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為懷

慈悲為懷

如果說最近我的思想在哪個方面的變化最大,那肯定要屬對相對主義的態度。

以前我對相對主義是嗤之以鼻的,總覺得世界不應該是這樣的,如果我們陷入了相對主義,世界會變成荒蕪的沙漠,讓人窒息。

所以我那時非常熱衷和別人談論問題,每當兩個人的觀點存在衝突的時候,我就順著邏輯之流逆流而上,找到問題的根源。久而久之,我開始不再熱衷於討論問題,因為這根源總是無法言說。我曾以為只要追根溯源,我總會找到一塊堅穩的磐石,讓兩種觀點順利著陸,互通有無。但事實卻總是相反,沒有磐石,只有泥沼。

這屆奧斯卡的最佳紀錄片《徒手攀巖》有這樣一個情節,徒手攀巖者Alex去醫院做了核磁共振成像,大概的過程就是讓Alex看不同的圖片,同時儀器會測試他大腦不同區域的活躍程度。

最後的結果很有意思,一般的被試在看到駭人的圖片時杏仁體會有強烈的反應,這意味著他們正在經歷驚嚇、緊張的情緒,而Alex卻全無反映。

我在想,這是否對Alex徒手攀巖的意義構成了一絲威脅?如果徒手攀巖對於Alex來說只是讓他體會一下刺激的感覺,就像普通人不時去做過山車那樣,那麼這其中的意義又在哪裡?為這樣的行為去拍攝紀錄片、書寫傳是不是變得很荒誕了呢?

這種想法有幾分合理,有幾分謬誤暫且擱置不談。我想先承認一下這種想法暗含的幾個陷阱。

贊同這種想法有很多好處。比如,一個好吃懶做、庸庸碌碌的人很可能同意我這樣的觀點,因為這對他的不求上進是一種完美的開脫。這使他有機會一手拿著家庭裝的薯片,一手拿著1.25L的肥宅快樂水自以為幽默地說,“看吧,大家沒什麼不同,只不過他喜歡不帶繩索爬山,我喜歡在家宅著。”這就是第一個陷阱,如果我們允許相對主義這般的撒潑打滾,那麼所到之處將真的寸草不生。只剩下黑白顛倒,糜爛腐朽。

除此之外,這也給那些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普通人一個機會,肆無忌憚地向傳奇潑髒水。這些就是我所說的陷阱,要繞過這些陷阱,必須捫心自問,自己在相對主義的石碑前停留時,是真的感覺到了事實與觀點的相對性,還是在其陰影下躲避,隱藏自己內心的空洞。

如果我們自覺已經繞過了上述的陷阱,仍然為相對主義所困擾,這才來到了對這種觀點真正的討論。

我說“仍然為相對主義所困惑”,那一定是在生活中經常能體會到事實的相對性。不知道是因為我被帶入了這種表達方式就總是往這個方向想(拿著錘子的人看什麼都像釘子),還是這確實是相對性的體現,我確實在最近被它困擾。

我算是一個經常鬱鬱寡歡的人,就像我不理解那些天天高興的人有什麼可高興的一樣,他們也不理解我為什麼總是要杞人憂天。直到我在《人格心理學》裡看到了這張表。在這次實驗中,實驗者讓在測試中表現為外向和內向的兩組人連續報告他們在84天中的情緒狀況。統計結果顯而易見——大家更喜歡週末。更重要的是,外向者在一週中的每一天都比內向者更快樂。(Larsen & Kasimatis, 1990)

慈悲为怀

看到這個實驗時我是非常震驚的,小的時候聽了各種類似“半瓶水看樂觀悲觀”的哲學雞湯,被告知要多看事情好的一面。到頭來實驗證明,一些人就是比另一些人更容易感覺到快樂,當然,他們也只是比另一些人更容易感覺到快樂。

類似的研究還有很多。幾位研究者發現,外向性測驗的分數能夠很好地預測兩年後所測得的積極情緒水平(Headry & Wearing, 1989)。另外一項研究還發現,一個國家的居民平均外向性分數較高,他們的平均幸福感也較高(Steel & Ones, 2002)

這樣的相對主義例證不斷出現,我開始走向自己曾經的反面。最後世界坍縮為了馬爾克斯小說中的人物,每個人都在固執地重複著自己,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交流都變成了一場美妙的誤會。在這個流沙組成的世界中,就像馬克思說的“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雲散了”。

我開始發現,之前我一直熱衷的很多討論,更多的是一些生物本能的“昇華”,具體表現為常見的屁股決定腦袋。這讓我想起了姜文《讓子彈飛》片尾的一個鏡頭,葛優飾演的馬邦德被炸成兩半,頭埋在銀子堆裡,屁股掛在樹上。說到底,人仍是一種生物,一種受體內激素、信息素控制的碳基生物,離所謂的積極自由還差得遠。

我曾因為得到這樣的結論覺得無比絕望,就像卡夫卡說的“因為懶惰,人被逐出了天堂,因為急躁,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不過慢慢的就接受一點了,這種想法讓我逐漸有了一種類似“慈悲為懷”的心態,既然每個人都是被無端地拋進這個世界,那又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讓“本是同根生”的人們大動干戈呢?瞭解了每個現象的必然性,也就不再急著評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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