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 文
秋谷①仁兄大人侍史：
贵大老爷珍惠嘉膳，足三日饱矣，容晤颂，不一一。
弟莫友芝②顿谢
十六日
裴岑释文已写就，先奉察入。
钤：景郑持赠
题记：
此莫子偲先生致先秋谷族叔祖短简一通，即以自用名片书其上，亦简牍中之别格，虽寥寥数行而其面目具存，计其岁月，当在清光绪初期。按先生名友芝，号郘亭，晚号眲叟，独山人，清道光间举人，通苍雅故训，旁及金石目录之学，又工书，真行篆隶，各臻其妙，与遵义郑珍③齐名，时称“郑莫”。曾客曾国藩幕，晚寓金陵以终。著述甚富，有《郘亭集》行世。其子侄皆能继其业，莫楚生④先生棠即其胞侄，聚书甚富，侨寓吴中，身后书散，其中颇有郘亭遗笈。余旧藏先生翰墨数种，篆隶行楷俱备，今皆失之。此短札仅存败簏中，偶检出，即奉逸梅翁，倘不以其片简而忽诸焉。
庚申三月，潘景郑识
片羽零鸿题笔。名帖陈痕还惜。百岁迢递风雨处，敝箧遗尘席。 书法郘亭名显赫。并莫郑、早称双璧。检点付、雅怀缟纻在，赏析期晨夕。
调寄《雨中花》。
逸翁拜正。
寄沤词人呈稿
钤：景郑跋语、景郑填词、庚申七四老人
小 注
① 潘康保（1834—1881），原名贵生，字良士，号秋谷、青芝山人，江苏苏州人。潘遵祁次子。咸丰九年（1859）恩科举人，署诸暨知县，补用知府。富收藏，著有《迦兰陀室诗钞》。
② 莫友芝（1811—1871），字子偲，号郘亭，晚号眲叟，贵州独山人。晚清藏书家、版本目录学家，室名影山草堂，父、子、侄均嗜书藏书。所撰书目有《影山草堂书目》《持静斋藏书纪要》，另有《黔诗纪略》《声韵考略》《唐写本说文木部笺异》等。
③ 郑珍（1806—1864），字子尹，晚号柴翁，贵州遵义人。道光十七年（1837）举人，精小学，工书善画，与莫友芝并称“西南巨儒”，两人相交甚厚。著有《仪礼私笺》《说文逸字》《说文新附考》《巢经巢集》等。
④ 莫棠（1865—1929），字楚生，贵州独山人。莫友芝九弟莫祥芝的第三子，亦藏书家，精版本目录之学，喜收黔人著述，晚年寓居苏州，室名铜井文房、文渊楼。著有《铜井文房书跋》。
笺 释
莫友芝与潘康保相识是在同治九年（1870），是年莫友芝五十九岁，潘康保三十六岁，《郘亭日记》是年三月初八载：“潘椒坡（介繁）、秋谷（康保，己未孝廉）昆仲先后相看。秋谷，顺之之子；椒坡，顺之侄也。秋谷极好金石，曾托吴清卿索余书，今始识之。”次年九月十四日，莫友芝于扬州去世，故此札当书于同治九年三月至次年八月之间。
札中所称“裴岑”指《敦煌太守裴岑纪功碑》，简称《裴岑碑》。此碑于清雍正七年（1729）由岳钟琪发现于巴尔库尔（今巴里坤哈萨克自治县），乾隆二十二年（1757）由裘曰修首次椎拓后带回中原作为礼物赠人，此碑遂渐为世人所知。潘康保与莫友芝皆雅好金石，故札中言及此碑。西泠印社2018年春拍有金石碑帖专场，其中上拍有莫友芝题跋《汉裴岑纪功碑》，为天津藏家樊彬旧藏，成交价为五万余元。
潘老题记云莫友芝“曾客曾国藩幕，晚寓金陵以终”，其实莫友芝与曾国藩不仅是主客关系，更是相识与相契。曾、莫相识于道光二十七年（1847），两人在琉璃厂访书时不期而遇，黎庶昌《莫征君别传》载：“丁未会试，公车报罢，与曾文正公国藩邂逅于琉璃厂书肆。始未相知也，偶举论汉学门户，文正大惊，叩姓名，曰：‘黔中固有此宿学耶！’即过语国子监学正刘茮云传莹，为置酒虎坊桥，造榻订交而去。”
莫友芝入曾国藩幕后，为其访书刻书，并参与江南官书局校勘之事，同治四年（1865）春奉命前往江南，开始搜求太平天国乱后由文汇、文宗两阁中散出之遗书，访书活动一直持续到同治十年（1871）。是年莫友芝听说兴化里下河一带多有旧藏，遂绕道前往访书，途中感染风寒，数日之后病逝舟中。黎庶昌《别传》载：“同治十年，往求文宗、文汇两阁书于扬州里下河。九月辛丑至兴化，病卒，县令甘绍盘视其丧，年六十有一。”
曾国藩闻讯后极为伤心，致信潘祖荫：“莫子偲于九月遽归道山，江表遂无好事者搜罗金石，寻究古书，供朋游之玩索。人琴之感，想阁下亦增怅悒。”又为作挽联：“京华一见便倾心，当时书肆订交，早钦宿学；江表十年常聚首，今日酒樽和泪，来吊诗魂。”
【附】莫友芝于道光二十七年在京与曾国藩相识后，离京时曾国藩所作《送莫友芝》：
豪英不地囿，十九兴偏邦。斩崖拔丛棘，往往逢兰茳。黔南莫夫子，志事无匹双。万书薄其腹，廿载幽穷乡。今年偶作剧，射策来都堂。青鞵侧破帽，日绎书贾坊。邂逅一相见，揖我谓我臧。刘郎吾庸敬，好事迷短长。炙酒赪君颊，亦用沾我肠。微澜时激引，稍稍观涛江。可怜好手眼，不达时温凉。果然被捐斥，锄刈不成芳。谁能尼归驾？飘若惊鸿翔。我时走其庐，深语非浅商。次及蓼莪痛，老泪何浪浪。嗟余亦心性，内刺能不降。宾然拜床下，十分肃老庞。关山有乖隔，人事不可详。万里共日月，肝胆各光芒。作诗勖岁莫，亦以勤刘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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