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xabay.com
撰文 | 商 周
● ● ●
1月10日，一位在武漢居住的女士回到河南安陽的家鄉，在回家後兩個多星期內沒有表現出被感染的症狀，但她的父母和另外三個家人卻相繼被確認為武漢冠狀病毒感染並患病 [1]。
1月24日，香港大學微生物學系教授袁國勇等發表在《柳葉刀》的論文描述了一個感染新型冠狀病毒的深圳家庭，其中也出現了一個無症狀（asymptomatic）的感染者 [2]。
這兩條信息加在一起，讓人知道有武漢新型冠狀病毒有無症狀感染者的存在，而且這些無症狀的感染者可能也會是傳染源。有症狀的病人容易被識別，但這些無臨床症狀的感染者卻讓人覺得防不勝防，難免擔憂。
那麼，這些無症狀感染者會導致大規模的感染嗎？
為什麼病毒感染後會出現症狀？
先讓我們看看武漢新型冠狀病毒感染會帶來哪些症狀。
根據最近《柳葉刀》雜誌發表的3項來自中國的研究，在總共145例感染武漢新型冠狀病毒的病人裡，最常見的臨床症狀是發燒（約90%），其次是咳嗽 （約80%，大部分是乾咳），再次是呼吸困難（約40%），另外就是一些不太常見的頭疼和肌肉痠痛等（約10%或更低）。
那麼，我們的身體為什麼在感染後會出現這些症狀呢？讓我們仔細瞭解一下病毒感染後三個常見的症狀（發燒、咳嗽和呼吸困難）的原因。
先說發燒。肺部上皮細胞感染了病毒後，會吸引免疫細胞的到來，然後一些免疫細胞（比如巨噬細胞）能夠產生一些致熱因子，從而導致身體溫度上升，進而抑制病毒的繁殖。所以，發燒是免疫系統用來抵抗病毒感染的一種工具。
再說咳嗽。有些讓人煩的咳嗽其實是保護我們呼吸系統的一種手段。通過咳嗽，我們可以把進入呼吸道的液體、大顆粒物質以及病原體排出來。遇到病毒感染，免疫細胞在感染處導致的炎症反應會刺激相關的神經從而導致咳嗽，目的也是把病毒排出體外。
最後說呼吸困難。呼吸困難是多種原因的結果，包括病毒的感染導致的肺部免疫細胞的聚集（肺部炎症）、免疫反應對肺組織造成的損傷，以及病毒本身對肺組織的傷害。
所以，冠狀病毒所導致的常見症狀只有一小部分是病毒直接導致的，而絕大部分都是針對病毒的免疫反應所造成的。
為什麼會有無症狀的感染者？
要回答這個問題，首先要定義一下什麼是無症狀。冠狀病毒感染後在症狀上的表現可以分為兩個等級：有症狀（symptomatic）和無症狀（asympotomatic）。臨床症狀的有無並不是一個黑與白的關係，更大程度上是量的差別。所以一般在定義是否有症狀時，我們需要定義一條有無臨床症狀的分界線 （如下圖）。
正如圖中顯示的那樣，病毒在感染我們的身體後有一段潛伏期， 然後再進入臨床症狀期。有些病人表現出明顯的臨床症狀， 這就是有症狀感染者（圖中紅線所代表）；而有些被感染者只表現出微弱的臨床症狀或者甚至有些沒有表現出任何症狀， 這就是無症狀感染者（圖中綠線所代表）。
既然無症狀，又怎麼知道是被病毒感染了呢？
答案是通過實驗室的方法檢測，發現了病毒感染的證據。實驗室對病毒的檢測檢測一般有兩種方法。第一種是檢測人身體裡是否有病毒的基因，這是顯示病毒存在的直接證據。第二種方法是檢測病人血液裡是否產生了針對病毒的抗體，這是顯示病毒存在的間接證據。兩種方法裡有一種是陽性，我們都可以認定病毒感染的存在。
因為武漢新型冠狀病毒是新發現的病毒，目前還沒有用來檢測該病毒的抗體的方法，只能通過檢測病毒的基因來確認感染的存在。
如果實驗室的檢測結果顯示了一個人被病毒感染過，但他又始終沒有表現出明顯的臨床症狀，這就是無症狀的感染者。
瞭解了什麼是無症狀感染者，接下來的一個問題是：為什麼有些人在感染病毒後步表現出明顯的臨床症狀呢？
無症狀的原因主要是因為免疫反應不強烈，而免疫反應不強烈的原因可以分為兩種情況。一種情況是感染的病毒數量不多，免疫系統輕鬆地把病毒解決了。另一種情況是病毒數量不少，但感染者的免疫系統反應不夠。
無症狀感染者會導致大規模感染嗎？
既然有無症狀患者的存在，一個不可避免的問題是：這些武漢新型冠狀病毒的無症狀的感染者會不會傳染給其他人。
直接給出答案：有可能。
從實踐層面來看，文中開始處安陽的一家很可能就是無症狀感染者傳染他人的例子。之所以說是很可能，是因為還需要做兩件事才能確認。一是證明那位從武漢歸來的女士被這個病毒感染過，二是排除這個家庭的病人從其它地方感染的可能。
從理論層面上來看，無症狀感染者同樣可能把病毒傳給他人。當無症狀感染者體內的病毒增殖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這些病毒可以通過正常呼吸或者輕微咳嗽排出來。如果其他人和無症狀感染者有近距離的接觸，就可能會被感染。
所以，無症狀感染者的確可能把武漢新型冠狀病毒傳給他人。那麼，接下來的一個問題就是：這些讓人辨認不出來的武漢新型冠狀病毒的無症狀感染者，是不是會導致大規模的感染？
對於這個問題，還是直接先給出答案：做好防護，不用擔心。
首先，武漢新型冠狀病毒的無症狀感染者的數量有限。
雖然現在我們還沒有關於武漢新型冠狀病毒無症狀感染者的具體數據，但我們可以從感染呼吸道的其它幾個病毒的身上找到一些線索。
導致普通感冒的冠狀病毒（HCoV-229E和HCoV-OC43）很常見，幾乎每個人一生中都會被感染， 但極少人會因為這種感染而死亡。在這些普通感冒病毒導致的感染裡，大約70%的感染者並不表現出症狀 [5]。流感病毒導致的流感在生活中也比較常見（比普通感冒少一些），而且會導致一定的死亡（比普通感冒高）。 在被流感病毒感染後，大約40%的人會是無症狀感染者 [5]。接下來是比較罕見的SARS病毒和MERS病毒，它們感染的人數相對較少（總數量都沒有超過1萬），但一旦感染病死率很高 （SARS：10% 左右， MERS：35%左右）。這兩種呼吸道冠狀病毒感染者裡無症狀感染者的比例也低， 兩者均為10%左右 [6-7]。
從上面的信息裡我們大概可以看出一個大致這樣的規律來：病毒的毒性（致死率）越強，它的感染出現無症狀感染者的概率就越低。這比較好理解，因為毒性強，我們的免疫系統也就更需要做出強的反應。
武漢新型冠狀病毒的毒性應該低於MERS和SARS病毒，但高於普通感冒和流感病毒，所以它導致的無症狀感染率很可能也是介於兩組病毒之間，估計在10-30%左右。
其次，只有少數無症狀感染者能夠成為傳染源。
就像上面提到的那樣，感染後無症狀有兩種情況。第一種情況是感染的病毒數量不多，免疫系統輕鬆地把病毒解決了，這一種情況佔大多數。因為病毒數量少而且很快被消滅，所以這類無症狀感染者不太可能傳播病毒。
另一種情況是病毒數量不少，但感染者的免疫系統反應不夠，主要是一些導致症狀（發熱、咳嗽等）的免疫反應不足。這些無症狀感染者的確可能把病毒傳給他人，但這隻佔無症狀感染者的少數。
再次，無症狀感染者的傳播病毒的能力很弱。
因為無症狀感染者很少咳嗽，所以他們通過呼吸道排出的病毒的數量要遠低於有症狀的感染者。換句話說，這些人的傳播病毒的能力很弱。只有和他們密切接觸的人才有可能被感染。
這一點可以從同為主要感染下呼吸道的SARS和MERS病毒身上看得出來，雖然者兩種冠狀病毒的感染都能導致10%以上的無症狀感染者，但沒有證據表明這些無症狀感染者能夠傳播病毒。
最後，我們也不用擔心武漢新型冠狀病毒無症狀感染者會長期攜帶病毒，就像乙肝病毒的攜帶者一樣。
不同的病毒有不同的屬性。作為冠狀病毒的武漢肺炎病毒，它的屬性只可能和和其它人類冠狀病毒類似。因為其它冠狀病毒在人體內都不可能長期存在，那麼新型冠狀病毒就也基本上不可能做到。
綜合以上信息，我們不用擔心無症狀感染者會成為導致大規模感染的源頭。
當然，這不是說我們就不用在意無症狀感染者的潛在感染能力。恰恰相反，正是因為有證據表明這個病毒的無症狀感染者可能傳播病毒（尤其是他在被感染後的兩週之內），我們要採取相應的措施。當一個人可能是潛在的無症狀感染者，他就需要避免與其他人有密切接觸。
在全國都在緊張地參與疫情防控的時候，各個方面的人士需要更加真誠地合作。信息不透明不僅不利於控制疫情，而且會讓一些謠言容易流行。比如關於武漢新型冠狀病毒，網上就有人認為這個新病毒能像感冒病毒一樣擴散，像MERS病毒一樣致病，還能像乙肝病毒一樣潛伏。生命的進化有它自身的規律，人是如此，病毒也一樣。關於 “超級病毒” 的想象不是科學，而是科幻。
參考鏈接
1.http://www.zhishifenzi.com/depth/depth/8137.html
2.Chan JF et al. Lancet. 2020 Jan 24. pii: S0140-6736(20)30154-9. doi: 10.1016/S0140-6736(20)30154-9. [Epub ahead of print]
3.Huang C. et al. Lancet. 2020 Jan 24. pii: S0140-6736(20)30183-5. doi: 10.1016/S0140-6736(20)30183-5. [Epub ahead of print]
4.https://www.thelancet.com/journals/lancet/article/PIIS0140-6736(20)30211-7/fulltext
5.Galanti M et al. Epidemiology and Infection 2019, 147, e176, 1–6.
6.A. Wilder-Smith et al. Emerg Infect Dis, 11 (2005), pp. 1142-1145
7.The WHO MERS-CoV Research Group -. State of Knowledge and Data Gaps of Middle East Respiratory Syndrome Coronavirus (MERS-CoV) in Humans. PLOS Currents Outbreaks. 2013 Nov 12 . Edition 1. doi:
閱讀更多 知識分子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