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無聲息的文人戰場

棋桌是供打牌或弈棋使用的桌子,在明代相當流行,然而在明清傢俱遺存中少之又少。

五代至宋已出現了專用的棋桌,明清時期棋桌已經相當流行。其造法與今天稍有差別,是將棋盤、棋子等藏在桌面邊抹之下的夾層中,上面再蓋一個活動的桌面。

對弈時揭去桌面,露出棋盤;不用時蓋上桌面,等於一般的桌子。凡用這種造法制作的棋桌,今天皆名之曰“活面棋桌”

至於桌子的大小和式樣,並非一致,半桌式、方桌式都有,還有一種較為特殊的棋桌可以拉開伸展,形成相當於三張方桌大小的長方桌,實際上就是一種摺疊式的桌子。

· 酒桌式活面棋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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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中所見為桌面揭去後露出圍棋棋盤的情況。棋盤位居正中,兩旁放棋子盒。

此桌為素牙頭酒桌式,只是在看面的牙條下,又加高拱的羅鍋棖一道。這是因為雙陸棋盤及棋子盒都設在有一定高度的夾層中,而單靠桌牙還不能將桌面下的夾層裝置遮住,所以借羅鍋棖來把它遮擋起來。


· 半桌式活面棋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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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面邊抹造成冰盤沿線腳,棋桌本身則採用馬蹄足四面平式,因是架上另加桌面的造法,故較堅實。

桌子中心下陷大方井,內藏雙陸盤,兩側各有狹長小室,上蓋木軸門,可關啟,備貯雙陸子。另兩側各下陷小方井,供貯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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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陸盤上蓋棋盤,兩面分畫棋盤、象棋棋局。圖中所示為象棋局面向上時的情況。


· 方桌式活面棋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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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桌造型如一般八仙方桌,有束腰、羅鍋棖,足下為內翻馬蹄。活面桌揭開後,露出圍棋、象棋用的方形雙面棋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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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盤揭開後,下面是低陷的雙陸盤及有木軸門的狹長小室。圍棋、象棋棋子盒則設在方桌的四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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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的棋桌不用上述造法,而是可以拉開伸展,形成相當於三張方桌大小的長方桌,實際上是一種重疊式的桌子。


· 重疊式棋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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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萬曆 黑漆棋桌 故宮博物院藏

桌通體髹黑色退光漆,桌面上有活榫,合攏是四足木桌,打開後為八足棋桌。突起羅鍋棖式桌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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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構造是在四足的方桌上,添加兩層桌面,每層桌面又各有兩條扁方的桌腿。在疊起時,桌面上的扁方腿子恰好與方桌的腿子拼成四根方形的整腿,展開後則八條腿子各自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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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面無腿的一邊安在方桌邊上的勾鼻扣搭在一起,使它成為一具八足的長方桌。棋盤、棋子盒和活面式棋桌一樣也設在桌面的夾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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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面邊緣起攔水線,正中為活心板,上繪黃地紅格圍棋盤,背面黃素漆地。棋盤側鏇圓口棋子盒2個,均有蓋,內裝黑白棋子各1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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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盤下有方槽,槽內左右各裝抽屜1個,內附雕玉牛牌24張,雕骨牌32張,骨摋子牛牌2份,紙籌2份,摋子籌1份,文臺途器1份,均帶木匣。又有錫錢2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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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桌為清宮舊藏,形制古樸,漆面浮起大斷紋,似已經歷幾百年。但桌內上了白色油的棋盤又像是近數十年物,倘非後配,乃經重新髹飾。


斤墨工巧:多功能

文人四藝,講“琴棋書畫”,棋作為第二位,足以能證明它在文人精神生活中的重要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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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屏會棋圖卷

宮廷畫師周文矩《重屏會棋圖》就記實性的描繪了南唐中主李璟和他的三個弟弟:景遂、景達和景過,在宮內下棋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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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屏會棋圖 局部

文人下棋頗有講究,而且棋類遊戲豐富,這從流傳下來的老棋桌就足以見得。

而說到棋桌,不同年代盛行不同的棋類遊戲,棋桌也有著不同的風貌和“機關”設置。

有專門下棋的,也有多種功能集於一身的。比如有的棋桌,中間是棋盤,一面是圍棋,一面是象棋,打開以後,底下還有一個雙陸棋的棋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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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初 黃花梨棋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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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初 黃花梨活面棋桌

圍棋子兒擱一邊,象棋子兒擱那邊,上面還有蓋。這種桌子讓你下棋時非常靈活,你喜歡哪個棋,就用哪個棋盤。

象棋、圍棋大家比較熟悉,雙陸棋可能就相對陌生了。從文學作品中的記載和傳世文物來看,雙陸這種棋類遊戲在古代是非常流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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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桌在唐代就已出現,隨著西方傳入的雙陸棋漸漸流行,在高坐傢俱尚未完全定型時,雙陸棋桌就作為專用傢俱進入人們的生活。

除了日本正倉院保留有唐代雙陸棋桌棋盤外,新疆阿斯塔納也出土有年代最早的雙陸棋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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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新疆吐魯番阿斯塔納206號墓中出土的一件唐代螺鈿木雙陸棋盤

雙陸是一種類似飛行棋的遊戲,在魏晉時期由印度傳入中國,大唐時期非常盛興。宋代,雙陸在各地更為普及。當時,北方的酒樓茶館裡,往往設有雙陸盤,供人們邊品茶邊玩雙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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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人洪遵所著《譜雙》一書,是專論雙陸棋的一本總結性著作,書中對雙陸棋的種類、棋子、對弈的方法、布子格式、行子規則等都有比較詳細的介紹。

在日本,現存有一部叫做《雙陸錦囊鈔》的書,書中簡要地述說了雙陸的玩法。日本的雙陸是唐朝時傳入的,因此,其格式和行棋方法完全照搬唐式。

根據書中所述,一套雙陸主要包括棋盤,黑白棋子各15枚,骰子2枚。其中棋盤上面刻有對等的12豎線;骰子呈六面體,分別刻有從一到六的數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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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代法庫葉茂臺七號墓出土漆木雙陸棋盤和棋子,是我國保存最完整的一套雙陸棋

玩時,首先擲出二骰,骰子頂面所顯示的值是幾,便行進幾步。先將全部己方15枚棋子走進最後的6條刻線以內者,即獲全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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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人雙陸圖》唐 周昉 美國弗利爾美術館藏

由於這種棋戲進退幅度大,勝負轉換易,因而帶有極強的趣味性和偶然性。

今天,除了少數人大部分都不知道雙陸棋怎麼下,主要原因就是乾隆時期,全國人都拿這玩意兒設賭,清政府在明令禁止使用雙陸棋進行賭博的同時,就把這個棋給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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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任熊《姚大海詩意圖》冊之《雙陸圖》描繪了清代上層仕女玩雙陸棋的情景

或許,正是賭徒們為了逃避打擊,而使得這種非常隱蔽的多功能棋桌,反而被更廣泛的運用。

多功能棋桌外觀與普通桌案無異,平整的桌面供日常使用,掀開後桌面則別有洞天,象棋、圍棋、雙陸棋一應俱全。

比如費城博物館收藏的一款知名度很高的棋桌——黃花梨無束腰馬蹄足霸王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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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花梨無束腰馬蹄足霸王棖棋桌

可拆卸的桌面落於四面平結構的腿足與牙條之上,霸王棖大跨度的彎弧十分惹眼,薄而略寬的矮馬蹄足很有明朝的味道,但修飾的痕跡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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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外觀上開,你根本無法想象這個簡單的桌子,內部隱藏著如此之多的花樣。聰明智慧的工匠們,將各種棋盤棋局,合理巧妙的分佈在桌面下狹小的空間。

再舉幾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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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期 紫檀方桌式活面棋桌

棋桌為明式無束腰直足小方桌造型。桌面為垛邊做,下設裹腿棖加矮佬。中間嵌裝絛環板,四角有墜角牙。

桌面打開後,可見一嵌銀絲可翻轉式棋盤,一面為圍棋局,一面為象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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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盤取出,其下面的方井內設有雙陸棋盤。此外,桌面對角設有兩具小方棋子盒,桌子四邊的中心部位有四具暗抽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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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時代的棋桌已罕見,此桌紫檀製成,造型高雅,更是難得之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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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期 紫檀方桌式活面棋桌

棋桌為方桌形,採用標準的有束腰、馬蹄腿、羅鍋棖式,束腰與牙板一木連做並採用高束腰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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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桌內裝可移動嵌象牙雙陸棋盤,兩側有狹長小室,四角有圓形小室並配白銅扭,束腰四面各安裝抽屜一具。

拉出抽屜後,整個方形棋盤連同四角圓形小室可以被“和盤托出”,搬移至地面、床上或戶外使用。棋盤被“和盤托出”後,棋桌其餘各部分即可拆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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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便於棋盤在棋桌上的安裝,棋桌四角腿頂、束腰端、羅鍋棖頭分別用

“天”“地”“玄”“黃”(千字文首四字:“天地玄黃”)四字標識,因此棋桌每角共有五個字(即四角分別有五個“天”字、“地”字、“玄”字、“黃”字),各抽屜分別有一、二、三、四標識記號,也與束腰上裝嵌抽屜處的編碼相合,而可移動棋盤本身有一角標識“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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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桌桌面背面有漆書張記款識,應為清代所有者所添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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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期 紫檀方桌式活面棋桌

僅看圖片,很難發現這件條桌的秘密。這張黃花梨有束腰活面棋桌,是香港著名收藏家黑洪祿先生,在1989年安思遠先生60歲生日時所贈送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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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層桌面,上層與同類條桌無異。掀開則是豐富的內含。桌面中間挖空,下沉的空間可置雙陸,蓋面則是圍棋象棋兩面棋盤。

棋盤兩側上下封閉,中間挖圓孔,設圓罐,可放黑白旗子。另設抽屜,用於象棋子的存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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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層桌面四角設白銅卯眼,用於上層桌面的定位,心思縝密的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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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棋桌有別於其他同類的,是雙面棋盤的可摺疊。按說固定使用的話,或可不需要摺疊的設計。想必是棋桌的主人酷愛弈道,即便外出,也是枰不離手,隨時較量。

含蓄人文氣息濃郁的棋桌,不僅功能設計巧妙,還獨具明式造型的典雅娟秀。

棋桌之於文人,是理想中的戰場。自古文人多寂寥,琴棋書畫、詩詞歌賦諸藝,除對弈一藝,其餘皆可獨享。雖說文無第一,高傲的文人墨客不屑於爭先,但畢竟是凡人,無法決絕好勝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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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期 紫檀方桌式活面棋桌

似辛棄疾那般上馬馳騁邊關斬敵,下馬吟詠揮毫填詞的文武雙絕,究竟是極少數。更多的文人罕有喜愛激烈對抗的,而下棋,最是能滿足文人偶發的爭強好勝之心,雖是兵戎相見,卻“相對終無語,爭先各有心”。

道盡風流,而又不聞金戈鐵馬之聲,豪邁壯闊似“劍氣縱橫鐵騎鳴,乾坤百戰紀征程”,清雅閒適如“微風動窗日光入,簾影欲亂楸枰文”。

萬般情愫,縱橫指尖,任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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