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陝西婆娘(《面案上的雕塑節選》)


閒話陝西婆娘(《面案上的雕塑節選》)


此文為《面案上的雕塑——陝西面花文化研究》一書(由西北大學出版社出版)的小段,專寫關中陝北的農村婦女,因此,諸位大蝦最好不要對號入座。嘿嘿嘿嘿

關中人把女人稱作婆娘,陝北人則稱作婆姨。

陝西的女人比較有名,是因為它的歷史原因。

陝西曆史上有幾個女能人,這裡得說一說。

一是姜嫄,就是《詩經》裡說的后稷他媽。姜嫄因踩了大神的腳印而生了他。生了后稷後,她感覺不祥,所以想扔了他。可是后稷卻受到各種動物的保護,牛羊不踩踏,鳥兒還用翅膀保護著他。母親發現了他的神異,所以又把他撿了回來,取名為棄。就是他成為了周室之祖,成為稼穡能手,周王朝因此崛起關中。

二是“周室三母”。

后稷的裔孫古公亶父為狄所逼,率領族人自邰遷徙至陝西岐山下,從此稱為周族。后稷的妻子太姜,生了太伯、仲雍和王季三個兒子。她能夠以身作則教導兒子,使他們從小到大,在品德行為上都沒有過失。而且太王每遇到大事,必定同她商量,她沒出過一件壞主意。這位偉大的母親因為其品德的賢良而成為周王朝的太母。

太任,西伯侯季歷的妃子,周文王姬昌的母親,歷史上有記載的胎教先驅。她生了三個兒子,古公卻把王位傳給了三子昌,長子太伯、次子虞仲得知此事後,就流亡到荊蠻之地,文身斷髮,給弟弟讓位。《列女傳•母儀傳•周室三母》言她:“寢不側,坐不邊,立不蹕,不食邪味,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目不視於邪色,耳不聽於淫聲。夜則令瞽誦詩,道正事。如此,則生子形容端正,才德必過人矣。故妊子之時,必慎所感。感於善則善,感於惡則惡。人生而肖萬物者,皆其母感於物,故形音肖之。文王母可謂知肖化矣。”是說太任生性端正嚴謹、莊重誠敬,凡事合乎仁義道德才會去做。她主持後宮立身端正,宮廷上下肅穆祥和。太任懷孕的時候,眼不看邪曲的場景,耳不聽淫逸無禮的聲音,口不講傲慢自大的言語。從不歪著身子睡覺,也不偏斜著坐、跛著腳站。切割不正氣味不良的食物不吃,擺放不正的席子不坐,夜裡就讓樂師朗誦詩歌。姬昌生下來就非常聰明,太任教他一,他就知道十。人們讚歎說,這都是太任的胎教做得好。

太姒,周文王之妃,周武王之母。太姒天生姝麗,聰明淑賢,分憂國事,嚴教子女,尊上恤下,深得文王厚愛和臣下敬重,被人們尊稱為“文母”,在《詩經》和《列女傳》中都有對太姒的諸多讚美。武則天時期太姒被上諡號文定皇后,陵曰德陵。

三是女修,因為吞吃了玄鳥的卵而生下的秦人的祖先。

這些偉大的母親,成了後世美好德性的化身。

可還有兩個女人,一個叫褒姒,一個叫貂蟬,卻是壞女人中的數。

公元前779年,周幽王征伐有褒國,褒人獻出一個大美女乞降,就是褒姒。周幽王愛如掌上明珠,並立為妃,寵冠周王宮。次年,她生下一子,名伯服(一作伯般),周幽王對她更加寵愛,竟廢去王后申氏和太子宜臼(周平王),冊立褒姒為王后,立伯服為太子。

褒姒自不愛笑,周幽王為了取悅她,烽火戲諸侯,拿諸侯國的軍隊開玩笑。他縱情淫樂,不理朝政,吃喝玩樂,讓周王朝的氣數很快就完結了《詩經•小雅•正月》雲:“赫赫宗周,褒姒滅之。”

貂蟬並無歷史史料記載,一說她是山西忻州人,一說她是河北邯鄲人。但陝西一句“米脂婆姨綏德漢”,把呂布和貂蟬就都歸了自己。她雖然是歷史上有名的四大美女,能歌善舞色伎俱佳,可卻因為在那樣一個時代不由自己做主,又當不了烈女,被後世人稱作紅顏禍水。她的悲劇可以說是中國封建社會所有女人的悲劇。所以,元雜居《關公月下斬貂蟬》中,關羽為了避免重蹈董卓、呂布的覆轍,最後將貂蟬斬首。

作為西北部的中心,陝西人自然有其代表性。他們多是純樸憨厚、果敢堅毅的人,是勤儉持家、任勞任怨的人,是誠實正直,坦蕩豪爽的人。男人粗獷豪放,熱情耿直,胸懷寬闊、忠誠仗義。女人心靈手巧、聰明伶俐、幹練潑辣、吃苦耐勞。

無論在關中大地,還是陝北高原,每個村都有他們的能行人。

這裡說的能行,是說她們不但有本事,而且聲望高。在中國農村,尤其是以前的中國農村,沒有一個較好的聲望,村裡人是瞧不起你的。而我們說的“能行人”,無論做針線活,還是種莊稼;無論是做飯燒菜,還是處理鄰里糾紛,都是村裡的行家裡手。她們有的是村幹部,有的是幹部家屬,有的還是一般普通群眾,但她們都有自己的絕活。這些女人的人緣極好,不管窮人富人,她都能看得起。誰家孩子結婚,她忙裡又忙外,既幫人家裱房子,又幫人家接媳婦;既給人家做炊飯,又給人家當說客,可謂忙得不亦樂乎。誰家屋裡老人去世了,她忙得給老人穿老衣,安排後事,年輕人對風俗不懂,她便自然當起顧問,安排按風俗行事。誰家孩子病了,她掌握好多偏方,往往一試就靈;誰家媳婦生小孩,她就成了接生婆,孩子出生後,她還要給孩子剃頭;誰家孩子要找對象,她又是媒婆。總之,農村人生活中能遇到的事,她都會第一時間出現。她們總是十分的忙碌,而且不計報酬,從無怨言,樂此不疲。

有的“能行婆娘”甚至比男人都行,她們上山能砍才,下地能打井,上樹能摘桃,下河能抓魚,甚至連打石頭,開拖拉機機的事都能幹。筆者幼時,曾親眼見過農村婦女把男人摔倒在地上不能動的。文革時有首流行歌《延河畔上的女石匠》,就說了一群女人破山開石,建設家園的事。

筆者曾經為寫《陝北剪紙美學》採訪過剪紙大師高鳳蓮。她就是村裡的一個女能人。在她的一生中,除了會計之外,把所有的村幹都當過了。發洪水了,壩快垮了,她縱身一跳,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豁口,才保住了生產隊的壩。男人沒出息,她自己去黃河邊背糧販糧,卻鄰縣販豬,種西瓜,栽果樹,男人所能幹的活,她都幹過。而接生、說媒、侍候月子,她又是女人中的好手。家裡門外,一人當家,她憑著這樣的拼勁,把幾個孩子拉扯大,還過上了好光景。

在舊時代,婦女地位比較低下,加之生活貧困,農村婦女們往往肩上挑著繁重的家務負擔,還要忍受婆婆、丈夫的嚴厲指責,她們大多數都會抱著“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跟上當官的做娘子,跟上殺豬的翻腸子”的生活態度,逆來順受,聽天由命,以勞苦和勤奮為人生的基本底色,生兒育女,餵豬打狗,終其一生。

作為陝西人,筆者對陝西女人的總結是如下幾個字。

一蠻。陝西人說女人時,有時說她是蠻婆子。最古老的“蠻婆”意,是指那些算卦為生的女人。陝北人也有把說媒的女人稱作蠻婆的。相傳李世民時代,從南方遷來一批女巫,以改變當地的風水。後來這些女巫就在北方住了下來,成為算命一族。現在在甘肅的涼州,還有這批人,但已為數不多。後來,漸漸地算命女這層意思被人淡忘了,刁蠻的意思卻升了上來。尤其陝北,歷史上是少數民族聚居之地,民族大融合區域,所以這裡的女人多少都會沾有遊牧民族女人的氣息。我這裡說的蠻,一是力氣大。她不似南方女人的小巧玲瓏、弱不禁風,而是虎背熊腰、虎虎生風。在一個以農業生產為主要生產方式的地域,男女雙方都要有力氣能吃苦會幹活才好,女人在家裡所幹的活,並不一定比男人少。有時候男人力氣不行了,生了病了或者受了傷了,女人就要頂上去,不然一家人就沒法生活了。筆者小的時候,從榆林遷來一家人,女的高大威猛,男人相對弱小,家裡一里發生矛盾,總是女人佔上風,不斷上演老鷹抓小雞的遊戲,讓鄰里們嘲笑。至今客居於關中地區,所見也多是巾幗不讓鬚眉。所以,陝西女人少了些江南女子的纖弱妖巧,卻多了些豪放俠氣,她們真的是“偉丈夫”。在機械化還沒有普及的時代,在漫長的農耕文化下,耕耙耬鋤,送糞播種,哪一樣離開女人也是不行的。所以,使蠻力,用蠻勁,女人並不一定會比男人遜色。

二潑。比起蠻來,潑就有兇悍的意思在其中了。陝西人喜歡油潑辣子,愛油潑面。如果你感受不到“潑”的意思,你可以想象一下燒紅的油澆在辣子上的那種感覺。我們說瓢潑大雨,就是如瓢澆下的水一樣傾在地上,當然有摧枯拉朽的陣勢。如果把這個字再加上個婦字,哪就不只是兇悍了,還有不講理的意思在其中。陝西女人,對自己的丈夫可以說是百依百順,對自己的父母可以說是孝敬有加,對自己的兒女當然也是舔犢情深。這樣看來,他們本是賢淑溫柔的女人啊,可是,一旦對外,一旦自己家的利益受到傷害,那是絕對不可以的。這時她們會站在大街上,與對方大罵,什麼難聽罵什麼,什麼噁心罵什麼。中國社會的家庭單元制,在陝西保留得相對完整。相比之下,陝西男人們則更加木訥、敦厚和溫婉些,遇事不願斤斤計較,不願論個高低深淺,可女人卻不行,今天我的地讓你佔了半壟,明天柴被你偷了一捆,那就得和你死一回人。這些敢恨敢愛的女人,這些刁鑽不講理的女人,有時丈夫惹惱了她們,也要被罵個狗血淋頭的,那個潑勁,悍勁,非北方男人根本就撐不住。

三憨。一般講,憨就是傻、愣的意思。陝西人常自嘲為“關中愣娃”。這中間就不全是貶義了,還有樸素、直爽、厚實,心底實在的意思。陝西的女人們,就是這樣的一群憨直、樸實的人。最典型的例子當然是電影《秋菊打官司》,女主人公秋菊,就是要個說法,錢可以不要,物可以不要,說法卻不能不要。陝北人把女人叫作“憨婆姨”,說“十個女人就個憨著”,都表達的是女人心眼不夠的意思。心底實在,沒有太多的拐彎,沒什麼花花腸子,所以好哄,兩句甜言蜜語她們就會心花怒放的。這是一群把生命、熱情和心血都貢獻給了自己的家庭、丈夫和子女的女人,所以她們是心地善良的,沒有防備之心的,以心比心樸實厚實的人,相信別人一如自己般純淨如水,相信只要把心給你,你也會同樣相待。這是中國古人的忠勇精神、俠義作風。有時為了一口氣,一口喝了農藥;有時聽了一句話,把所有的錢都雙手奉上。這樣的人,說憨也真的憨,說傻也真的傻。但是,與其說憨,說缺心眼,不如說她們誠實善良,不如說她們透明純潔。這樣的傻,永遠是需要的,珍貴的,中華民族的優秀品質就係懸在這樣的“憨”“傻”之上。

四巧。“巧”是心思靈敏,技藝超群之意。凡是說巧,都一定和手藝有關。手藝好,主要是心靈聰慧,沒有靈敏的心智,手上是跟不上的。想的好,再加上不斷訓練,手上做出的活就讓人賞心悅目了。無論是枕頭頂,孩子們穿的兜肚,還是腳下墊的鞋墊,都要繡上刺繡;逢年過節,家家戶戶都要貼上好看的窗花,蒸出惹眼的面花;衣服破了,剪一塊布補上,這哪裡是補丁,簡直就是貼畫;家裡收拾的一塵不染,茶飯做的令人叫絕。會吃,會穿,把生活裝點的令人讚歎的,正是陝西的婆娘們。按說,這裡的人們生活並不富裕,可她們卻窮則思變,把貧窮的生活修飾得花樣百出,讓人流連忘返。前面我們說,村村都有能行人,一個人的手藝就是這個女人的威望所在。而這個女人因為自己的手藝,可能會讓一個家庭甚至一個村子都發生了變化。以前面說過的高鳳蓮為例,因為她,整個家族都有了大改觀。她的剪紙被國內外的博物館廣泛收藏,僅中央美術展覽館的一次展出,展館方就給她出資八十萬。因為她,村上修了柏油路,停車場,不斷有四面八方的人來參觀,帶動了當地人致富的各種產業。

要說陝西女人,當然還有許許多多的特點,但筆者認為,這些黃土地上的婆娘們,就是這樣一群質樸、善良、潑辣,心靈手巧的人,正是她們,把民間藝術發揚光大,成為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的藝術之根。

閒話陝西婆娘(《面案上的雕塑節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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