入國民黨革命委員會嗎?”父親聽後點頭表示應允。不久,民革中央主席李濟深作為介紹人,引領父親正式參加了民革。曾經的清王朝代表人物加入了推翻末代王朝的革命組織,對於父親來說這就是革命。

1957年,父親又出任北京市民族宗教事務委員會副主任,作為滿族中德高望重的前輩,遍訪郊區縣少數民族聚居地區,宣講民族政策,檢查有關民族工作情況。所到之處,均受到群眾歡迎。聽到大家都尊稱他為“載老”時,他感慨萬千。“七爺”“貝勒爺”“老載”“載老”,這四個稱謂,反映了時代的巨大變化,更令父親感到,只有在新中國,人民的關係才是平等的,互相尊重的。他慶幸自己趕上了新時代,看到了中國的新生、民族的新生、家庭的新生和自己的新生。他有幸經常聆聽周總理教誨,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聽周總理的,活到老,學到老,改造到老。”

1970年9月2日,父親在北京逝世,終年83歲,骨灰安放在北京八寶

山革命公墓。

(摘自《縱橫》2016年第6期)


溥仕談他的父親號稱“濤貝勒”的載濤

愛新覺羅·載濤“貝勒爺” 全國政協委員的之子愛新覺羅溥仕先生。

溥仕談他的父親號稱“濤貝勒”的載濤

愛新覺羅溥傑,愛新覺羅·載濤“中,末代皇帝溥儀


溥仕談他的父親號稱“濤貝勒”的載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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