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地理位置示意圖
城市的興衰，體現了歷史的動向，可以看到歷史的脈動。在歷史的軌跡中，有的城市屹立不搖，也有因特殊條件異軍突起的，當然也有因商業條件不再而沒落的城市。
日本地形圖
20世紀接連歷經關東大地震、東京大地震，卻無損東京“首都”地位，甚至每經一次大劫就升級，反轉高手東京一路翻新傲人的歷史。那麼，擁有1300多年曆史的古都奈良呢？又有什麼不同的歷史？
奈良地圖
元明天皇參照唐朝首都長安的規劃建置，建立了奈良的平城京，無論是建設地點的選定與都市計畫的概念，皆效法中國思想。當時的平城京住著各種身分階級的人，從高級貴族到社會底層的奴隸皆聚集於此，生活水準自然也大相徑庭。
平城京與長安城的對照圖。
由於規劃得不夠完善，奈良無法滿足首都的需求，最後遭到廢除。無人居住的奈良在長年荒廢之下，變成荒煙蔓草的平原。明治時代之後，某位有志之士發起保存彰顯運動，使其再現風華，蛻變成現在的奈良。
今日奈良
壹
遣唐使歸來加速藤原京遷都
遣唐使
奈良是位於日本奈良縣北部的城市，是奈良縣最大的城市，也是奈良縣縣政府所在地，現為中核市。
奈良市在哪裡縣位置圖
奈良是日本人所稱的“東方羅馬”，古名為平城京。平城京是日本8世紀的都城，位於奈良盆地北方。根據明治時代民俗學者柳田國男的說法，奈良的語源意指地勢平坦的丘陵地。古代文獻中，表示萬葉假名的不只“奈良”，還有“那羅”、“寧樂”、“平城”等。每個詞的讀音都是“奈良”。
奈良盆地
選擇蓋在丘陵地具有重要意義。元明天皇決定平城遷都時頒佈的《遷都詔》中有這麼一段：
“方今平城之地，四禽葉圖，三山作鎮，龜筮並從，宜建都邑。”
大阪-奈良-京都地形圖
“三山”指的是東邊的春日山、北邊的平城山、西邊的生駒山。
以平城京為中心的四神相應。
“四禽葉圖”代表“四神相應”的土地（滿足所有風水條件的寶地）。“龜筮”是當時的占卜術之一。當時的政治融入古代中國思想，因此認為平城京很適合設為首都所在地。
盆地
另一方面，原本的都城藤原京（橿原市）時發水患、交通不便，加上受到饑荒與疾病侵襲，也成為元明天皇決定遷都的主因。正巧當時相隔32年派去唐朝的遣唐使回國，使節描述了唐朝首都長安的繁華美景，更加速了元明天皇建造新首都的決心。
藤原京-平城京復原圖
貳
“新首都”的建設模型為唐朝的長安
日本遷都歷史
平城京從708（和銅元）年開始興建，元明天皇在2年後，也就是710年提早遷都，將其首都從藤原京遷至於此，當時都城尚未完工。
唐都長安城平面圖+日本都城平城京平面圖+唐朝的開元通寶+（始鑄於621年）+日本的和同開寶+（始鑄於708年）
城市的雛形是參考當年唐朝首都長安設計而成，平城京的規模南北為4.8公里、東西為6.3公里。藤原京的宮殿位於市區中心，但以長安城為建設模型的平城京，將宮殿（平城宮）設置在都城中央的北邊，成為政治中心。天皇居住的內裡、執行政務的大極殿、兵部省與氏部省等二官八省的政府機構全部設置在平城宮裡。
平城京周邊
平城京以從平城宮往南延伸的朱雀大路為中心，分成東邊的左京與西邊的右京。左京以東興建外京，東大寺、興福寺、元興寺等大寺院林立。興建外京的原因不明，但有一說是認為興福寺是藤原家的氏寺，因此建設外京頗有展示威權的意思。
平城宮跡
此外，位於外京東邊，亦即春日山山麓的春日大社也是藤原家的氏神。
相傳鹿島神宮（茨城縣鹿嶋市）的主神武甕槌命騎鹿來到奈良，因此當地居民都將棲息在春日野的鹿視為神的使者。由於當時殺鹿會被罰款，所以居民們每天早上起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確認家門口有沒有鹿的屍體。這也是日本俗諺“早起三分利”的起源。
春日大社-鹿
此後長達70多年期間一直都是日本的政治中心，人口最多曾達10萬，這段時期在歷史上也被稱為奈良時代。
唐朝主要交通路線圖
也由於這一時日本期朝廷多次派出遣唐使，從唐朝帶來了各種來自中國大陸的文物，大和文化和唐文化融合成了富有特色的日式“天平文化”。
平城宮遺蹟內重建的大極殿
那麼，現在的平城京，還是過去的平城京嗎？
平城京位置重要性
千年前的平城京是過去重要的政治中心，然而隨著後來的遷都，逐漸成了廢墟。現在看到的平城京遺址，則是重建後的宮殿和城門，舊建築只留下剩石造基座罷了，早已物是人非。
平城宮遺蹟內的宮內省遺蹟及部分重建後的建築
平城宮跡之所以得以重現，要回溯到明治時期的建築史學家關野貞，他在當時憑著兩個殘留的土壇，發掘出整個“平城宮跡”，並且重新定位這個1500年前的皇宮舊址，其範圍達到南北約1公里、東西約1.3公里。
平城宮跡圖
叄
從木簡探索貴族的生活樣貌
奈良時代
平城京的市區採取棋盤式規劃的“條坊制”，包括東西橫貫的10條“條大路”，與南北縱穿的11條“坊大路”。這些大路劃分出來的行政區劃稱為“坊”，再由縱橫各三條的小路，細分為16個小區塊。
條坊制
此1/16的小區塊稱為“坪（後來的町）”，與現代面積單位的“坪”、“町”不同，面積約133平方米，呈正方形。高級貴族的宅邸劃分在平城宮附近，以當時單位計算，基地面積約為1到4坪。根據1986（昭和61）年進行的挖掘調查，在現在的伊藤洋華堂奈良店一帶挖出數萬件木簡（寫著文字的木札），確認此處正是當權貴族長屋王的宅邸遺蹟。
條坊制
從木簡記述的文字可清楚看出當時貴族的奢華生活。長屋王除了米、芹、白蘿蔔之外，還訂購了鯛魚、鮑魚等高級食材。此外，宅邸境內還有處理家政的政所，鑄物所與綿作所等役所，預估應有數百人在此工作。其中包括馬司、犬司、鶴司等負責照顧動物的官員。
平城宮跡
平城京的人口約10萬人，除了貴族之外，還有官人、庶民、奴婢（奴隸）。身分較低的庶民住在離宮殿很遠的8條大路、9條大路一帶，考古學家曾在該地附近找到坪區劃十六分之一坪、三十二分之一坪等規模較小的住宅遺蹟。
平城京
大多數庶民都是從畿內各地被迫移居的農民，在京內從事土木或警衛等工作。由於不堪重度勞動，許多農民逃出都城。
奈良市地形圖
肆
遷都原因竟是廁所設計不完善？
如廁
平城京的每座宅邸都會挖井滿足生活用水需求，並在道路旁挖側溝排水。相信大家都知道，完善的上下水道是都市計劃的重要因素。
平城京-樹-水溝
據傳藤原京遭到廢除的理由，就是因為汙水全部流向位於低溼地的宮殿。平城京利用佐保川與秋筱川作為運河與排水水道，但這兩條河流距離大河太遠，無法根本解決問題，導致天平年間（729-749年）爆發疫情。
如廁排水
加上當時長屋王與藤原氏等貴族之間陷入激烈的權力鬥爭，執政的聖武天皇只要遇到天災異變就遷都，從恭仁宮（京都府木津川市）、難波宮（大阪府大阪市）、紫香樂宮（滋賀縣甲賀市），最後遷至平城京。
遷都變化
不過，平城京最後還是遭到廢除，784年桓武天皇遷都長岡京（京都府長岡京市）。平城天皇時代曾經想將都城遷回平城京，但最終沒有實現，平城京的建築物和道路慢慢遭到破壞，形成一片田地。
日本政治中心變遷
伍
在戰火中燒燬的“奈良大佛”
盧舍那佛。
一般認為，遷都長岡京的目的在於降低佛教各宗派在政治上的影響力。平城京有俗稱“七大寺”的寺院建築，遷都時天皇不同意這七大寺也一起遷移。
東大寺大佛殿（金堂）
平安末期，與朝廷和藤原氏關係深厚的南都（平成京的別名）諸寺院，起身對抗在宮中掌權的平清盛。後白河天皇的皇子以仁王舉兵支援南都，平清盛的五子平重衡攻打南都，燒燬東大寺與興福寺。
國寶・三重塔（706年建立日本最古三重塔）
根據《平家物語》的說法，平重衡原本只是下令“燃點篝火”，沒想到士兵們誤以為要“放火”，才發生這起燒燬寺院事件。姑且不論實際狀況如何，其蠻橫作為引起民間反彈，使得平氏政權很快失去民心。
平城宮的入口──朱雀門
平氏滅亡後，重建東大寺與興福寺。東大寺後來在戰國時代再次遭到大火吞噬。當時的大和（今奈良縣）沒有守護大名，由興福寺負責守衛維護。後來擔任大和守護的筒井順慶與其父親，都是興福寺的眾徒。
奈良城
戰國武將松永久秀企圖稱霸大和，筒井順慶奮力抵抗。松永聯合三好氏形成聯軍，兩方陣營在奈良市區對峙。戰局從東大寺起火後開始扭轉，原本在境內佈陣的筒井三好聯軍退出市區。現在主流的說法都認為這次的縱火是松永久秀所為，但也有人說是不小心失火，或同井三好聯軍中的基督徒士兵乾的好事。無論如何，真相到現在仍未釐清。
2009年的若草山燒山及平城宮朱雀門夜景
這次的大火燒燬了盧舍那佛的佛頭，後來只施以簡單的修復，長期受到風吹雨淋。直到1709（寶永6）年，大佛殿修復完成後，才舉行落慶供養儀式。
平城京、長岡京、平安京
陸
費盡一生保存宮跡的植樹工匠以及難以被重建的“第一次大極殿”
在空拍圖中，可以在市區北側可以看到多個古墳，西側則為平城京的平城宮遺址
江戶時代，大和成立了郡山藩（大和郡山市）與高取藩（高取町）。不過，現在的奈良市中心並未設藩，與縣南部的山嶽地區一同納入幕府領地（天領）。包括興福寺在內的寺社對朝廷仍有影響力，外界認為此舉是為了監視寺社動向。
奈良變遷圖
根據17世紀奈良奉行所做的調查，奈良中心有超過200個聚落，人口約3.5萬人。他們主要從事商業，當時設置於元興寺境內的“奈良町”，直到現在還存在著。
平城宮跡歷史公園的平面圖。
隨著長岡遷都而廢京的平城宮遺蹟，在1998（平成10）年與東大寺一起成為日本第一個世界文化遺產，大極殿從平城遷都的1300年後，於2010（平成22）年修建完畢。如今在朱雀門旁立了一座人物雕像，他就是棚田嘉十郎，也是至今仍持續推動的平成宮跡保存運動的發起人。
奈良時代服飾
明治末期，在奈良從事植樹工作的棚田嘉十郎，感嘆曾經繁華的首都遺蹟如今已成廢墟，於是發起保存運動。他不斷向土地所有人表達購買土地的意願，並造訪政府當局，提出保存宮跡的請求。但許多地主不願賣地，每次交涉都處處碰壁。
平城京
即使如此，棚田嘉十郎愈戰愈勇，1913（大正2）年成立“奈良大極殿址保存會”，由貴族院議員德川賴倫擔任會長。遺憾的是棚田嘉十郎在長期心力交瘁之下不幸失明，後來又因為捲入收購土地弊案自殺身亡。
平城京
就在棚田嘉十郎逝世隔年，也就是1922（大正11）年，大極殿遺蹟被指定為國家史蹟。一介植樹工匠的遺願終於實現了。
奈良
此外，“第一次大極殿”為平城宮殿中最為重要的建築，在奈良時代曾是舉行國家儀式的重要場所，修復草案在1982年便被提出，直至2001年開始復原工程，並於2010完成。然而看似平常的修復工程，卻在當時引發了許多分歧，原因為何？
平城宮遺蹟內重建的大極殿
爭議點大致包含以下三個：
第一次大極殿早已不在原址。
考古挖掘之資料僅能瞭解“柱位”及“柱礎”位置。
建築其餘細部僅能參考現存的古建築圖，以及藥師寺東塔、法隆寺金堂等型式。
根據上述的質疑，其實顯現出部分問題來自“臆測性的修復”。
奈良盆地及周邊
有人說：“在動機上試圖展示原有建築的形態特徵，可視為對逝去建築的一種研究和展示。”但相反的，也有人認為：“修復後的建築已具有新建築的全部特徵，猶如本質上承載歷史上曾經存在的‘精神價值’，但卻是已消失的建築‘模型’。”
無論如何，這些爭辯的意義在於彰顯建築跟整體環境的關係，以便幫助人們認識歷史遺址；其用意在“教育功能”和“社會價值”，而非建築物形式本身。
日本地形
柒
《威尼斯憲章》和《奈良真實性文件》：誰優誰劣？
前文所提及的臆測性修復，其實可以追溯至《威尼斯憲章》對於“保存”的定義：強調“真實性”和“完整性”。
威尼斯憲章
修復是一種高難度的專業，其目的在保存和展示古蹟的美學和歷史的價值。一旦有臆測性的行為，皆應立即停止。
威尼斯憲章
而《奈良真實性文件》則避免只關注“物質上的存在”，更在乎“整體環境的精神承載”：
“視保護的對象為一種變化的過程，保護則是管理方法，是一種對於時間和變化的管理。”
“遺產事實上被作為反映整體文化的信息載體，保護遺產的核心目標是對文化多樣性的保護。”
奈良真實性文件
簡而言之，偏向《奈良真實性文件》的重建，除了重視對過去歷史和時代的精神保存，同時也回應了“臆測性修復”應有的包容和尊重。
遺址
從過去所強調探究歷史美的“真實性”保存，到現代更注重整體環境、精神、歷史意義上的保存，對於城市樣貌的“生”與“滅”或是“存”與“廢”，皆需注重背後的動機和影響。並非所有的“保存”都能帶來整體環境的發展，也並非所有的“更新”都能指向未來的美好。
日本地形圖
從奈良的平城京案例裡，我們可以確認現代的保存方式已有新的變革。反觀我們自己，也需要更細心地面對本土的“歷史保存”，避免僅剩空殼式的留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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