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前，即便是當時發出求助後，飼料原料仍然只能維繫兩三天，湖北養殖大縣的一家上市公司負責人方圓（化名）還是認為，一切都是暫時的，經過兩個"十四天"後，一切就會基本恢復正常，"一個十四天恐怕不夠，再來一個十四天就差不多了。"

現在看來，他過於樂觀了。旗下的飼料廠已經宣佈停業二十多天，至今仍不能開工。通行問題、上游企業推遲開工問題、車輛運輸問題……到處都是問題。

武漢一家有一定規模的餐飲連鎖店，在把年前準備的食材給醫護人員免費發放愛心便當後，還是處於停業狀態，他們準備送外賣，"爭取維持吧。"

南方某市制造業的廠主們已經開工，"街上的人多了些，但是工人只回來幾個，只能趕最急的單，很缺人，又不敢招。"

沒聽說，也沒指望優惠政策

在東莞開了很多年製鞋廠的曲力（化名），現在心情上輕鬆了很多。

一個月前，他用"慌"來形容當時的狀態。一個四十多歲的人，從湖南家鄉回到東莞，看到空蕩蕩的城市和進不去的工廠，聽到不能開工的消息，海外是等著交貨的客戶，他整個人非常絕望。

"我們已經開工了，只是人員一時半會不能全部到位，連三分之一都不到。"他說，"人多了的話，不準動。所以只能安排最少的人員，來趕最急的單。"

看著車間裡稀稀疏疏的工人，他也發愁，但是沒辦法，在這種情況下，他不敢招工。

他的客戶，很大一部分是國外的企業。現在有限的幾個人，正在趕製一批3月15日要完成的訂單，這是跟客戶反覆溝通的結果，"利潤就不要想了，只要能保證員工正常開支就行。"

剛回到東莞時，他才得知此次疫情被世界衛生組織列為國際關注的突發公共衛生事件（PHEIC)，對於一個出口佔很大比重的小企業，他做了最壞的打算。按照他當時的估計，損失是肯定的，國內的客戶可以協商，因為疫情的情況大家都瞭解，而出口如果受到很大影響，那麼他們的損失就要慘重得多，再加上開工不知推遲到何時，很可能訂單都要被取消，後果不堪設想。

國家統計局最新公佈的數據顯示，2月份，受疫情影響，製造業PMI為35.7%，較上月大幅回落。其中，製造業進出口壓力加大。新出口訂單指數為28.7%，較上月下降20個百分點。部分調查企業反映，受疫情影響，訂單取消、延遲交貨等情況有所增加。

曲力感到慶幸的是，目前的情況比之前預想的要好得多。雖然工人少，但起碼能勉強開工。越來越多的客戶瞭解到中國的情況，也有不少客戶所在的國家也同樣出現了疫情，出於成本考慮，曲力的客戶中，沒有取消訂單的情況。

曲力的製鞋廠已經復工。受訪者提供。

這幾天有陸續回來的工人，都要在廠區獨立去隔離7天，廠裡有食堂，每天會有專門的人去給這些隔離工人送飯。如果不在廠裡宿舍住而是在外面租房的人，也可以選擇去自己的出租房，但是隔離期間不能外出。

"廣東這邊天氣已經開始熱了，在路上終於可以看到人了。"這讓曲力覺得安心，也覺得有希望。

曲力所在的東莞市，聚集了很多像他這樣的小製造企業。一個月前，東莞出臺了《關於支持莞企共克時艱打贏疫情防控阻擊戰的若干措施》，其中既包括疫情影響背景下企業高度關注的復工復產、疫情防控、減租、降低成本等短期措施，也包括搶抓訂單、促進消費、強化服務等中長期扶企措施。租金減免方面，預計能為企業減輕租金負擔14億元以上。

據悉，東莞農商銀行累計向小微企業發放轉貸款8億元，發放借據1367筆，投放小微企業貸款戶數997戶；東莞銀行使用轉貸款資金放款14.5億元，累計為164戶東莞地區小微企業提供融資支持。

"像我們這些小企業，不會有人關心，我也沒指望。"他笑笑說，"幾千人的大企業才是關心的對象，自己加油幹就行。"至今沒有聽說過上述減租、資金支持等優惠政策的他，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也不曾抱怨，就像一直以來那樣，他知道只能靠自己。

曲力的製鞋廠已經復工。受訪者提供。

飼料企業停工20天

現在，方圓面臨的局面是，旗下不止一家公司停工。

一個多月前，就在方圓以為新冠疫情只是武漢的事，最多隻是湖北的事的時候，原料告急的消息讓他意識到短期會面臨緊張的局面，但"短期"並沒有很短，應該在他的意料之外。

又是求助，又是協調，動用了所有他能動用的方法後，這家新三板上市公司、當地的龍頭企業旗下的飼料廠還是在2月16日被迫宣佈停工。

還是疫情發生以來的老問題。雖然相關部門出臺了文件，嚴禁各地未經批准擅自設卡攔截、斷路阻斷交通等違法行為，維護"菜籃子"產品和農業生產資料正常流通秩序，支持飼料企業、畜禽養殖企業加快復工復產，但各個關卡都有自己的執行標準。現實情況是，保障他們物資的安徽六安、舒城的車輛現在到不了湖北，米糠、米糠粕這些原料遲遲不能送達。

問題不止一個。

上游的原料生產企業大冶市金湖石粉廠還未開工，原料石粉斷供了，出現類似情況的還有荊州公安奧特奧工廠，襄陽、荊門、棗陽、潛江、仙桃、咸寧、赤壁、黃岡、黃石、公安等地米廠、石粉廠，有的地方政府限制這些企業開工。

黃岡中糧、荊州中糧、中糧祥瑞等本地油廠也尚未復工，豆粕、豆油、膨化大豆這些原料也就沒有了來源。

這就等於給飼料企業斷了"糧"。而復工的時間，誰也不能確定。

還有他一直擔心的運輸。一個月前他就預計，物流是個大問題，當時旗下物流企業的貨車司機，上崗率不到30%。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相繼有一些運送飼料原料的司機回去後被隔離，"現在仍然只有少量車輛運輸。"

公司所在地黃石、黃岡兩市的疫情防控愈加嚴格，也是導致飼料公司停產的重要原因之一。

2月13日，兩個小時內，黃岡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指揮部連發3條通告，宣佈在全市範圍全面升級管控，包括所有小區（居民點）一律實行全封閉管理，所有車輛一律從嚴管控等措施。按照通告，以上管控措施自13日晚12時開始執行，原則上以14天為一個週期，視疫情防控效果予以提前解除或持續實施。

隨後，黃石市也升級了管控。

至今，何時解封仍然是很多地方的人們和企業都關心的問題，但誰也無法給出確定的答案。

連鎖餐飲店外賣自救

6092份，陳長明在筆記本上彙總出免費送出的愛心便當數量。

就在武漢宣佈封城，除夕夜醫護人員方便麵當年夜飯的照片、視頻傳出後，他所在的武漢餐飲連鎖店丹青安華高層決定旗下三家門店免費為附近醫院的醫護人員送餐。

"後來支持我們的人越來越多，還有人給我打錢，要請醫生和護士吃飯。"他一一跟人解釋，這些便當是無償的，"總有人在默默愛我們，這就夠了。"

愛心餐暫停後，餐廳仍然沒辦法開業。

"這幾天我改搬米了。"陳長明聯繫的黑龍江北大倉集團，給武漢捐了15噸米，他負責接收、庫存、分撥、搬運，按照他的話，能做點事，也是安心。

公益歸公益，生意終究還是要做，在武漢封城一個多月以後。

這幾天他一直在準備啟動外賣業務，目前正在聯繫食材渠道。

"還是送愛心便當時的那些員工，現在外地的員工也進不來。"陳長明說。至於營銷的方式，他還是主要靠微信朋友圈。"爭取維持吧，因為疫情結束的時間不明朗，所以還沒辦法判斷能維持多久。"

2月26日，在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召開的新聞發佈會上，商務部服貿司司長冼國義稱，目前餐飲住宿業都在逐步復工，企業收入也有所回升。據悉，商務部重點聯繫的20家大型連鎖餐飲企業復工率已經達到57%。"比如餐飲業的復工主要以外賣的方式，武漢市昨天一天餐飲外賣的數量達到13萬單。"

受疫情影響的行業中，餐飲業是重災區。

此前，西貝餐飲集團創始人賈國龍曾對媒體稱，現金流只夠撐三個月。眉州東坡負責人也表示，每月要繼續支出工資大約5000萬元，房租1000多萬元。

雖然此後有媒體報道，相繼有機構為他們提供融資支持，解一時之急，曾主要依靠堂食經營的西貝，也開始以外賣業務為主。但相關負責人稱，光靠外賣遠遠不夠支撐企業正常發展。

西貝如此，對於陳長明所在的武漢本地的中型餐飲公司，想必不會更容易。

減稅、減房租是很多企業的共同訴求，而陳長明也知道很多地方已經有房租優惠的政策出臺，但是目前他還沒有接到物業的減租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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